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还没跑到内城入口，靡音就被一脚踹下去了。
这回是在踹下去的一瞬间给的麻痹, 五秒时间, 就算是全敏装备的刺客也追不上来了。
季玄一坐在位子上, 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
戚秦老老实实地贴在马车壁上坐好, 眼观鼻，鼻观心, 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好半天，季玄一看着窗外的风景，低声道：“靡音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嘛，我还以为没人记得了呢。”
戚秦忍不住看向他。
季玄一瞥了他一眼, 说道：“你想知道？”
想知道得要疯了好吗！
戚秦心中抓心挠肝, 但看了看季玄一在游戏中苍白的脸庞，又蓦然心里一酸，好半天，声如蚊呐道：“玄一想说我就听着, 不想说就别说了。”
季玄一摇了摇头：“其实现在想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三四年前我才十几岁，脾气又冲, 跟个炸药一样, 一点就着。”
戚秦脑补了一下玄一更小一点，气到爆炸的模样，差点萌出鼻血来。
季玄一：“……你那是什么表情？”
戚秦连忙搓了搓脸，尽量正常地看向季玄一，说道：“对, 对不起！”
季玄一：“……”
季玄一也不去要求戚秦把脸上的红晕收一收了，垂眼道：“我以前确实有个帮会，在当时玩的游戏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帮了，千人主帮，还有好几个分帮。”
戚秦一愣，关于季玄一以前的事情，他也只是知道对方十分凶残的一个人打散了一个帮，然后因为胡乱杀人被人诟病，季玄一曾经有这么大一个帮会的事情，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应该说其实其他玩家好像也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季玄一淡淡道：“我那个时候还不叫木玄一，他们当然不知道，靡音说出来的其实也只是猜测而已，所有人都知道木玄一和当初那个帮会有仇，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具体是什么仇，毕竟距离当初我那个帮会散帮，其实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其实我也很惊讶，当时竟然真的有人能扒出一年前的事情，联系到我身上，”季玄一道：“不过时间间隔太长，大部分人都不觉得这个猜测是对的就是了。”
戚秦缓了缓，小心翼翼地问道：“玄一的帮会是在和那个帮会的争斗中被打败了吗？”
季玄一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生气的迹象，淡淡道：“那个帮会的帮主，用钱收买了我帮里的核心成员……所有大帮一开始都是亲友帮会，核心成员互相感情牵扯很多，一旦有人有了异心，事态就难以控制了。”
季玄一那段时间可以说是把这么多年来所有扎心的话都听了个遍，什么独断专行，根本不会有朋友，天天跟他在一起都是在忍耐，压力大，恶心……什么话都有。
这些话单独拎一个出来都够季玄一爆炸上一万回了，一股脑地扑过来的时候，竟然让季玄一懵了，他甚至来不及觉得愤怒，而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那一场战斗，人数倍于对面帮会的季玄一的帮会，在高层一团混乱的情况下，几乎是被摁在地上摩擦。
从那之后，这个帮会就散掉了，一波人自立门户，一波人被吞并，成就了那款游戏中的第二个千人大帮。
也就是后来被季玄一打散的那个帮会。
会把当初那个小小的，脾气暴躁的季玄一刺激到连气都生不出来，直接懵掉的情况，想想都觉得心疼，戚秦蹲下身，轻轻扶住了季玄一的膝盖，抬头看他，低声说道：“他们是故意的吗？”
季玄一低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其实现在的他明白，就算其中一部分人是收了好处，受了调拨，那些话中也多多少少带着真实的情感。
