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书记得马上换了一副表情,呵呵笑着伸出双手,向赵长城伸了过去,说道:“啊呀,赵长城同志,你好,你好,我是青山县委书记蒋斐,李主任大驾光临敝县,让你受惊了。”
赵长城站在原地不动,跟他握手,嘿嘿说道:“惊倒是没受,但却看了一出好戏啊!蒋书记,你要不要听听?”
青山县县长随后跟上来,笑着跟赵长城握手:“赵主任,你好,我是青山县县长高锦龙,幸会、幸会!”
赵长城淡淡应道:“高县长,你好。”
高锦龙扫视一眼现场,问道:“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牛得洪上前说道:“蒋书记,高县长,事情是这样的,马坡镇的工人不满意乡镇企业的改制,来到县政府家属大院闹事,跟门卫起了冲突……”
高锦龙道:“我问的不是这个问题,我是问你,赵主任怎么会在公安局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牛得洪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来的时候,他就在这里面了。”
赵长城道:“我是跟工人们一起来的。你们县里的乡企改制,怎么能这样子胡搞?这样下去,会出大乱子的!”
高锦龙道:“乡企改制啊,这个事情我们都是照林川县的经验啊,为此,我们还组织过考察团,进行学习呢!”
赵长城皱眉道:“你知道林川县是怎么搞的吗?你确信你学习到了林川模式的精粹?”
高锦龙笑道:“那是当然啊,不就是把企业收回来,然后叫职工们掏钱出来参股,这样一来,政府不就有钱盘活企业了吗?这么简单的办法,很容易就学会了。呵呵,学别说,想出这个办法来的人,真是绝了,不但解决了县镇两级财政不足的问题,又盘活了企业………………”
赵长城沉声道:“诸位既然到过林川考察,那么,你们是否清楚,林川的乡企改制方式,是谁提出来的?”
蒋斐笑道:“这个我知道,是前赵长城………………赵长城?莫非,赵主任,你就是?”
赵长城点头道:“不错,就是我。林川模式是你们理解的这个样子吗?你们去考察学习,到底学到了什么?”
蒋斐一见风向不对,连忙说道:“赵主任,我主管党口,政府方面的事宜,都是高县长在负责,这一块,得由高县长来解答。”
高锦龙擦了一把冷汗,心想这个蒋斐逃得可真快!这事情若没有你的同意,我们政府方面敢搞?但现在形势逼人,他也无路可退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赵主任,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请多多指教。”
旁观众人,看到县委书记和县长大人,居然很怕赵长城的样子,一个二个都感到十分惊奇。
柳思娟也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她对体制内的职务和部门完全没有概念,她只知道,县里的公安局长官已经算很大了,但县长的官更大,而赵长城的官,似乎比县长还要大。
可是赵长城的官有多大,是个什么部门,主任又是个多大的官,她就不清楚了。
她都弄不清楚,其它工人就更不清楚,但他们看出来了,赵长城镇住了县委书记和县长!
“思思,你不是说,他是你老板吗?怎么是个当大官的啊?”柳母轻声问。
柳思娟道:“我也不知道啊,妈,赵长城说过,他会帮我们的。”
柳青道:“大官好啊!有大官帮我们说话,我们的事情就有搞头了,姐,姐夫是当什么官的?你还瞒着我们呢,真是的,我们可虽一家人,你嫁了个当大官的,我们也应该跟着享福才是啊。”
柳思娟道:“别瞎说,我真不是他女朋友!”
柳青笑道:“我懂了,你们还在初级恋爱阶段?还没有进到实质的爱情中去。”
柳思娟翻了个白眼,不理睬他了。
赵长城对高锦龙道:“高县长,我请问你,你们搞乡企改制的目的是为什么?”
高锦龙道:“当然是为了经济发展啊!”
赵长城道:“可你们的做法,却是在杀鸡取卵!是在加速乡镇企业的灭亡!”
高锦龙听了,心里老大不悦,心想你虽然是一个副厅级干部但你现在是纪委系统的,你管那么多的闲事做什么啊?
我们青山县怎么改制,关你什么事情?
