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吗?”路荣行说。
刘白耸了下肩膀:“我不是。”
“我很小就发现自己喜欢跟男的玩,看电视、看图也盯着男的看, 那会儿在附中混日子, 跟以前那个家里关系也不好, 所以没什么心理负担, 稀里糊涂的就跟男的混在一起了。”
路荣行愁的就是这个稀里糊涂:“应该很少有人会到处说他是同志这种话吧,既然大家都不说,那你们是怎么判断,对面这个人跟自己的一样的?”
拿他自己来说,就是他都不知道自己藏得这么深, 别人就更看不出来了。
刘白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这会儿压着眉头思索了片刻, 得出的结论跟废话差不多:“就……凭感觉吧。”
“有的人看眼神就能看出来, 有的是肢体动作,有的根本看不出来, 这个没什么一定就准的判断方法,你也不用问了。反正我听你的意思, 你是没感觉到你想要的东西。”
路荣行笑了一声:“我要是感觉出来了, 这会儿也就不在这儿了。”
“那你想在在哪儿?”他这么一说, 刘白倒是想起来了,“对了,我之前问的问题,是哪个男的?说呗,说完了我看看,是该祝福还是应该安慰你。”
路荣行不想听他的安慰, 但他来找刘白,就是为了倾听前辈的看法和建议,于是他目光上下动了动,最后抿着嘴角轻轻地笑道:“是关捷。”
“我就知道是他,”刘白像个先知一样,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路荣行闻言,一边在心里纳闷,自己表现得真的有这么明显吗,一边真诚地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白开始卖妹妹:“刘谙在n师的时候给我打电话,问我你们两个是不是在搞对象。我说我怎么知道,关捷在我这里是失踪人口,你也是一周一周的见不着,我就问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她说在体验营里,每个星期天上午别人都在搞学习,就关捷一个人在外面打电话,一打就是一两个小时,一问还是在给你打,她就想不通,你们各待各的教室,哪来的那么的话要讲。”
路荣行还以为她是看到了舞台上那个误碰的吻,一听发现只是打电话这种小儿科,立刻不可置否:“打电话的时间长一点就叫搞对象了,这个判断标准是不是片面了一点?”
而且刘谙要是知道关捷都在跟他扯什么鸡毛,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可能是吧,”脱离感情讲现象都是耍流氓,刘白敷衍地应了一声,正经起来说,“你们俩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路荣行简单地总结道:“我喜欢他,他喜欢女生,这么一个情况吧。”
刘白看关捷也挺光棍的,怀疑地说:“你确定?关捷有女朋友了吗?还是有看上的女生,但还没有行动?”
学校内部应该是没有,但体验营那边路荣行就不清楚了,他说:“不知道。”
刘白看这种菜鸡互啄式的手法真是着急:“你他妈一问三不知,搞屁啊。”
路荣行自知理亏,被批了也只能笑:“我昨天才感觉到自己有这方面的倾向,睡了一觉起来,能知道个屁。”
刘白看他一身的泰然自若,怎么都没想到他昨天才开窍,可是关捷还在大老远,看不见摸不着,他是怎么想明白的,刘白突然来了点兴趣。
他眯着眼睛猜测道:“你是怎么感觉到的?夜里做有颜色的梦,梦到他了?”
继那个“硬了”之后,路荣行已经有点习惯他这种奔放的风格,这次很淡定:“没有,他昨天晚上回来了,在外面敲我的窗户,我一拉开看到他,就感觉到了。”
隔着窗户看一眼就弯了,刘白也是很敬佩他这个纯情的程度,又无语又想笑,两种情绪对冲了好几秒才说:“虽然我听你说了这么半天,什么感觉都没有,但我确定你是心动了,因为你今天话都说不清楚。”
“我认识你两年多了,还是头一回见你这样,”刘白幸灾乐祸地说,“自己想干嘛,不知道,人家的行情,也不知道,以后什么打算,估计更没有。你今天找我,是想问问我的意见,对吧?”
路荣行笑着“嗯”了一声,要对兄弟下手,心理上这一关确实不太好过。
刘白看他实诚,自己不由也正经了起来。
“其实你来问我,有点问错人了,”他说,“我这个人对爱情,不是很认真,也不相信它,所以谁来问我,我都是劝分不劝和,你懂我的意思吧?”
