还算平静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便宣告结束了,在爱德华的命令之下,开春之后没多久,冰雪还未完全融尽,加勒多尼亚的士兵们就开始忙碌起来。特别是骑兵们,他们又被派往帕黎平原执行袭扰任务了——也就是打劫,或者叫打草谷,就像是初冬时做的一样——他们在为继续进攻做着准备。双方并没有舔舐好自己的伤口,便已经在谋划为对方增添新的伤口了,因为只有如此,才能保证自己在下一回不再受伤。
断人衣食,这是何等恶毒的策略,而且加勒多尼亚人同样阴损到了极,挑的都是最关键的时刻。无论是初冬仓库丰盈时,还是初春农忙时,让加勒多尼亚骑兵在帕黎平原这块卡佩最主要的农业区驰骋都是相当要命的。
卡佩人的锐气已失,但他们同样可以为了自己的粮食豁出命来,在这生机勃发的季节里,双方爆发了无数规模的冲突,整个平原上腥风血雨,随处都可以看到双方骑士的尸体。
很多人都在抱头痛哭,不仅是农民们,骑士们也是一样——除了一些大贵族,他们也很穷,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他们也要下地干活,一些贫穷的家伙,甚至不舍得使用耕牛。
卡佩的轻骑兵是相当优秀的,再加上他们已经红了眼睛,加勒多尼亚人也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但是他们的任务是破坏,而卡佩骑士们的任务却是守护。相比起破坏来,守护难得太多了,往往是加勒多尼亚人放火烧毁了整片整片的田园时卡佩骑士们才刚刚赶到,就算他们能够截杀再多的加勒多尼亚人,但他们的庄园却也早已化为灰烬,无法拯救了。或许在这个季节里还有时间补种,但是麦种呢?金钱呢?况且谁也不知道,刚刚补种下去的麦子会不会又一次被焚毁。
在这样沉闷的日子里,司南佩总会吩咐莉莎姐推着自己,来到要塞的南大门,静静地看着加勒多尼亚的骑士们笑笑着出发,然后默默地驮着同伴的尸体满身伤痕的回来,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在数着每回出去和回来的人数,但是回来的人总是比出去的人少,少的太多。每天观察加勒多尼亚骑士们脸上的表情也成了他的爱好之一——在一开始,加勒多尼亚的骑士们往往会因为今天有抢劫了多少财务,有强上了哪家的漂亮姑娘而高兴,但是渐渐地,无论是再有怎样的收获,他们也很难笑得出来了。看着同伴们一个个蒙主召唤固然是原因之一,可是他们自己,也在慢慢厌倦这像是地狱的人间。
卡佩的俘虏们每次看见加勒多尼亚方面死人之后,都会笑,不过他们脸上的笑容也在慢慢的减少。司南佩很细心的注意到了这一。按理来,当看见害得自己这么惨的加勒多尼亚人伤亡惨重的时候,司南佩也该跟着他们笑的,但是从一开始司南佩便没能笑出来,这和地球上那个虽然尔虞我诈但还披着一层文明外衣的现代社会不同,这里是赤果果的乱世,人命比草还贱,这一切的杀戮和他的价值观相差的太远,他时常在想,这些死掉的加勒多尼亚人也会有家人的吧,他们得知亲人的死讯不知道该怎样伤心。
这一切是谁的错?
有时候塞西里奥神父也会跟着司南佩坐在一起静静的等待,然后闲聊着这悲哀的方方面面,不过与司南佩不同,他的目的却是为了在这里等待,第一时间拯救伤兵。
据塞西里奥他自己所,自己对任何国家的任何人一视同仁,每个人他都会无条件的拯救,就算他手下血债累累也好——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是罪孽深重的,任何人都是一样,杀过多少人,在他眼里没有区别。司南佩起初是不信他也会救卡佩人的,不过后来却是信了——老人救人时脸上露出的悲悯是做不得假的。
老人与那些大腹便便只知道捞钱的神父完全不同,他的风格令司南佩想起了一个在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人——阿利艾镇的克莱芒老人。这些日子所见过的悲惨事情实在是太多,让司南佩都快忘记有那么一丝光明存在了。
当他对塞西里奥老人这样的时候,老人笑了:“我以前就和他是搭档啊。”
原来如此。司南佩笑了,俗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还真没错。老人的身边是圣人,所以他也是圣人,那么自己身边呢?腹黑但还算善良的萝莉公爵,看起来还不错;王储于格,还算有骑士风范;偏执的“邪恶女巫”克里斯蒂娜,恐怕算不上是好人;见钱眼开,整天缠着自己打听航路的“数学先驱”巴蒂斯特,恐怕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至于国王大叔,切开王者风范的外壳,谁知道tm里面能黑成什么样子!想到此处,司南佩叹了口气,越想那场惨败的战役,司南佩就越发的疑心国王在其中扮演了什么不光彩的角色。
跟这样的人混在一块的自己,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好人吧?在地球上自己还造假害死过人!不过还好身旁就有神父,司南佩也乐得向他倾诉自己的疑惑。
老人只是笑了笑,指了指自己:“你觉着我算是个好人吗?”
“当然算。”司南佩肯定的了头。
“可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掳掠都做过的恶人。”塞西里奥一咧嘴,露出了他根本没剩下多少牙齿的牙床。
根本没想到老人会这样的司南佩顿时就愣住了。
“我们每个人都罪孽深重,从一出生便是如此,在主的慧眼面前,我们无所遁形。这样的现况,不是你我区区几个人所能改变。”塞西里奥凝视着南方,“不过,如果能够做好自己,爱人,娱神,也没什么不好……”
着着,他哑然失笑:“唔,感觉现在和你这些还是有些太早了,你是一个有智慧的人——和那些所谓的聪明人不同,如果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会有自己一套成熟的想法吧。现在没必要这样折磨自己。”
又一队加勒多尼亚骑士驮着同伴的尸体,扛着半破的旗帜,出现在了南边的地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