我们又没贪没腐,你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来!我尊重你,是因为你的行政级别,你真以为你有多么了不起呢?
听说在林川时,乡企改制都是改制小组在做事,你这个领导还不是签签字当甩手掌柜?你又能比我们高明多少?
说不定我们搞出来的企业,比林川那边更成功呢?
想到此,他口气便有些生硬地道:“赵主任,具体怎么做,是我们青山班子的事情,谁敢保证,我们的方法,就不比林川的更成功?”
赵长城的双眉猛的一皱,沉声道:“这件事情,没被我撞上,也就罢了,既然落在我手里,我就非管不可!这么多工人的利益,容不得你们拿来做试验田!”
高锦龙道:“赵主任,你当初在林川,何尝不是拿林川做试验田?只不过你运气好,试验成功了,马上就飞黄腾达了。而我们青山县,却还在试验当中!你怎么敢说我们就不会成功呢?我并不觉得我们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赵长城气急反笑,说道:“你把经营得好好的工厂停下来,叫职工们歇业在家,又不发工资给他们,还要他们拿出一万块钱出来参股,这不是把他们逼到绝路上去吗?”
高锦龙道:“赵主任,你也是搞过改制的,相信你也清楚一件事情,国企之所以不赚钱,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负担太重,冗余人员太多,产出还不够开支。现在·我用这个手段,可以有效的解决掉这个问题,一万块钱不是小数目,这一点我也清楚,但是我就是要通过这个手段,把那些不再适合在企业待下去的工人给裁剪掉,马坡镇只是我们拿来做试验的一个试点·一旦成功,我们还会在其它镇和县里的企业进行改制!”
赵长城道:“那如果每个人都能交上一万块钱呢?甚至更多的人来交这个钱呢?厂里的富余人员岂不是更多了?”
高锦龙道:“交来的钱多了,我们可以扩大规模,增加产能,那样就能安排更多的人就业啊,这也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赵长城道:“职工投进一万块钱,这笔钱算什么?算不算股金?”
高锦龙道:“不算,只能算是交纳的建设费用。现在上个学,不都流行收建设费用吗?我这也不算是创举吧?”
赵长城嘿嘿冷笑·说道:“这一切,你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想当然的执行。你有没有问过这些工人朋友,他们答不答应?诸位,刚才高县长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你们能答应这样的改制吗?”
“不能!”整齐划一的答应声。
高锦龙耸耸肩膀,说道:“我是为政府做事,我当然要站在政府的立场上来处理事情。”
赵长城道:“官情如火,民心似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们当官的,若不能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那你觉得你当官的意义是什?”
高锦龙被赵长城当众训斥·脸皮有些挂不住·冷声说道:“赵主任,我不贪不腐·你管不到我头上来!”
赵长城道:“高县长,你可否听说过一句话,不作为,也是一种犯罪!而胡作乱为,则是罪上加罪!”
“你!”高锦龙生气了,浑身微微发颤,若不是碍着赵长城的身分地位,估计早就扑上去掐架了。
蒋斐见两人谈崩了,仲手压了压,说道:“哎,锦龙同志,莫生气嘛!赵主任是林川走出去的大干部,人家经济丰富,我们应该虚心学习才对嘛!赵主任,这天也不早了,我们找个茶楼,坐下来好好谈谈,怎么样?”
赵长城摆手道:“不必了,蒋斐同志,你们青山县的企业改制,我会一直盯着。你是一把手,要负起主要责任来,把这个事情盯紧了,绝不能损害到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一旦有此类事情发生,我会责成南方省纪委,对你们青山县委进行调查,一个官员,并不是不贪不腐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在其位谋其政,明知是错的,还要一意孤行,违规操作,给国家和人民带来损失,这也是一种违纪行为!”
蒋斐点头道:“赵主任教育得对,我受教了,请放心,关心马坡镇的企业改制,我人召开常委会重新讨论,在新的方案拿出来之前,所有停工的厂子,全部恢复生产!赵主任,我这个处理意见怎么样?”
赵长城道:“暂时来说,也只能这样吧!蒋书记请你当众向工人们宣布吧!”
