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的荒漠里面,简易棚内,没有空调,没有风扇,闷热而又干燥,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谈话的场所,特别是对于高高在上的李成明来说,这种经历可能还是头一次,穿着的衬衫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不过,他仿佛未觉。
“……二级树苗的数量,我这边,还需追加二千五百万株。”李成明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尴尬的。他是一个精明的人,当初购买树苗的时候,国内几大集团的树苗都做过比较,甚至还比较了国外的树苗,选择了认为最合适的三家,秦王园林只是其中之一,当时秦胄说了,二级树苗现在购买,是友情价,以后买,没有优惠,而且可能会涨价。李成明当时只是笑了笑,没有做任何回应,订购了三百万株树苗就离开了。
现在眼巴巴回来吃回头草,这让高傲的他,有些难为情,但是再难为情,也比不过巨大的经济利益。
森林木集团出事,让他产生了浓烈的危机,事实上,出事的不仅仅是森林木集团,好树木和叶碧绿同样也出现了沙漠种植死亡的情况,同样死亡率很重,只是因为面积不如森林木集团大,所以矛盾才集中在森林木集团身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其他人都沦陷的情况下,只有秦王园林一家存活,他如果不抓紧时间,估计到最后连汤都喝不到。
他不认为秦王园林会有钱不赚,但是秦王园林的培养数量是固定的,如果其他人先来,肯定就先买,后来的只能等到下一批,甚至下下批次的树苗培育出来才有,一来二去,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呢,而现在购买,都是秦王园林的存货。这一点,李成明是调查过的。
秦胄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事实上,他并不喜欢喝这种没有味道的水,邹了邹眉头,把盖子扭上,没有说话。
对于李成明的来意,他岂能不清楚,一是亲眼看一眼二级树苗的情况,好的话,加大数量,不好的话,转身就走,这本没什么错,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做,现在的问题是,打定话预定树苗的人很多,有些人身份很高,不能轻易得罪,他不是不想卖给李成明,而是李成明要的数量太多,如果真的给李成明两千五百万,其他人恐怕都得罪了。他不认为李成明不知道这个信息,但是还是这么做,用心就值得琢磨了。
“秦王担心价格吗?我不还价,一切秦王说了算。”李成明笑着道,毕竟不是一般人,很快就调整了心态。
“价格,我不清楚,我也不关注这个事。”秦胄开口了,一开口就把李成明噎的不行,什么叫财大气粗,这就叫着财大气粗,一个压根不看价格的人,如果是其他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他一脚就踹过去了,但是秦胄确实有这个资格。
秦胄看了李成明一眼,不轻不重道:“两千五百万树苗,没有问题,但是——”
“秦王有什么要求?”李成明身体前倾了几分。
“我哪里敢在李公子面前提要求。”秦胄呵呵一笑,“是我秦王园林实力不够,不能一次性给出那么多树苗,需要分三次给付,第一次一千万,第二次,两个月后,一千万,第三批次,四个月后五百株,希望李公子见谅。”
李成明看着秦胄,不说话,眼神很锐利。秦胄也看着他,嘴角挂着轻松的笑意,没有一丝紧张。
“哪里,买卖是双方自愿的嘛,哪里有强求的生意?”半晌,李成明呵呵一笑,脸上看不见丝毫尴尬,“秦王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就按照秦王说的办。”
“多谢李公子体谅。”秦胄也笑了起来。
……
方益田是一个孝顺的人,只要有可能,他尽量回家吃饭,陪陪母亲,虽然因为业务和应酬,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但是只要在京城,每周至少回家一次,几十年来,都是如此,但是上一周破例了,今天又是周末了,也是这个星期的最后一日,虽然树苗的事情还没有得到解决,但他还是匆匆忙忙赶回了家,已经缺席了一次,不敢缺席第二次了。回家之前,在理发店理了一个发,换了一身衣服,才精精神神走进家门。
刚刚走进大厅,突然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换了鞋子,对着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的父亲道:“爸,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
方副总作为一国之总理,日理万机,一天二十小时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任何休闲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像这种早早下班的情况,在方益田的影响中,上一次还是四年前,那个时候,父亲还不是副总理。
“嗯,今天接待俄罗斯的外宾,战斗民族太热情,喝了两杯,有点上头,所以回家休息一下。”方副总抬起头看了一眼儿子,又低下头看着文件。虽说是休息,哪里有真正的休息,只是这些文件没那么敏感而已,不需要耗费那么多的精力。
“爸要注意身体。”方益田道。
“说到身体,谁都要注意,你看你,年纪比我小,身体却比我胖,这可不行。”方副总对于这个问题比较重视,干脆放下文件,看着儿子道:“身体好坏,不能看表面,也不能看年龄,我看你精气神就不太好。”
方益田听老爷子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不敢开口,低着头坐在沙发上。
“听你妈说,上周没有回家吃饭?”方副总说了一句之后,又捡起文件看了起来,就在方益田坐立不安的时候,方副总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因为一些事,忙的忘记了。”方益田小声道。
方副总问完这句话,仿佛忘记了方益田的存在,一目十行批改这文件,一会儿功夫,沙发上就堆了高高的一叠文件。方益田浑身不自在,最后终于鼓起勇气问道:“爸,最近关于北方绿化的事情,您听说了吗?”
