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五日下午五点,浅野一键和丁林杰刚从集中营赶回76号,李学惠马上来传李士群的命令:“李主任请你们马上过去。”
李士群办公室,鉴证科的毛骏和军医老郭也在座,李士群说道:“你们也坐吧,毛科长,说说你调查取证的结果。”
毛骏答道:“是。倪处长的讯问笔录是浅野君做的,刘秘书……李主任属下去过医院了,他目前的状况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讯问。浅野君怀疑叶君远利用的那辆送菜的马车,我们也作了全面的搜查,基本可以证实浅野君的推断,至于是相互勾结,还是碰巧了,就不好判断了。”
郭军医汇报道:“经过现场勘测和对倪处长、刘秘书伤口的比对,可以证实倪处长是被实木案板袭击的,刘秘书是被凳子击中头部的。”
李士群问道:“丁处长,每天晚上八点半钟,给食堂送菜的马车离开76号的事,都有谁知道?”
丁林杰答道:“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属下接任总务处长之前,一直都是如此,都有谁知道吗……属下不敢妄言,有心的人都能知道,无关的人谁会关心这样的事情?”
李士群追问道:“我问的是叶君远是如何得知这一情况的?”
丁林杰很为难,吞吞吐吐的答道:“叶君远……只和倪处长接触的比较多,还有郑敏,但是和其他人也有过接触……他不会主动开口问别人,如果有,被问的人不可能不汇报,会不会是他观察得出的结论?郑敏的询问笔录也说叶君远没有问过他……”
浅野一键说道:“李主任,假设这件事是76号内部有人勾结叶君远做的……恕我直言,倪处长是唯一的嫌疑人,可是如果这样,倪处长何必又要抓捕叶君远?丁桑,你说对不对?”
丁林杰偷觑李士群的脸色,陪笑道:“浅野君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倪处长……的确,抓捕叶君远的时候,李主任不在上海,倪处长奉命暂时主持工作,他要想放走叶君远……我的意思是,不仅倪处长有机会,参与行动的我们三个人也都有机会……李主任,属下觉得不能凭一次的失败,就怀疑倪处长的忠心。”
李士群沉吟片刻,问道:“叶君远是专业技术人员,以一敌二,伤了两名特工,全身而退,而且倪新他们两个的身手还过得去,有这种可能吗?”
丁林杰等三人不敢再说话,浅野一键很不以为然,答道:“李主任,并不是以一敌二,这里面有个时间差,刘泽之是在叶君远击昏倪处长之后才赶到现场的,再说倪处长、刘秘书都没有防备,以无心防有心……特别是刘秘书,是听了倪处长的话,去做陪客的。当然警惕性不高。”
李士群又问道:“浅野君,刘秘书曾请你一起过去做陪客?”
“是的,可惜的是我没有答应,如果属下去了,也许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李士群心道浅野一键说的不无道理,倪新是唯一的嫌疑犯。两个当事人他还都是比较信任的,特别是对倪新。刘泽之介入本就不深,既然他曾邀请浅野一键同去陪客,可见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李士群无奈的叹道:“是我们小觑了叶君远,浅野君,继续追捕,丁处长,你明天再去医院探视,如果刘秘书病情有所好转,给他做个讯问笔录,然后汇总,做一份《情况简报》,报给我。”
五日凌晨一点,叶君远的到来让徐建雪大吃一惊,冷静下来她选择了信任:这个联络站是特为刘泽之设立的,除了周成斌,就连陈劲松也不知道具体地址。如果是个圈套,刘泽之一定暴露被捕了,以他对刘泽之的了解,不可能这么快就招出了她。
徐建雪对叶君远说道:“我这里事关八十六号的安全,你不能久留,我安排你在一处备用的空房子里住下,而且你已经知道了八十六号的身份,按照潜伏纪律,必须立即撤离。我会马上电告周局长,只说有急事需要在另外一个地方见他。”
五日下午六点,昆山粮油店内,叶君远见到了周成斌。周成斌感慨道:“老叶,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受苦了。”
叶君远惭愧道:“周局长,我一时不查,上了鬼子汉奸的当,我没脸……”
周成斌打断了他的话:“行了,我知道你是无心之失,这件事以后别再提了,我也会在下次见到八十六号时提醒他有机会的时候,在毛先生面前为你作证:你被捕后,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军统、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
叶君远叹道:“老周,你没必要叮嘱八十六号,他也曾对我表达了和你相同的意思。你不知道,我是准备杀了倪新,抢得他的配枪,在76号大开杀戒,能杀一个是一个,没想到八十六号救了我。逃亡途中,我的心一直悬着,不是怕自己跑不掉,而是怕连累他。我出手伤了他,也不知道……”
周成斌拍了拍叶君远的肩膀,劝慰道:“不必如此,你是军统不可多得的人才,有机会的时候出手营救,是八十六号应该做的。唉,八十六号数次伤在自己人手里,他真的太不容易了。老叶,我命令陈劲松带领孙栋盛护送一名重要人物前往重庆,你和他们一起走吧,今天晚上我派唐吉田送你去第三纵队的驻地。”周成斌拿出一沓钞票:“把这些带给陈劲松。”
叶君远答道:“一切听从周局长的安排。不过钱就不用了,倪新他们和我打牌,故意输给了我一笔钱,足够用了。”
周成斌也不多说,收起钱又问道:“八十六号向我汇报:你之所以被捕,是因为丁林杰,对吗?这个军统的叛将!我向局本部申请除掉他,却被驳回了,总有一天……”
“我想局本部是不想打破和日伪汉奸情报机关不相互暗杀对手高层人员的默契,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些可耻的助纣为虐的叛徒,不会有好下场的。周局长,您有什么话要交代我吗?”