蒋斐清清嗓子,用响亮的声音大喊道:“工人同志们,大家好,你们辛苦了!我是青山县委书记蒋斐。大晚上的,还要劳累大家到这里来受苦,我作为县委书记,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我愧对大家。在这里,我向大家承诺两点,第一点,所有的工厂明天继续恢复生产,大家可以照常上班了!第二,新的方案我们会尽快讨论,也会尽量征求大家的意见,在新方案出台之前,大家都可以安心的上班,县里不会再强制将工厂停产。”
“好!”工人们鼓起掌来。
蒋斐脸上洋溢起满足的笑容。
高锦龙怵然心惊,心想蒋斐真阴险啊!把黑锅让我一个人担了,他却跑出来做好人!既赢得了赵长城的好感,又得到了工人们的拥戴。反观自己,既得罪了中央来的赵长城,又被工人们视为刽子手!
赵长城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他没有办法,只能配合蒋斐的演出,因为自己也需要蒋斐的配合。
权力争夺就是这样,往往在不经意间,对手已经将锋利的刀子进了你的兄膛。高锦龙被看似柔弱实则足智多谋的蒋斐摆了一道。
赵长城甚至怀疑,蒋斐早就看出高锦龙乡企改制方式中的漏洞,只是他故意不提出来,就是为了看高锦龙栽倒在这上面的一天!书记和县长,一把手和二把手,一般都是不和睦的。权力的争夺,总会让彼此间的猜忌和手段层出不穷。
不管怎么说,事情至此,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工人们没有白来,终于争取到了最好的结果,工厂继续开工了!
回去时,柳母和柳青坐上赵长城的小车,一起回家。
柳青笑道:“姐夫,你真棒,三言两语,就把那个县长训得哑口无言呢!你太厉害了!简直是我的偶像呢!姐夫,你当的是什么官啊?怎么说话那么好使?今天要不是你在场,我们这帮人根本就讨不回一个说话,更别说让厂子重新开工了。”
听着柳青一口一个姐夫的乱叫,赵长城又是莞尔又是无奈,看看坐在副驾驶位的柳思娟,嘿嘿笑道:“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
柳思娟警告过弟好几次了,他柳青总是不改口,她也没有办法了,见赵长城并没有反驳,心里涌上一丝甜蜜,同时又闪现出几许失落。
回到柳家,只见柳家灯火通明,很多邻居都挤在柳家。
柳母似乎有不详的预感,急忙奔跑进屋,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躺在窗上的老伴,却发现发伴睁大着双眼,带着不舍与依恋,还有几许盼望,盯着门口,但整个人已经没有了气息!
五姑笑道:“老大姐,对不起啊!我也没有想到,大哥说没就没了!”
“这怎么回事?”柳母牙关打颤,身子摇摇晃晃的,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大哥醒来后,问我你们都上哪去了,我就说你们都到县城里去了。大哥问,你们去县城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们根本没有跟他说过这件事情啊,就告诉了他,说你和小青都失业了,正同大伙上县城里理论去呢,在县城又被人给打了,所以思思也去了·”五姑虽然说得没条没理,但总算把事情说清楚了!
赵长城轻轻一叹,命啊!
柳青急得顿足:“五姑,你傻的啊,我爸有心脏病,你还敢说这么恐怖的事情来吓他,这不是谋杀吗?”
五姑抹着眼睛道:“小青,我也不知道会发现这件事情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你们都跟柳大哥说过了的呢!怪我。”
“怪我!怪我啊!”柳思娟忽然失控,哭倒在父亲身上,哽咽不成声:“爸,你醒醒啊!怪我没有跟五姑说清楚啊!怪我不该离开你啊,爸,你醒醒啊!赵长城明天还要带你到京城去做手术呢!”
柳母摇摆了一阵子,忽然跌倒在地上,柳青哭着扶起母亲。
房厕里一时间哭声震天。
亲人的离去,带走的是自己的不舍,带不走的,是骨肉至亲的牵挂!
赵长城跪下来,对柳父的遗体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扶起柳思娟,安慰她道:“你妈妈方寸已乱,你和柳青两个人,不能再乱了,快去请叔伯兄弟们前来,主持伯父的大事要紧。”
柳思娟扑进赵长城怀里,紧紧搂住赵长城,哭得更凶了:“赵长城,你说过,只要做完第二次手术,我爸就会好的!他就会好的!”