“嗯!”方副总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是回应方益田的开口呢,还是知道这件事。
“爸,对不起,给你造成麻烦了。”方益田最后还是决定要跟父亲说清楚。 “给我造成什么麻烦了?”方副总抬起头,奇怪地看着儿子。
“因为我执意参与这个计划,现在树苗出现问题,大面积死亡,很多人都在讲一些不好的话,用心险恶——”方益田道。
“很多人指的是哪些人?”方副总突然问道。
方益田呆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要说出几个人的名字,突然发现好像没有具体的人,一切都是以讹传讹的流言。
“你自己心不正,才会认为别人是歪的。”方副总伸出手指了指儿子,批评道,顿了顿又道:“你参与这个计划时候是怎么想的?”
“我只是想着这是一件好事,为国为民。”方益田小声道。
“用心做了吗?”方副总又问道。
“儿子一直很用心,不敢丝毫懈怠,只是树苗出现问题,绝非儿子所料——”方益田道。
“出发点是好的,过程也没有错,做的也很用心,只是中途出了意外,既然这样,为什么要那么担心呢?”方副总没有继续听儿子解释,眼睛却慢慢严厉起来,“做事,不要瞻前顾后,对的事情,就要坚持,不对的事情,就要改正,不要老是担心别人怎么说,任何一件事,只要有人做,都会出现正反两种声音,这是辩证关系,如果我们纠结于这正反的关系之中,还有人做事吗?任何新鲜的事情,都会犯错,但是要勇于去做,我们党所做的事情,不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吗?”
“父亲教训的是。”方益田面红耳赤,过了一会儿,又小声道:“儿子只是担心会影响父亲。”
“影响我?影响我什么?”方副总哑然失笑,“你虽然是我儿子,但是既不是体制中人,也没有加入别的国籍,你能影响我什么?记住,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公民,一个普通的中国公民能够影响一国之副总理吗?能!但那肯定是好的东西,如果是不好的东西,恐怕只要是成年人,都知道是对与错吧。”
方副总顿了顿,语气变得严厉:“你恐怕是担心这件事影响我扶正吧?”
方益田期期艾艾,不敢说话。
“笑话,你当国家的伦才大典是儿戏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国家领导人心中自有一杆秤,如果凭借一些不明真相的人胡乱发表几篇文章就能改变一个国家的总理的竞选,那才叫乱套呢。”方副总微微叹了一口,“你自小很聪明,但是格局不够大,记住,大胸襟才能有大智慧。”
“我记住了,父亲。”方益田认真道。
“吃饭去吧。”方副总轻轻笑了笑,那种气临山河的气势瞬间消退,变成了一个邻家的老爷爷。走了几步,突然顿了一下。
“听说你和秦胄认识?”
“是,吃过几次饭。”方益田赶紧道。
“嗯,秦胄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方副总说完,脚步加快了几分,走进了吃饭的厅内,留下方益田一个人,心中涌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