“在郭原来的中美特征技术合作室,有一个叫刘林的中尉干事,请你替我关照栽培,原因恕我暂时不能相告。还有,你通知陈劲松,等他见到戴老板和毛先生,最好能申请一笔特别经费,并再次提出锄奸申请。”叶君远点头答应。
刘泽之的伤势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严重,头部的伤很难确诊,他并不担心有人起疑。一直到了元月八日上午,他才接受了浅野一键的讯问。
浅野一键说道:“看你的脸色比前几天稍好一点了,本来想再等几天,小野将军的秘书催问两次了,只好请你坚持一下,好在也就是走个过场,我尽可能快一点。”
“你问吧。”
浅野一键问道:“先简单叙述一下事情的经过吧。”
刘泽之的声音疲惫无力:“和你分手后,我走到叶君远宿舍门口,敲门,等了一会,又敲门,门开了,我刚走进去,就遭到了袭击,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已经躺在这张病床上了。”
浅野一键又道:“你敲了两次门?间隔了多久?”
“是的,大约间隔十来秒钟吧?”
“你遭受袭击的时候,一点防备都没有吗?”
刘泽之虚弱的叹了口气,答道:“我是去赴宴,又不是参与行动,倪新也在那里,叶君远,那个时候,也算是我们的人了……他又是个技术人员,谁知道……”
刘泽之进门就被袭击,随后一直昏迷,浅野一键看问不出什么,安慰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先这样吧,你好好养伤吧。”
刘泽之却又叫住了他:“等一等,浅野君,叶君远抓到了吗?他为什么没有杀了我和倪新?”容易引起怀疑的问题,不如自己主动提出来。
浅野一键答道:“你啊,都这样了,还操心。人没抓到,至于你和倪新为什么捡回一条命吗,叶君远虽然拿走了你和倪桑的配枪,不过他不敢用,宿舍楼里那么多的人,一旦有枪声,马上就会有人来查看,恰好当时门外有动静,吓的叶君远立即潜逃了。”
刘泽之似是还想再问,却体力不支,浅野一键劝慰道:“别想那么多了,你就是倒霉,赶上了。张胜宇带人在医院里照顾你和倪桑,有事你就找他。”浅野一键笑了一下,又道:“其实你们也不需要别人照顾,倪太太和你的徐老师一天一趟……哈哈,我走了。”
元月十七日,毛人凤亲自来到重庆朝天码头,他当然不是来迎接部下陈劲松和叶君远的,爱德华兹被英国外交部任命为英国驻华大使馆大使,他是来迎接这位被军统营救的贵宾的。
爱德华兹走下船来,跟在身后的陈劲松低声说了几句,爱德华兹连连点头,朝前来迎接的英国大使馆工作人员、中国政府外交部的官员、其他国家驻华机构的外交官们匆匆打了个招呼,几步走到站在人群最后面的毛人凤面前,很远就主动伸出了手,握住毛人凤的手,笑容可掬的用中文说道:“毛先生,幸会。鄙人新任英国驻华大使爱德华兹,承蒙贵局营救,不胜感激。”
毛人凤客气道:“爱德华兹先生太客气了,中英两国是盟国,为您效力,是军统应该做的。再说贵国前任驻沪领事安德森先生和军统是患难之交,他一再来电嘱托,军统安敢不效全力?”
闻讯而来的十来名记者纷纷拍照,爱德华兹大使很配合,握着毛人凤的手,耐心的等着所有的记者都拍照完毕。外交部的官员笑道:“诸位,爱德华兹先生旅途劳顿,风尘仆仆,今天就不接受记者的采访了,后天英国大使馆有一个专门的记者招待会,明天会向相关媒体发放请柬,请大家赏光光临。”
记者们也都很识趣,再说也怕不配合,外交部不给自己发请柬,纷纷离去。这时,前来迎接的美国驻华大使馆武官纳尔逊先生突然问道:“中英两国是盟国,军统营救爱德华兹先生,自是应该的,那么军统有没有计划营救同被关押在上海日本人集中营里的美国外交官哪?”
毛人凤被当众将了一军,敏感的记者们也都止步观望,毛人凤旋即笑道:“纳尔逊先生的问题涉及军统的机密,恕我不能在公开场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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