赵长城原本只有两天假期,因为碰上柳思娟家当大事,只得多请了几天假,陪柳思娟送父出殡。
养生者不足以当大事,惟送死可以当大事。
殡葬,在国人心目中,可算得上是头等大事。花费的金钱最多,消耗的精力最多,惊动的亲朋好友也最多。
柳家原本就不富有,多亏柳思娟这一年来加盟了思艺传媒,赚了一点钱回来,但用来给父亲看病,家里开销,也所剩无几。
赵长城开车到县里银行,取了十万块钱出来,交给柳母。
柳母固辞不受。
赵长城说道:“伯母,这笔钱,你先拿着,把伯父的事情办了,算我借给思思的。”
柳母道:“赵长城,多亏有你在啊!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感谢的话好了。”
赵长城道:“我跟思思是朋友,不用说这些话。”
有钱好办事,一家当大事,附近的亲朋友邻都会前来帮忙。白纸黑字的哀联,贴满了房间门梁。
一身素衣的柳思娟,白布披头,草绳系腰,含怨带泪,更显得楚楚可怜。女要俏,三分孝。柳思娟这一身打扮,把个赵长城看得呆了,若不是因为在大孝期间,他真想戏一下这个如花似玉的娇俏女。
三日祭满,这天是抬棺上山的日子。
往日冷清的马坡镇,这一天忽然格外的热闹起来,街道两边的门面和住房,都在临街的地方摆放了一挂或长或短的鞭炮,一个吸着香烟的男人,倚在门边,等着灵柩抬过来后,用手中的香烟去点燃地上的鞭炮。在南方省,这挂送行的鞭炮,是必不可少的。死者为尊,灵柩经过你家门口,这挂鞭炮就当是送行吧,当然也有警醒的意思在内,我家门前鞭炮响,非人物事莫进来。
马坡镇的人民,虽然是城镇户口,但风俗习惯,第九十八章特权遇上执法队跟当地农村人一模一样,人死后,一定要入土为安。
赵长城曾经小心的提出来,是不是要火化,立即遭到柳母的竭力反对,柳家的族人也反对火葬。赵长城知道,在这些火葬还没有普及的地方,要居民们对亲属的遗体进行火化,是十分难以接受的一件事情。
灵柩已经扎好,停放在屋外的空地上,单腿独立的纸扎仙鹤,高高立在灵柩的中央,八大金刚各就各位,只等时辰一到,就送死者上山。
柳青端着父亲的遗像,走在前面,柳思娟和柳母一起,扶着灵柩,一路哭灵。
几辆黑色的小车缓缓开了过来,停在赵长城的车子后边,门开处,只见蒋斐和高锦龙、牛得洪等县委领导走了出来。来到灵柩前,躹躬行礼,柳青在旁边还礼。
赵长城皱了皱眉,心想他们怎么来了?
行罢礼,蒋斐走到赵长城面前,说道:“赵主任,真是对不起,我们刚刚才得到消息,这才知道令岳父大人仙逝,特赶来送柳老大人最后一程。”
赵长城很想解释,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柳思娟在旁边听到这话,原本寡白的瓜子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平添了几分俏丽。
赵长城只是吱唔道:“蒋,你们太客气了,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来参加柳伯父的葬礼,柳家人会铭记在心的。”
原来,现在的送葬队伍,讲究长,讲究人多,也讲究送葬的车多,越多,就表示这位先人越受人拥戴和尊重。
青山县委一共来了六辆小车,紧接着,马坡镇的领导人也开着镇里的一辆破桑塔纳和一辆面包车来了,跟在队伍后面。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缓缓向坟山上行进,赵长城默默的开车跟在后边。
车子在这个时候,只能是一个摆设,一个能象征先人身份和地位的符号,真正送葬亲朋好友们,是不会坐到车子里来的。
队伍行进得很慢,沿途不断有人放鞭炮,而所有戴孝的人,都要面朝放鞭炮的人家跪下,以示感激。
快一个小时后,队伍这才出了镇子,沿着县级公路往坟山上行进。人烟少的地方,队伍行进就快。
快到坟山脚下时,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拦棺来了!