他确实就是个不应该有朋友的人，独断专行，脾气暴躁，给人的压力很大——更不要说去管理一个帮会了。就算是因为自己个人的能力而吸引到追随者，也早晚会出事的。
就算不是那个帮会的人在他们的人里动了手脚，之后也一定会有别的情况出现。
现在的季玄一清楚而冷静地知道这一点。
但那时候的他根本不会想到这些，在知道自己散帮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朋友被收买之后，他就直接炸了，恨不得用钱砸到那群人脸上去，告诉他们，你们这群人的眼睛都瞎了！
可惜季玄一的家里当时出了些事情，别说拿钱砸人了，他上游戏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在别人眼里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而事实上也确实差不了多远，季玄一家里的事情结束后，他搬了出去，不再依靠家人，一年之后，木玄一出现了，独自一人打散了那个千人帮，将那个被收买的家伙杀到退服——当时的情况并不怎么让季玄一感到开心，所以后来他又迁怒了从前那个帮会里的其他人。
但是他曾经的那个帮会实在是太大了，说实话，他自己也记不清都有谁，只好见一个杀一个，一直杀到他杀累了为止。
那个时候，木玄一已经出名了，季玄一干脆就把这当做固马，玩了两年的游戏，结了不少仇人，直到《域》开服，他才决心丢掉那一切，重新玩一次游戏。
季玄一看了戚秦一眼，说道：“时间过去很久了，其实有些情况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戚秦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缓缓起身，想把季玄一揽进怀里，告诉他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不过刚在季玄一身边坐下，戚秦就听季玄一面无表情道：“起开，你挤到我了。”
戚秦：“……qaq！”
戚秦委屈巴巴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季玄一看着窗外，淡淡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该杀的人我都杀过了，不过我脾气就是这样，这辈子都改不了了，所以什么帮会，什么朋友，也都算了吧。”
戚秦能够理解季玄一的心情，虽然他还是觉得艺术和泽于似水，甚至包括刚刚遇到的靡音，都和季玄一以前结识的那些人不一样，但是现在提这些肯定会让季玄一不高兴，他也只好换了个话题。
“不建帮会的话，那还要不要帮靡音一起想办法对付纨枝帮呢？”
季玄一看了戚秦一眼，说道：“我不是说了吗，这件事不用我们插手，迟早会解决的，靡音是职业病，忍不住管闲事，你也有职业病吗？”
戚秦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季玄一恍然道：“哦，对了，你确实有职业病。”
大侠嘛，锄强扶弱，应该的。
话都让季玄一说完了，戚秦只好闭上了嘴。
季玄一看了他一眼，笑道：“难得你有个目标，想帮忙就帮吧。”
戚秦眼睛一亮，立刻道：“有玄一在，一定没有问题的！”
季玄一扯了扯嘴角，说道：“你好像误会了什么？靡音那家伙刚才惹我生气了，我一点都不想帮他的忙。”
“啊？”戚秦一懵。
季玄一挑眉：“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你自己出主意，打架的时候我可以帮把手，别的就算了。”
戚秦呆住。
游戏里的马车速度很快，季玄一目测这速度能赶上汽车了，差不多只花了四十分钟，两个人就到了内城外。
内城的城墙比较矮，只有十来米高，也没有外城的城墙厚，不过季玄一注意到内城城墙是黑色的，那个质感看上去和戚秦的轻甲很像。
不出意料，应该是黑钢做的。
竟然拿橙色材料做城墙……就算是季玄一也忍不住感叹一句，这群npc真有钱！
如果不是周围有npc巡视，季玄一觉得自己搞不好会忍不住偷偷敲几块下来，去给戚秦把装备做完。
戚秦站在季玄一身后，两眼放空，整个人看上去已经傻了。
自从季玄一让他自己想办法去给靡音帮忙之后，他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了，甚至包括了在马车上最后的十来分钟，根本没有时间去找季玄一卖个萌，增进一下感情。
