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行军不用锣鼓,这与他们生存的环境有关。茫茫草原戈壁上,鼓声再响也传不了多远,只有低沉的号角声能够穿透距离和时间,将信息带向远方。
匈奴人的号角有很多种,长的短的大的小的,只有牛角号是最常用的一种。将整根牛角锯下来,挖空之后,便做成了牛角号。吹牛角号需要技巧,并非你的力气大,气息长就能吹响。先用舌头顶住牛角的尖端,鼓足一口气,从舌头与牛角的缝隙中吹出去,低沉的声音便在草原上响起,数十里外都听的清清楚楚。
单于猛然间听见牛角号的声音,一个激灵便坐了起来。传令兵跑的很着急,进来之后便摔倒在长长的牛毛地毯上。一手扶着自己的头盔,大声报告:“禀单于,先锋阿施那部私自率兵先行,已经离开他们的驻地十里!”
单于深吸一口气,挥手将传令兵打发下去,身子一侧便重新窝进自己的坐榻内。诸王们没有等来单于的暴跳,纷纷相互对视。韩王坐在离单于最近的地方,咳嗽一声,嘴角露出笑容。
吃了一口酥松的糕点,这也是从苏任那里学来的,自从单于吃过一次之后就很喜欢这个东西。只可惜匈奴不产麦子和稻米,只用青稞做出来的糕点有点硬。将手里的糕点残渣全都吸允干净,单于问道:“谁知道阿施那部为何要离开驻地?他准备去干什么?”
没人回答单于的问题,单于将目光落到了韩王身上。韩王跪起身子:“昨夜阿施那部找过小王,他要单独去马邑,小王劝过几次,如今看来并没有见效。”
“哦!”单于点点头:“阿施那部有三千兵马,他这一走是不是就能省下来不少粮草?”
莲蓬王连忙道:“禀单于,阿施那部在离开之前强行从臣这里拿走了不少牲畜,臣正准备向单于报告,没想到他已经走了,如今咱们的粮草不足,今后恐怕得减少口粮,以免饿死冻死在大漠上。”
“阿施那部带走了多少?”
“一般!”
单于还是没有生气,只是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减少吧!先从吾开始,每日供应只需半斤肉食即可,王庭的兵马也与吾相同,至于其他人你们自己看着办。”
莲蓬王被单于的话惊到了,这个分量是他们研究后定下来的,也只有诸王们知道。今日忽然听见单于这么说,莲蓬王疑惑的望向韩王。韩王也没有想到,眉头皱了起来。
单于微微一笑:“怎么?吾减少道如此还不足够,难道你们想把吾饿死在这大漠上?”
莲蓬王被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跪倒在地。诸王们也一个跟着一个站起来,跪在单于面前。单于摆摆手:“都退下吧!这几日风雪见小,既然阿施那部已经率兵出发,明日咱们也启程,马邑虽小却极其富庶,不能让阿施那部一人夺了,尔等随吾千里而来不就是为了马邑的粮草吗?”
众人刚要说话,单于闭上眼睛:“对退下吧,去准备一下,吾累了!”
茫茫大漠,风雪交加,四处望去一片白茫茫,若不是阿施那部常年生活在这地方,大军行进很可能就会迷路,然后被冻死。走的时候风雪是小了一些,可没走出五十里,风雪再次大了起来。阿施那部不得已,只得下令自己的军兵下马暂避。
雪洞是最好的避风港,做起来也简单。用木棍或者兵刃在地面上挖一个坑,钻进去就行。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阿施那部的三千兵马就从血缘上消失了。
躲在雪洞中,看着洞外飞舞的暴雪,阿施那部有些后悔听韩王的话,他的手下太少,虽然带着足够的牲畜,万一这些牲畜吃完之后还没有走出大漠该怎么办?一仰头,喝了一大口马奶酒,阿施那部伸了个懒腰。一旁的亲卫连忙将掉在地上的斗篷给阿施那部披好。
“将军,小人看这长风雪三五天恐怕过不去,咱们要不就等等再说?大王让将军跟着单于大军,并非要冲在第一线,若是大王知道将军私自离开单于大队会不会怪罪将军?”
阿施那部没有回头:“单于的兵马已经废了,靠那些勾心斗角之辈这辈子都别想打下马邑!”
“可……!”
阿施那部抬起手:“等风雪稍小咱们就启程,如果能攻下马邑,马邑城中的那些东西全都是咱们的,谁也别想拿走一个!”
亲卫闭了嘴,接过阿施那部手里的酒壶,重新灌满马奶酒。冬天喝酒是很危险的,酒精虽然能提高人血液流动的速度,却也能很快让人喝醉。一旦在冰天雪地里喝醉,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冻死。但阿施那部不怕,他还有三千兵马,身后还有亲卫,所以他可以尽情的喝。
或许是阿施那部喝醉了,他竟然听到了一丝奇怪的响动。一下站起身子,脑袋被不高的雪洞顶碰了一下,差点头都塞进雪里:“别说话!”