柳青端着遗像走在最前面,见到有人敢来拦棺,气得不行,举起遗像就要跟人拼命,被几个叔伯给拉住了。
“干什么的?”柳青喝道:“今天是家父出殡的大日子,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请你们让开!”
“我们是县民政局殡葬改革领导小组的工作人员!专门下来查殡葬改革的,你们没有接到通知吗?所有的死人,都必须实行火葬!”一个瘦高个,胁下夹着一个公文包的干部有板有腔的说道,他戴着一副墨镜,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你爸死了火不火化?你自己死了火不火化?等你火化的那天,再来跟我谈这个事情!”柳青一手端着遗像,一手指着瘦高个,大声喝道:“让开!不然我揍你个猪头!”
“你这个小同志,怎么说话呢?我们可是执行公务,我警告你啊,你别妨碍我们,不然,有你好受的!”瘦高个看来是个领导,一直都是他在开口。
柳母和柳思娟走过来,一听对方是殡葬改革小组的,又是生气又是无奈。
最近殡葬改革闹得很凶,镇里经常有宣传小组来发宣传单,但大家都没有当回事,谁家死了人,该怎么埋,还怎么埋,谁管你传单上是怎么写的啊!
殡葬改革小组的人见宣传不凑效,就想出了新招。
谁家新死了人,他们也不敢上门找晦气,怕挨打啊!挨打的事情也出过几次,刚开始时,他们不懂,仗着是政府执法队员,谁家死了人,就上门闹,非要人家去火葬。丧家有依,有些脾气大的,抄起木凳扁担就打,打了几次后,他们就怕了,又出妙招:专门拦棺!当场要求你们回去火化,如果不依从,就记下你们下棺的地点,回头喊人来把棺材给起出来!因为下葬之后,你们家里的亲朋友邻就散了,就算来吵,你来的人也少啊,好抓好管!
这一招做得太绝,引起很大的民愤。
有一次,执法队的把一家新葬的棺木给起了出来,那家的儿子闻讯后,拿着刀子就上了坟场,要找人拼命,但执法队的早有准备,带了好几个身形彪悍的警察一同前去,谁敢来闹,当场就活捉了,抬到局去,除非他家里人答应把死者火葬了才能领回活人。
赵长城在林川任上时,也曾听闻过这些事情,但当时这一摊子事情并不归他管,也就没有怎么上心,后来当上了县委,有权力管了,但又当得时间太短,很多大事都来不及安排和照顾到,也就没有分心去管这件事情了。
因此,他最初就提出来,要柳家人将遗体火化,但话一出口,就遭到了强烈反对,他也就缄口不言了。
柳青等人自然也清楚他们的手段,一时之间没有办法可想,几个叔伯兄弟,拿了好烟好酒,还封了红包,想打发走这帮人,但这帮人是领了任务下来的,完成不了任务,就无法交差,对这些小恩小惠,也就视而不见了。他们只有一个要求,火葬!不然,就算你们今天下葬了,过完头七,他们就回来给你们起出来曝尸荒野!
柳青还没有气糊涂,想到了后面车子里的那个“姐夫”,捅了捅姐姐,说道:“快去喊姐夫来,这些当官的,最怕他了!”
柳思娟有些迟疑,因为赵长城也是赞成火化的,现在人家殡葬改革小组的人来了,又叫赵长城出面,他不会难为情吗?只怕他也不肯出这个头吧?毕竟,这可是国家正儿八经的政策,就跟搞计划生育一样。
柳思娟一直以来都没有接触过政府部门的人,但这几天,却接触得太多,忍不住想道:政府就是厉害,生也管,死也要管!不生不死更要管!
柳青跺脚道:“姐,你快去啊!再拖下去,就错过入土的时辰了!”
柳思娟贝齿轻咬,来到赵长城的车前。
赵长城摇下车窗,问道:“怎么了?”