季玄一给入口处的npc看了一下羊皮纸后，就进了内城。
内城的建筑风格和外城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仔细观察之后，能看出来这里的建筑材料会比外面贵重很多。
不过让季玄一比较稀奇的是，这里的玩家也不太多，不过想想也是，不是所有人都像绿林城的玩家一样，连摆摊这种事都能做得津津有味的。
大部分玩家都在外城努力升级，内城虽然也有一些任务，但其本质还是一个活动区，要等到游戏后期，大家基本上都已经满级了，开始为了各种装备和功勋点而奋斗，这里的人才会多起来。
到了这个距离，已经可以很清楚得看见远处的法师塔了，出乎意料的是，这座塔看上去要比其他建筑质朴的多，除了塔顶的大型魔法水晶之外，几乎没有别的装饰了。
不过就算眼里看见的塔再大，它也依然是伫立在城市中心的建筑，接下来的路，季玄一和戚秦要靠自己的双腿走过去了。
内城其实也不全是交易行，探险工会之类的玩法建筑，还是有一些非富即贵的npc住在内城，季玄一一路看过来，也对这个主城稍稍多了些了解。
走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季玄一突然停了一下。
戚秦还在走神，差点撞到他背上，险险地挺住之后，才恍惚问道：“怎么了？”
季玄一没有说话，看着路口对面的那条街。
戚秦愣了一下，也跟着探头看了一眼。
只见一群玩家围在那里，互相警惕地看着对方。
“这是在做什么？”戚秦问道。
季玄一道：“你抬头看看那个建筑上挂的牌子。”
戚秦依言看去，发现那上面写着[帮会相关事务]。
季玄一道：“这一堆人应该就是三大帮会的人了，明明心里都知道最先动手的那个会被围攻，还都派了人来这里盯着，真无聊。”
是挺无聊的……
不过戚秦想的是，这三个帮会能无聊成这样，这种无意义的僵持，不知道还得持续多久呢。
戚秦道：“如果我现在冲上去把他们都杀一遍的话，会有用吗？”
季玄一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种行动，至少等我们先把法师塔报到的任务做了再说，免得到时候被三个帮会联手追杀得连路都找不到在哪。”
戚秦：“……好吧。”
戚秦蔫儿头蔫儿脑地跟在季玄一身后离开了。
内城的面积比外城要小上很多，两个人走了二十分钟，就到达了法师塔的外围，再往里走，还需要再经过一次npc的身份检查，确定无误之后，才放他们进去。
戚秦感叹道：“我们连主城的城主府在哪里都不知道，进一次法师塔，竟然要经过这么多重守卫。”
季玄一抬头看了一眼法师塔，觉得高得有点眼晕，又把头低下了，对戚秦道：“因为主城的运转多半依赖魔法，所以才会有现在这种大魔法师比城主更加尊贵的情况出现，毕竟城主没了，再选一个继承就好，但是大魔法师没了，可没有那么容易找到接班人。”
这话说的有道理，戚秦点了点头。
再正式进入法师塔前，季玄一和戚秦又一次接受了检查，戚秦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季玄一敲了他一下，说道：“淡定，游戏的剧情现阶段应该是发展到比较紧张的地步了，这种重复的检查动作，就是想让玩家感受到这种暗潮汹涌。”
季玄一看了戚秦一眼，忍不住笑了笑，说道：“你现在是不是有一种不明觉厉水很深的感觉？”
戚秦皱着脸，应了一声。
法师塔的占地面积很大，不过人不多，除了和季玄一他们一样来交任务的玩家之外，只有零星几个npc在忙碌着，画图的画图，做实验的做实验，偶尔还会发生小小的爆炸，看起来十分有趣。
戚秦看了两眼，跟在季玄一的屁股后面上楼了。
三百米高的法师塔，当然不可能让玩家一圈一圈爬上去，所以在第二层就出现了接引npc，表示塔内有一部魔法装置，可以供冒险者们去往大魔法师的住处。
季玄一跟着npc走到那个魔法装置面前一看，顿时满头黑线，这不就是个电梯，还魔法装置……
一起进电梯的除了npc之外，还有三个玩家，再加上戚秦这个大个子，电梯里一下子就拥挤了起来。
三百米的高度，电梯也要走一会儿了，那三个玩家渐渐攀谈起来，兴高采烈，有个人看见季玄一，想抬手碰碰他，跟他说话，季玄一微微侧身，戚秦便伸手把那人挡住了。
那人一抬头，发现戚秦正皱眉看着自己，吓了一跳，连忙讪讪地收回了手，电梯里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季玄一懒得理他们，抓着戚秦，小动物一样钻到他背后去，又从后面推了推他，让戚秦把他和那三个玩家隔开。