侧耳细听,的确有奇怪的声音,就好像马蹄踩在木头上一样,一下跟着一下格外清晰。亲卫也听到了怪声,瞪大眼睛:“这是什么?”
阿施那部将酒壶盖好:“立刻派人去打探一下,冰天雪地的大漠之上发出这样的声音必有蹊跷,听上去里面包涵征伐之声!”
亲卫立刻钻出雪洞,钻进风雪中。
声音越来越大,已经能够听的很真切了。亲卫没有回来,阿施那部手下的几名小将过来了。他们也是听见这种声音才来询问阿施那部要不要准备准备。
匈奴人是天生的战士,他们对危险的感知格外准确。当听到第一声的时候,阿施那部便已经确定不是好事,既然诸位小将都来了,自然要坐好准备,免得真遇见什么事情措手不及。
亲卫终于回来了,他带回来的消息让雪洞中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竟然是汉人。汉人竟然来到了大漠还深入这么远?亲卫信誓旦旦的表示,的确是汉人,看的清清楚楚,而且发出那种声音的是汉人的战鼓。
阿施那部眉头紧皱:“有多少人?”
亲卫摇摇头:“人数很多,绵延好几里,他们的速度很快,在雪上行走如飞!”
“真是汉军?”一位小将还是不相信。
亲卫也有些狐疑了:“是汉人不假,是不是汉军就不好说了,斥候没敢靠的太近,穿着上看是汉人,还有一面大旗,上面绣着一个狼头。”
“狼头?”阿施那部扭头问手下诸将:“你们可见过狼头旗的汉军?”诸位小将全都摇头。阿施那部对亲卫道:“再去探,一定要搞清楚这些汉人是干什么的!另外,派人通知单于大军,让他们小心!”
小将答应一声,再次出了雪洞。
荆棘浑身上下全都是雪,若不是有百姓皮披风,一定冻的和旁边那些家伙一样,鼻涕眼泪挂在胸前,活像他在极北之地见过的一种圆滚滚长着长牙的家伙。苏任的办法很好,只是太冷,坐着不动就更冷了。他在得到苏任让他们去狼居胥骚扰的消息之后,荆棘认为苏任做法太奇怪,既然他用马邑诱惑单于,还派人去狼居胥,就不怕单于中途掉头回去?
老黑塔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皮鞭,四匹战马拉着雪橇在雪地里狂奔。身后的两名军卒不断的用鼓锤敲击战鼓,免得后面的同伴跟丢了。老黑塔不相信身边这个长的像汉人的匈奴人,这家伙是于单的手下,专门来替他们带路。按照这家伙的方向,走了半个多月依旧没有看见什么山。
“姓赵的,你确定没有走错?”
赵信没说话,一双眼睛盯着雪雾,过了好半天才道:“有人在监视咱们!”
老黑塔扭头四下看看,一片白忙忙忙,出了雪就是风,没有草没有野兽,连狼都不会在这样的天气下出来:“在哪?这地方哪有人?”
“已经跟了咱们好一段了,看样子一直会跟着!”
爬山虎也四下看了看,对荆棘道:“狼主,咱们会不会和单于的大军撞上了?”
“吁……!”老黑塔一把拉住马缰,扭头问爬山虎:“你确定?”
爬山虎摇摇头:“不知道,这个时间在这样的地方,除了咱们也就剩下单于大军了,就连旁边的部落都不会有人出来!”
赵信皱起眉头:“此地叫鸭子河,四将军说的很有可能,一般春天的时候,这里是单于的猎场,离王庭差不多一千里,从单于大军行军的速度看,弄不好真和单于的大军碰上了!”
老黑塔一把抓住赵信的衣领:“你个狗日的就是要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吧?狼主,把这小子宰了,这小子没安好心!”
赵信任凭老黑塔抓着这几的衣服,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赵信并不担心老黑塔真的会杀了他,因为荆棘总是在这个时候说话。
看看四周的景色,荆棘让老黑塔放开赵信:“现在怎么办?”
赵信道:“既然已经被发现,以在下估计也只是千军而已,如果将军想要吃掉单于大军的前军,在下认为应该继续前行,一定会撞上!”
荆棘摇摇头:“我可不想在这里和匈奴人打仗,老子听苏任的话失去单于王庭发财的,兄弟们不能折损在这里!”
赵信叹了口气:“战斗恐怕已经避免不了了,既然斥候跟了咱们这么远,大军或许就在咱们身侧,只等着咱们休息的时候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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