柳思娟把前面的情况一说,语带器腔的道:“赵长城,我知道你很难,可是我爸爸都抬到这里来了,总不能又抬回去吧?求求你,帮忙去说一声吧,我知道你有能耐,他们肯定都听你的。”
赵长城心里暗叹,都说当官的不能耍特权,但每个当官的又都在耍特权,现在,这事情也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了!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看着美人梨花带雨的哭泣,赵长城的心顿时软了,柔声说道:“好啦,别哭了,我不是不管啊!”
柳思娟道:“赵长城,我知道你很为难,可是,这事情,我真是没有办法了,我给你下跪了!”
赵长城鼻子一酸,说道:“这样吧,我给你支一招。”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挥手道:“去吧,肯定能成。”
柳思娟这才收了哭泣,来到送葬队伍的前面。
柳青一见赵长城没有跟过来,急道:“姐夫呢?他不会不管吧?这关键时刻,他可不能撂挑子啊!我去喊他过来!
柳思娟道:“柳青,不用了,他教了办法给我。”
柳青一脸的迷惑:“什么办法?”
柳思娟只是点点头,对那些执法的人道:“你们跟我过来,有人找你们。”
瘦高个道:“什么人找我们?”
柳思娟道:“你们不是要我们将父亲的遗体火葬吗?我带你们去找个人,只要这个人肯点头同意,我们立马掉回头,把遗体送到火葬场去!”
瘦高个道:“真的?什么人这么牛,你们居然听他的话?”
“当然是能在青山县里当家作主的人啊!”柳思娟带着瘦高个往送葬队伍后面走。径直来到蒋斐的一号车前。
蒋斐等人见到前面停了下来,还以为是举行什,并没有十分在意,也没有下车查看。
见到柳思娟带着一个人走到车前停下车,蒋斐这开门下车,问道:“柳小姐,怎么回事?”
柳思娟一指瘦高个,说道:“蒋〖书〗记,这位同志有事找你。”
瘦高个走到后面,看到这么一长溜小车时,心里就已经暗吃惊了,心想我的妈啊,这死的是谁啊?青山县里,谁死了能有这么大的排场?但一看那车牌号码,更是惊恐。
他在县城当差,又常在外面执法,对县委一号车再熟悉不过了,一看是县委一号车,顿时吓得不轻,额头直冒冷汗,暗道糟了,这下碰上大人物了!这要是得罪了县委〖书〗记,这饭碗还得吃吗?
再溜一眼后面的车子,乖乖,腿直打颤,二号车也来了啊!后来的车子虽然没有看到车牌号码,但想想也不会是一般的人坐在里面。
更要拿的是,一号车前面居然还停着一辆乌黑的小轿车,一看车型,是奥迪…再看车牌,是省城的牛牌号码!
“这里面坐着什么人咧!”瘦高个手心全是汗。这死的人,莫非是某个省领导的亲戚朋友?自己居然执法到省领导头上来了?还想不想活!
蒋斐不认识瘦高个,但瘦高个却不能不认识蒋斐,见到县委〖书〗记果然从送葬队伍的车里钻出来,瘦高个连死的心都有了…他真恨自己今天出门时怎么没摔断腿,或是出车祸被撞进医院。
“你找我?”蒋斐不知道瘦高个是什么人,因为是柳思娟带来的,给足了脸面,用十分温和的声音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那天晚上,处理完事情后,蒋斐再次接到市委〖书〗记打来的电话,询问赵长城的情况,得知已妥善处理后…才松了口气。
蒋斐是市委〖书〗记一手提拔上来的,平时说话也比较随便,便问他,这个赵长城很有来头吗?
他说:“前段时间,震惊国内的赖星星案…就是他一手督办的啊!还有之前的案件,也是他的大手笔!这个熬星,来到我们莱阳,还不知道有什么大动作呢!”
蒋斐吃惊道:“原来是他啊!我说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这可真是一个大煞星啊,六亲不认,手段了得,不得了,他来我们青山县…不会是来办什么大案子的吧?”
市委〖书〗记道:“你给我小心了…我现在不宜见他,你已经跟他照过面了…就想办法多接触他一下,小心伺候啊!千万别落什么把柄在他手里!他提到的那两个厂子,你们再也别碰了!一旦被他抓到把柄,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明白,明白!”蒋斐暗自擦了一把冷汗,心想还好自己机警,顺势卖了一个人情给赵长城。那个高锦龙,可就惨多了吧?