意思就是让他别惦记关捷了,老老实实的当朋友。
“懂,”路荣行能够理解,“其实我自己也明白,就是心里……不太受控制,忍不住要想这个事。”
“正常,爱情里著名的身不由己定律嘛,”刘白善意地调侃道,“既然你心里有数,多的我就不说了,我就跟你说一下我的经验吧。”
不管怎么样,路荣行都感激他:“谢谢。”
刘白摆了下手,示意他别这么客气,想了下说:“关捷到底是喜欢女生,还是也可以喜欢男生,这事我看不出来,刘谙应该也是开个玩笑,说你们关系好的意思。你也别因为这个,就想歪了,想知道就自己去落实吧。”
“我只能跟你说,当同志的压力,要比正常人大不少。”
“你别看我跟孙雨辰之前好像挺高调的,被别人骂了恶心、斜眼看都无所谓,其实一开始没这么淡定,也是谁骂打谁,折腾够了才消停下来的。”
“换你肯定也一样,但你和关捷不一定折腾得起,你明年就高考了,他搞竞赛,比高考还忙。”
“我这个人特别现实,现在觉得前途比爱情重要,所以不会怂恿你,说什么喜欢就上。但这是你自己的问题,我或者是别人,哪怕说得天花乱坠,都只是个参考,标准答案还得你自己来填。”
刘白捶了下左胸说:“不过不管你最后选什么,兄弟都可以挺你。找对象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定的事,你自己回去慢慢想吧,心里郁闷了,想说点什么或是喝点小酒,我这边都可以奉陪,o不ok?”
路荣行没得到想要的鼓励,但挣了个专收废话的垃圾桶也不错,愉快地ok了。
聊到1点45,他和刘白一起离开了琴室,然后一整个下午,手机都像没有信号一样安静。
——
大院里,关捷这一觉,不吃不喝不撒尿,一口气睡到了下午4点,要不是饿醒了,他估计能直接睡满一天。
他昼夜颠倒地爬起来,因为急着出门放水,没能立刻看见桌上的纸条,翻下床就游出了房门。
父母还没收工,家里的大门也没有上锁,用椅背斜抵在门后,起个抵抗4级以下风力的作用。
关捷脑子都睡懵了,头发翘得乱七八糟,身上也软得没力气,他懒洋洋地收拾完口脸,将他妈大早上起来就炒好了,留给他中午热着吃的菜回了下锅,又给自己弄了个蛋炒饭,吃完了人才清醒过来。
白天的大院里几乎见不着闲人,他在门口喝了会儿西北风,转道去柴房里看了下逃子。
逃子的背甲看起来又大了一圈,然后龟大十八变,好像越变越丑了,但它还是关捷最爱的乌龟,没有之一。
冬眠的乌龟就一个壳,喂不了也溜不动,和一块石头没什么两样,关捷很快就抛弃了它,跑去和隔壁的老太太打招呼。
半年不见,胡奶奶缩得更小了,背上拱起高高的一团,记忆更错乱,对话也费劲。
她见屋里来了个人影,当关捷是路荣行,嘘寒问暖地说:“荣啊,手咋这么凉啊?来,把这给你揣上。”
她递来的是个暖手宝,关捷本来准备推,碰到发现没什么热气了,接过来满屋子找充电线,边找边喊:“奶奶,我是小捷。”
老太太没听见,将他认成了路荣行一个堂弟,关捷将暖手宝插到桌子上,鬼吼鬼叫地报了四五声大名,老太太这才认出他来。
“诶呀,好长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你哪儿去了呀?”老太太一边寒暄,一边往床下面爬,非要给他拿法式小面包吃。
不接她会不高兴,关捷接到手里,往自己嘴里塞一口,再掰一点给老太太,就着个小面包陪她说了会儿话。
内容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问完很快忘了,就再问一遍。
他在老太太这儿坐了半个小时,又去后头看了下路荣行的鹅,发现鹅也冬眠了,只能回到家里,开了电视,看了没几分钟觉得没意思,在消声熄影的主卧里呆坐了几分钟,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
太久没有这么闲了,时间完全打发不掉了,竞赛不止让他沉下了心,似乎还把他的零食瘾一起戒了。
靳滕也不知道在不在家,关宽不在,关捷没有电话提前沟通,又懒得跑去小卖部,门里门外地进出了两趟,实在无聊透顶,终于决定回屋里去搞学习。
一分钟后,那张被冷落了大半天的纸条才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
