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周诚面色一变,这个女人比三年前聪明了,仿佛智商发生了质的飞跃,被戳穿他狼狈不堪,慌忙澄清,一叠声辩解道,“阿妙你误会我了,我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师父,所以想要帮你一起夺回品鲜楼,我真的只是想帮你,品鲜楼就算拿回来了那也是你的,我又得不到半点好处,我没有必要撒这种谎,我真的只是因为心中有愧!”
“你是否有愧我并没有兴趣知道,你非常想到苏记来这一点我已经了解了,我好奇的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接纳你到苏记来?有愧、误会、陷害、相信你?莫非你认为我听到这样的词就会将你过去的所作所为一笔勾销?是我看起来很愚蠢还是你请罪的方式太特别?”
她已经不是那个容易哄骗的傻瓜女人了,周诚深刻地了解了这一点,他抿了抿嘴唇,肃穆地问:
“阿妙,你到底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苏妙目不交睫地看了他一会儿,唇角勾起深沉的弧度,她轻描淡写地说:
“这种话问出来就没意思了。”
周诚望了她良久,她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但他仿佛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袍袖下的双拳握紧,他咬了咬牙,接着心一横,冲着她双膝一弯,扑通跪在她脚下,垂着头,虽然一张脸绿中透着青,却还是咬住牙忍耐着。
在外人看来他跪的太突然了,整个一楼大堂鸦雀无声,全都瞪着眼睛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就连苏家人也愣住了。
回味在苏妙的脸上看了一眼,苏妙却笔直地望着跪在她面前的周诚,唇角勾着令人看不懂的弧度。
“这女人绝不能得罪!”回味腹诽。
“哟,你这是做什么?”苏妙看着周诚,笑着,一字一顿,慢吞吞问。
“阿妙,过去是我太糊涂,我混账,我猪油蒙了心,你原谅我,只要你能原谅我,我什么都能为你去做,就算你让我下油锅我也会马上去!”
苏妙一直看着他,一直看了小半刻钟,而周诚一直跪着,跪了小半刻钟。这样的情景把才踏进门来的客人吓了一跳,可以预料,这场闹剧下午时就能传遍整个丰州城。
“我可没说让你跪下来,你这样子让这么多人看见多难看,像什么话!”苏妙偏过头去,轻而慢地说。
周诚心中一喜,匆忙站起来,一面在心里诅咒着刚才看见他下跪的人最好全死光,一面对苏妙干笑道:
“阿妙,那、我现在去厨房看看?”
“为什么?”苏妙不解地问。
周诚一愣,表情僵硬,讪笑着说:“你原谅了我,答应让我留下来,我这不是马上要在苏记做工了么,我得提前了解一下。”
“我可没说我答应让你来苏记。”
“你……”周诚脸刷地黑了,强烈的被耍弄感觉让他差点蹦起来揍她一顿。
“苏记现在不缺人手,再说你是因为手艺太差所以才被佟染赶出来的,你都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长生的手艺比你好千万倍。”
周诚已经被粉碎成渣的高傲自尊再一次被她犀利的言语碾碎,袖子下的拳头捏得更紧,顿了顿,他严肃地说:
“阿妙,我会做一品楼十二道畅销的私房菜,只要有这十二道私房菜,挤垮一品楼不成问题。到时候一品楼出现混乱,咱们就可以趁机对品鲜楼下手,把品鲜楼抢回来。这十二道菜我可以毫无保留地教给阿妙你。”
苏妙眉一挑,搔着脸颊想了良久:“总觉得这个筹码的分量还不够,明明是你无处可去才跑过来求我,可现在你却高高在上。”
周诚沉敛下表情,停了一会儿,咬了牙低声问:
“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能让我进苏记赎罪,不管你要什么东西我都会给你弄来。”
苏妙似对他的这句话很感兴趣,眼眸闪着,起了兴致,思忖良久,笑吟吟问:
“你可知道佟染他最宝贝的是什么?”
