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一般的敌军,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汹涌撞击长堤上的盾墙,激起土石纷飞。在枪阵的攒刺下,又如同潮水一样退去。
利箭从箭塔上激射到敌阵当中,散开一片片血肉之花。
长堤后方,投石机投出牛皮包裹的火油弹,落在敌阵当中就爆燃起来,烧得敌人皮焦肉烂,惨叫不止。
但敌军也已制造出简陋的投石器,巨大的石块向着长堤后方砸下,一旦阵道的防护出了疏忽,强大的冲击力便把箭塔砸得轰然倒塌,其上的士兵被石块砸死砸伤。
此时已是昏夜。
正当五峰士卒们打算稍作喘息时,地面上突然摇颤起来。
轰地一声,多处土面炸开,而后成群结队的士卒手持大刀,破土而出!
未想到不少看起来懒洋洋的五峰军士纷纷长吼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结成作战队形,丝毫不乱。
他们从四面八方包围而上,以长枪刺击从地道中杀出来的敌军。
偷袭的联军士兵们刚刚冒头便被痛击,死伤惨重,不得不从地道退回。
苏洗岩步过来,道:"以土石堵塞地道,但仍不得放松戒备。"
"不但算到敌军要地道劫营,还能算到从哪里出来,军师真乃神人也。"一名下级头领露出仰慕眼神,道。
苏洗岩道:"无非是勘察地脉时用心为之,细密分析,算出敌人可能偷袭的路径和位点。敌军久攻不下,自然也会采用地道之计。天文地理、阴阳术数,都有一套道理,只要学透了,许多看起来复杂的东西,其实都很简单。"
他说得轻松写意,但吴锋却深知苏洗岩必定是在别的孩子整日玩耍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精研各项学问,且苦学不辍,才能如此博学,几乎无所不通。
这防御体系看似简单,但苏洗岩的调度却使得普通的一条土堤,比金汤铁垣更难攻打。联军四倍于己方,这二十天来亦不能突破丝毫。
对方并非不知兵之辈,冲锋的时机把握往往很精准,也知道令羸弱之兵背负土囊,趁乱填埋壕沟。且组织联军轮流冲锋,既保存了全体士卒的体力,又不使得任何一个势力损失过大,失去战胜信念。
回风谷两侧也有多条可容一人或数人行走的羊肠小道,虽然极艰险难行,却可用于偷袭。但苏洗岩在关键位置安排游骑巡逻,高处设置哨兵瞭望,昼夜不休,令敌军无机可乘,也曾试图以小部队绕到回风谷后方袭击,却数次铩羽而归。
每到联军疲怠休息之时,苏洗岩便令民夫连夜清理壕沟,尽量将其再次拓宽,以御下一波攻击。
联军的攻击频率并不是太高,毕竟不是苍鹰部自己的人马,短时间内剧烈伤亡并非漠南各势力所能承受。
苏洗岩也深明久守必失的道理,不时趁着敌人进攻的间隙,以小部队骚扰偷袭,取得一定战果,以激励己方士气。
死者的尸体也被尽快就地掩埋,以免盛夏之际滋生瘟疫,伤者则被送到后寨,由医士抢救,后寨中备有足够的药物,务使伤者尽快恢复战力。
"死兔子,你以前上过战场?"吴锋问道。看苏洗岩这熟练的表现,便知其经验丰富,而且必定见过大阵仗。
苏洗岩点点头。
"什么时候?"
"三年前吧。"苏洗岩信口道。
吴锋暗想:自己也是三年前十三岁时第一次上阵,随着邓爱侯攻击邓嵘,但军学上的基础知识却远不如苏洗岩扎实。想必这死兔子是从小有高人指点之故。
回风谷外,望城峰下。
数名士卒被送到三缺道人的营帐当中。
"饶命啊..."这几人高声道。
三缺道人问道:"你等是下来汲水的?"
几人连忙道:"是,是..."
一边,三缺道人弟子九劫道人道:"怪不得那峰上的五百人被咱们围了二十天了,没有丝毫缺水的样子..."
望城峰险要,却没有水源。三缺道人一直带着四千人看住这支小部队,只是时而带人参与对五峰军主力的冲击。
他也曾攻击过几次,发现的确不好打,山势太险要,损失不小,因此便采取了围而不攻的方法,打算将李询部全部渴死。
结果发现都过了这么久了,那五百人却还活蹦乱跳的。
三缺道人道:"你们是去哪边汲水,且说出来,我便饶你们不死。"
几名被擒的汲水士卒道:"在望城峰后边有一条小路,比起前山更为崎岖难行,却一直通向几里外的西溪,可以汲水,李公子便令我等取水而汲,足供饮用所需了。"
三缺道人道:"令人去勘察,若却如他们所言,饶他们不死。"
有斥候领命而去,没多久便回来,告知确实如此,以这几人的去势,也确是往西溪而去。
三缺道人望向弟子九劫道人:"你怎么看?"