第二天,蒋斐就得知了柳父去世的消息,本想当时就过来祭拜,但想想还是不能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拍马屁拍得太过急躁,会引起赵长城的怀疑甚至反感。于是等到今天出殡的日子,这才姗姗赶来。
高锦龙和牛得洪两个家伙,也从各自的渠道探知到了赵长城的来历,一个个吓得不轻,我的妈啊,这可是连省部级高官都敢拉下马来的人物啊!自己那天晚上居然敢对着他大叫大嚷!还敢骂他!真是厕所里打灯笼——找屎啊!他们两个的想法跟蒋斐不谋而合,都想通过这次葬礼来讨好赵长城,就算不能讨好,起码也要消除赵长城对他们的坏印象吧?于是不约而同的,今天一起来到了马坡镇。
此刻,瘦高个听到如此温柔的跟自己说话,震惊得无以复加,这个,可是出了名的黑脸,每次大会上,总是板着脸孔做报“没事,没事!”瘦高个能听到自己声音在颤抖:“我听说蒋〖书〗记在这里,特意过来拜见。”
柳思娟听到这话,虽艟万分悲痛之中,也忍不住有股想笑的冲动。
“哦,你认识我?你是哪个单位的?”蒋斐以为,这瘦高个是柳思娟的亲戚,想借此机会结交自己呢。
“我是民政局的。嗯,那个,我们是给柳先人送葬的。”瘦高个一时不知道怎么圆场,哪里还敢提火葬两个字啊,只道:“蒋〖书〗记,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蒋斐微微颔首,又钻进了车子。
瘦高个跟着柳思娟往回走,经过赵长城的小车时,忍不住往里看,但赵长城的车子,都是贴了膜的,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从外面却看不到里面。
瘦高个只能看到一个年轻英俊的司机,坐在驾驶位上,对经过的柳思娟微笑。他却不知道,这个司机,正是他想一瞻风采的“某大员”!
“同志,你们还要我们抬到火化场去吗?”柳思娟问。
“不必了,不必了,一场误会!误会!耽搁了大家的时间,实在该死啊!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请务必收下。”瘦高个抹着冷汗,心想这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刚才没有揭穿我,她若是在蒋〖书〗记面前说上一句坏话,我就死定了啊!
柳思娟拒绝了他送的礼,说道:“给我父亲磕个头就行了,你们差点就误了他下土的好时辰呢!”
“应当的,应当的!”叫过几个同事来,在棺木前下跪,扎扎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几个同事看得莫名其妙-,从来只有死者家属向他们下跪求情的份,他们几时向死者下过跪啊?
“叶科长,这算怎么回事啊?”一个戴眼镜的问。
“少嗦,快跪下磕头!”瘦高个磕回头,推了眼镜一把,见他们还是不懂,便低声道:“这先人是某省领导的亲戚,连蒋〖书〗记和高县长都在后面送行呢!还有省里来的高级干部!开的是奥迪车!”
那几个同志这才明白过来,慌忙跪倒在地,将头磕得梆梆响。
柳青看到这一幕,抹了抹头,看不懂这戏法是如何变出来的。
柳家其它的亲朋友邻,看到这些人居然向柳父下跪,又看到来了那么多的大领导,都在传言,说柳思娟找了个大官当男人!
送葬队伍再次起程,到坟山下葬。
仪式完毕,县领导们并没有马上离开,看那架式,是准备在柳家蹭一餐中午饭了。
赵长城知道,这些人如此殷勤的来到这个小地方,多半是有事而来,便叫柳青另外准备了两桌好菜,宴请这些县里来的头头脑脑。
“赵主任,我们县委常委会上讨论过了,马坡罐头厂和竹制品厂,我们决定暂时不改制了,不但不改制,还准备投入一定的资金,对这两家工厂进行技改,一定要把这两家工厂,改造成咱们青山县最好的乡镇企业,成为青山乡镇企业中的王牌!”蒋斐呵呵笑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