周诚一愣,想了半天,回答:“最宝贝的大概就是岳梁国最有名的刀师卢小天亲手替他打造的一盒刀,不到重要的时候他从不用,却每天都把那套刀擦得铮亮。”
苏妙扬眉,点了点头,笑说:“你若是能把那盒子刀给我弄来,我就让你进苏记。”
苏家诸人哗然。
“二姐!”苏婵率先反对。
周诚的脸刷地变了色,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磕磕巴巴地讪笑道:
“阿、阿妙,你是要那盒刀子?”
“怎么,你办不到?那就没法子了……”
“能!我能办到!阿妙你放心,我必会把那盒子刀给你弄来,你等着!”
苏妙点了两下头,似笑非笑地说:“好,我等着。”
周诚僵硬着表情看了她好一会儿,点点头,转身,慷慨赴战场一般“英勇”地去了。
“你该不会真要原谅他让他进苏记吧?”以苏妙的为人她不应该因为周诚下跪求她就答应原谅接纳他,可她的确答应了让他进苏记来,胡氏被搞糊涂了,既心慌又觉得不可思议,一叠声问道。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他可是害你爹吃官司的混账,咱们家变成这样你还没吸取教训吗?”苏老太用拐杖敲着地面,愤愤地说。
“二姐你到底在想什么!”苏婵难以理解,不可思议地问。
苏娴却很淡定,平声说:“你们干吗这么大反应,我是不知道姓佟的那盒子刀有多名贵,可就周诚那副德行,他能从佟染手里拿宝贝?你们也太抬举他了!”
众人一愣,旋即恍然大悟,胡氏松了一口气:
“原来妙儿是故意说一件他办不到的事。”
“不,我觉得他八成能办到。”苏妙笑眯眯说。
“咦?”众人吃了一惊,迷惑不解。
“二姐,你该不会是真想雇佣周诚吧?”
苏妙只是微微一笑,笑而不答,站起身拍拍手:“好了,都去干活吧,过几天大家要好好相处。”说罢,转身向厨房去。
“二姐她到底在想什么,她该不会是听信了周诚的花言巧语真打算用周诚去对付佟染吧?”苏婵蹙眉。
“谁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苏娴抱胸,漫不经心地道。
“刚才那个男人好像对妙姐姐很留恋的样子,妙姐姐该不会因为那个人跪一跪就心软了吧?”纯娘皱眉说,被苏娴瞪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回味还在,慌忙捂住嘴,偷偷去瞧回味。
回味的脸黑得可怕。
纯娘惊慌失措,绞尽脑汁才讪笑了句: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妙姐姐都说了她有回大哥了。”
回味一言不发,可怕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垂着眼帘沉思片刻,转身,向后厨走去。
纯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回味不再和苏妙说话,即使迟钝如牛广陈盛也觉察到厨房里气氛诡异,那两个一直很亲近的人似乎吵架了。
苏妙并没有和回味吵架,但他的确是在生气,而她也隐约明白他生气的原因。
用作新点心师房间的杂物房已经清理完毕,林嫣欢喜地住进去,又由苏娴带领着将酒楼里里外外参观了一圈,人也都先认了一遍。
打烊之后,苏妙在林嫣的屋子里看了一遍,房间不大,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些无处安放遗留下来的杂物,幔帐被褥都是从苏娴那儿拿来的,比起其他房间的确简陋,苏妙摸了摸嘴唇,笑道:
“虽然乱了点,好歹能住,你将就一下吧。”
“没关系,这样已经很好了。”林嫣好脾气地笑说。
“至少再加张桌子吧,连个放茶壶的地方都没有。”宁乐站在房门外,捧着一只茶壶,道。
“又不是你的屋子,你哪来那么多意见,你突然站门口想干吗?”苏妙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看着他,莫名其妙地问。
“林姑娘,你行李里没有茶壶和茶杯吧,没有这些连喝口水都不成,我刚好有个新买的还没用,你如果不嫌弃就收下将就着用。”宁乐规规矩矩地站在房间外头,看着林嫣的脸,阳光灿烂地说,殷勤地将手里的茶壶献出来好让对方看清成色。
“这怎么好意思!”林嫣忙道。
“没关系,反正我也用不上,你若不嫌弃就收下用吧。”