九劫道人比三缺道人其实只小几岁,却是他的弟子,此人身量极高,肌肉厚实,不似修道之人,倒像个杀人越货成性的悍匪。
"从小路进攻,将敌人杀个鸡犬不留!"九劫道人恶狠狠道。
斥候道:"那小路又长又险,曲曲折折,从上面攻下来还好,如果大批部队从下面上去,必定被敌人发现,在山腰上铺展不开,被人居高临下打击,恐怕会吃大苦头。"
三缺道人道:"既然如此,让人去把守住西溪,让敌人汲不到水。"
九劫道人道:"弟子愿往。"
三缺道人点头:"你从长生道观的人马中选出五百人,再从小势力的兵马中抽出五百人。 以千人把守西溪,如果有散兵下来汲水,就抓了回来。如果敌军大批杀下来,就一网打尽!"
九劫道人扬声道:"领命!"
峰上。
李询飞上更高一座山峰,向远处眺望,而后飞回来,悠然道:"敌人果然派兵把守住西溪。"
他看向石数正:"师哥可知我的下一步打算?"
石数正道:"再派几人过去汲水,故意被捉。"
李询得意一笑,走向望城峰峰顶背后的山崖。
他仿佛穿过崖壁而去,消失了踪迹。
然而实际上是这里有个极为隐秘的石洞,因为山壁内陷,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时当盛夏,草原上常常降雨,不过大草原属于大陆腹地,降水量有限,如果只用盆桶收集雨水,当然不够喝。
然而每当下雨的时候,雨水通过山上的石缝汇聚起来,然后便会流进石洞,形成一道水泉。
加上三河剑派有从空气中凝聚水分的秘法,李询和石数正每日都能生产一定量的清水,加起来便足够全军饮用。
这便是为什么李询一定要选择望城峰,为什么一定要只有五百人的关键。如果人再多,水便不够喝了。
李询看向几名正在以桶子收集清水的士兵,温颜一笑,令几人心中都感到和暖。
但他的眼中已经看到了尸山血海的景象。
与以往不同,他这次为此而兴奋。
不光是因为谋略即将成功而兴奋,更因为将要痛快地杀人而兴奋。
正如吴锋所说的,他冰冷的血液开始发热,真正地为了自己而活,而非束缚于家族的使命。
西溪。
九劫道人并不知道自己接受的是一个死亡任务。
把守西溪的这几天实在清闲,清闲得让他整个人都懒散了起来。
自从前几天来汲水的士卒再次被捉,山上便没人敢于下来汲水了。
这几天只下了一场小雨,算起来不可能够山上五百人饮用。山顶面积有限,就算铺满锅碗瓢盆也接不到多少水。
他麾下的士卒也都同样懒散,认为自己远离了血火交加的战场。
唯一需要防备的只是被人奇袭,然而李询部一直被三缺道人带人看住,峰上总共才五百人,能分多少人出来?
从山上下到这里几里路,两三百人还能有多少锐气?这里可是有一千人呢。
何况他们攻下来的时候,大概已经是渴得受不了了,战斗力必定有限。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到了晚上,男兵甚至和女兵们公然在营帐中***更有人出去袭击一些小部落的边缘地带,将落单的牧羊女抓到营中,以供淫乐。
李询不用猜,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他也的确减少了士兵们的清水配给,并让部分士兵假装无精打采,制造出缺水的假象。
被带上山的马匹均被宰杀,让敌军认为己方已经开始以马血解渴。
这情况越发迷惑了敌军。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把小小的飞剑无声无息地掠出。
几名漫不经心的哨兵在高岗上被飞剑干脆地割喉,声带也被割断,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便倒下。
李询带领的两百名士卒翻上土丘,自此可将九劫道人的营寨看得清清楚楚。
晚间犹有风灯照明,许多营寨中还低低传出**的声音。
"真是一群乌合之众。"石数正集音成束,传入李询耳中。
普通士兵则都嘴里咬着小木棍,不许发出一丝声音。
"草原上本来就都是一群土包子,派出来看守溪水的又都是弱兵..."李询平静作答,同样是直接传入石数正耳中,不令旁人听见。
他带下来的两百人,都具备战兵实力。
这一场战斗,胜负已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