戚秦被季玄一萌得不行，但是理智上还是明白这种感觉暴露出来会被殴打，于是板着脸，把季玄一护在身后，电梯里的另外三个人一看他和季玄一交换了位置，连忙往角落里缩了缩，生怕挨着他。
npc当然察觉不到玩家之间的气氛，在电梯停下后微笑道：“到了。”
电梯门一开，那三个玩家就忙不迭地挤了出去，差点把npc撞得一个踉跄。
npc也不生气，径直带着五人走到一扇古朴的木门前，说道：“请有序进入奥古斯特的工作间，不要大声喧哗。”
奥古斯特就是繁星城大魔法师的名字，季玄一和戚秦进塔的时候，在第一层看见了他的画像。
三个玩家互相看了看，把位置给戚秦让了出来。
戚秦忍不住看向季玄一。
季玄一淡定道：“人家让都让了，不进去太不给面子了，走吧。”
三个玩家：“……”
如果可以，他们其实也不是那么想让啊！
不过季玄一都已经说了，戚秦也只好走在前面，进了大魔法师的工作间，季玄一往前走了一步，发现npc没有阻止，便跟着进去了。
想来应该是他们两个组了队的原因。
那三个玩家见他们俩一起进去，正小声嘀咕着，就听见戚秦有点委屈地对季玄一道：“我看起来很凶吗？”
季玄一十分敷衍地安慰道：“不凶不凶，可爱的很。”
三个玩家忍不住又一次沉默了。
可爱个屁啊！
季玄一和戚秦进了门，便看见一个脏兮兮的老头npc，趴在一张各种鸡零狗碎摆得乱七八糟的大木桌上，埋头不知道在一张纸上画着什么。
季玄一刚上前一步，那老头便突然“啧”了一声，把那张纸团成一团，丢到了地上，舔了舔手里黑乎乎的鹅毛笔后，又继续在下一张纸上涂了起来。
季玄一和戚秦对视了一眼，戚秦感觉这个npc脾气好像不太好，要是惹得季玄一忍不住殴打老人就不好了，连忙抢到前面，问道：“您是繁星城的大魔法师吗？”
npc头也不抬，烦躁道：“不是不是！我是奥古斯特！不是什么大魔法师！”
戚秦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季玄一，发现后者正皱着眉头，拿起了桌子一角的一个笔记本，盯着封面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戚秦没有办法，只好继续道：“我们是绿林城来的，城主托我们向您带一封信。”
听到这话，npc终于肯抬头了，他嘀咕着什么，似乎不是很高兴，戚秦都觉得他会在抬头之后直接骂自己一顿，谁知道奥古斯特在看见戚秦之后愣了一下，似乎在反应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道：“哦，哦，放在桌上吧。”
这个异常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就连戚秦都看出来了，只不过他闹不清这是主线剧情的设定还是别的什么，只好凑到季玄一耳边道：“玄一，这个大魔法师好像有点不对劲。”
季玄一本来觉得桌子上的笔记本有点眼熟，就是看了半天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正专心回忆着，被戚秦突然开口吓了一跳，还是在耳边响起的，顿时瞪了他一眼。
戚秦发现季玄一耳朵红了，心里痒痒的，不过还是忍住了，顶着季玄一的目光重复道：“这个大魔法师好像有点不对劲。”
季玄一愣了一下，扭头一看，发现npc那张黑乎乎的脸上，正睁着一双眼睛，死死地钉在戚秦身上。
确实不对劲，要是同职业的npc还可以说是看见了旷世奇才忍不住想收徒，于是来个隐秘任务什么的，你一个法师盯着个剑士干嘛啊？
季玄一纳闷儿地多看了几眼，突然发现，这个npc看的其实并不是戚秦，而是戚秦脖子上挂着的项链。
季玄一一愣，瞬间想起来自己手上这本笔记本在哪里见过了。
这是当初哈曼夫人用来记录药剂药方的笔记本，虽然颜色不同，花样也有区别，不过仔细看一下，也能在这个笔记本上看见类似术士职业logo的图案。
季玄一笑了，把手中的笔记本放回了桌上。
戚秦问道：“怎么了？”
季玄一挑眉道：“没什么，把我的项链还给我。”
戚秦一愣，随后反应过来：“qaq！不是送给我了吗？”
季玄一冷酷道：“梦里送给你的吧？快点取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戚秦：_(:3ゝ∠)_我还以为可以一直戴下去，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