路荣行的字反正比他的好看,不署名关捷也认得出来,他只是第一眼看见那个“行”,一度没太反应过来,还在纳闷隔壁的仁兄怎么玩起了自说自话。
然后过了几秒才幡然醒悟,这是路荣行名字里的一个字。
关捷以前都是连名带姓地喊他,还真是忽略了他的名字里有个这么耳熟能详的字。
这名署得有点怪,也有点亲昵,关捷多看了几眼,不自觉眼弯嘴角翘,找到事做和有人记着他的畅快点滴累积,迅速压倒了无聊的孤独。
他在桌子上坐下来,捡起钥匙翻转着看了看,一会儿在想路荣行是什么时候来的,一会儿又在想,这货真没谱,自家主卧的钥匙随便乱撂,万一有人在他睡觉期间把钥匙顺走了,那就完球了。
不过少男情怀总是会翻来覆去地找借口,关捷很快又觉得,这是他信任自己的表现。
路荣行跟自己关系好,铁得不分彼此,只能好得不得了。
关捷对着这张纸条窃喜了一会儿,看了下时间,发现眼下是5点25,而城南的吃饭时间是5点40,这还有一刻钟,要是在省选队,刚好够代课老师讲完1个小节。
反正空等无聊,关捷从桌上拉出march,将纸条折起来夹进了最后一页,接着翻回了离开选拔队之前,讲到的偶极矩。
这本书是他在省选的时候买的,好几位大佬联名推荐,说要冲国决,必刷此书,但是没过国初,就不用买了,段位不够,看了也白看。
除了这个,关捷还跟着买了好几些例习题册,一本的厚度能赶上书,他买的时候就在想,推书那几个巨佬是真的很牛。
他没做过的实验,别人都做过,他没刷的题,别人都刷了,所以别人有什么道理不赢。
关捷对着书发了会儿呆,末了还是觉得自己努力得不够,低头到书上划重点线去了。
——
路荣行刚出校门,手机不负他望,终于响了,但是来电的号码不是他家的座机。
他接起来,听见关捷在那边喂,然后路荣行一不小心猜中了真相:“你不会睡到现在才起来吧?”
“怎么可能?”关捷无聊地说,“其实我现在都还没有起来。”
路荣行笑了一声,无视了他扯的犊子:“你在哪儿打电话,我不是把钥匙给你了吗?”
关捷站在罗记的柜台旁边,花钱费力气买安心地说:“在批发部,钥匙我看见了,但你给我也没用,你不是瞎搞吗?你爸妈的房间我哪儿能随便进啊,钥匙我给你收起来了,去学校的时候拿给你。”
钥匙铁定丢不了,路荣行不关心它,只说:“你准备哪天来学校?”
关捷一个人在家,预习都感觉缺点气氛:“明天吧,睡起来了就去,在家有点无聊。”
路荣行乐得见他回到眼皮子底下,违心地笑道:“不多休息几天吗?回学校了再想休息,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关捷想想有道理,犹豫了几秒,还是坚持住了自我:“不休了,闲得蛋疼。我刚听见你那边有喇叭在响,你是不是要去练琴了?”
“嗯,”路荣行跟他大同小异,是纠结得蛋疼,“你呢,你今天在家干什么?”
关捷才起来没多久,其实什么都没来得及干,但就是三句改不了鬼扯的毛病:“我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家里搞学习。”
路荣行像个复读机:“那我说不出来你可能也不会信,你这个话我是信的。”
关捷觉得他们俩都像傻叉:“你信个毛。说正经的,你让我给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路荣行其实是怕他心情不好,一个人胡思乱想,但听他情绪似乎还行,嘴上换了个说法:“没有,就是猜你会无聊,我这边在课余时间,可以友情提供一下陪聊服务。”
关捷心里暖融融的,笑容满溢而不自知地说:“聊什么呢?”
路荣行:“看你啊。”
关捷隐约听见了开锁的声音,琴室的记忆霎时扑面而来,他感觉很久没听路荣行弹琴了,有点期待地说:“你最近在练哪个歌?我听一下行不行?”
路荣行在练海青拿天鹅,曲名说白了就是雕捉鹅,内容描摹的就是捕捉的过程,路荣行突然感觉放到他们身上,还挺应景的。
他现在不是就是想“捉”关捷吗?
“行啊,”路荣行心怀不轨地说,“但是我的翻页器坏了,中间会断,你还听吗?”
断不断的重要吗?不重要。
关捷果然地说:“听,翻页器我明天带上家伙去给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