“咦,这不是你之前备考时特地攒了几个月的钱去鸿发瓷器庄买回来的茶壶吗,说有了这个茶壶就能交好运金榜题名,结果买回来一直不舍得用,今天却要送出去,你还真大方!”苏妙弯下腰身仔细地盯着他手里的茶壶,说。
宁乐一阵窘迫,耳根子涨红发烫,躲开,咬着牙低声强调:“这不是那个,你别瞎说!”又笑意盎然地望向林嫣,将茶壶硬塞进她手里:“我有能使的这个一时半会也用不上,林姑娘就收下吧。”
别人的好意,又如此坚持,林嫣也不好再推却,接过来,语气柔婉地笑道:
“那、那我就收下了,多谢宁小哥。宁小哥还是别叫我‘林姑娘’了,叫我‘林嫣’就好。”
“这怎么好意思!”宁乐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避开她的目光,腼腆地笑。
“不好意思你可以不用叫。”苏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揉搓着胳膊说。
宁乐瞅了她一眼,接着对林嫣笑得那叫一个斯文端庄:
“你叫我宁乐就好了,我就住在你隔壁的隔壁,他们平常都很忙,我最闲,你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点着头说:“对,没错,小林子你要是抬个水缸背个米什么的尽管找宁乐,他力气大。”
“对!”宁乐点着头笑道,笑了一会儿,却又觉得她的话有点不对,蒙住了。
“小林子?”林嫣一愣,看向苏妙。
“你比我大,叫你嫣儿有点……这样叫有趣又亲近,你觉得呢?”
林嫣点了点头,笑道:“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真新鲜,那我也叫你‘妙妙’好了。”
苏妙摸着下巴想了想:“听起来像某种猫的叫声。”
“我觉得很好听。”林嫣嫣然一笑。
宁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苏妙,轻咳了两声,道:“白痴女人、啊、不是,阿妙啊,刚才我过来时看见回味正在找你。”
苏妙看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宁乐直勾勾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苏妙头一扭,笑眯眯地对林嫣说:
“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有事就过来找我。”
林嫣点头应下,苏妙走了,临走之前在绕到宁乐身后时踢了他一脚。宁乐咝了一声,瞪了她一眼。
“怎么了?”林嫣疑惑地问。
“没有!没什么!”宁乐把头摇成拨浪鼓,笑嘻嘻说。
林嫣的屋子在内院的侧门旁,苏妙往回走时赫然在拐角处发现了啃着苹果悄悄围观的苏娴、纯娘和苏婵。
“宁乐有点奇怪,他跟新来的点心师傅很熟吗,那样套近乎?”纯娘不解地问。
“猫狗还有二八月,宁乐都十八了,偶尔叫个春儿有什么奇怪。”苏娴不以为然地说。
苏妙刚走到她身旁就听见这句话,噗地笑出声来。
“叫、叫春?”纯娘呆了一呆,她虽是个唱曲的姑娘却比苏娴纯洁千万倍,脸刷地红了。
苏婵瞅了一眼宁乐还站在门口跟林嫣套近乎,平常说话时要多不耐烦有多不耐烦,今天却文彬彬的,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嘴角狠狠一抽,她冷嗤道:
“像个傻子,我都快吐了!”说罢,扭身走了。
“林嫣脸蛋漂亮,身材娇小,说话细声细气,看起来又笨笨的,浑身上下充满了贤良淑德的气息,男人都喜欢这样的。”苏娴哼了一声,说。
“大姐,我觉得你也很漂亮,而且你很聪明,比起笨笨的,我更喜欢你这种聪明的女人。”纯娘一本正经地道。
苏娴瞅了她一眼,顿了顿,说:“滚!老娘不睡女人!”
“咦?我又不是这个意思!”纯娘脸通红,一叠声叫道。
“……”苏妙哑然无语。
月光如注,星辉闪耀。
回味房间的门被敲响,他知道是谁却没有理睬,于是门外的人不停敲不停敲:
“笃笃笃!”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门前,打开,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张笑意盎然的脸:
“你都快把门敲坏了。”
“谁让你不理我。”苏妙的手里捧了一个托盘,笑嘻嘻问,“我做了点心,你要不要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