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不但看到了十三陵,我还正在走进十三陵,我甚至感觉到我的心已经触摸到它那根寂寞的神经。600多年前,也就是1409年五月的一天,风和日丽。当一位劳工在这里挖下第一锹土,这儿的山,这儿的水,连同这儿的空气就有了特殊的意义和不容凡人涉足的神圣,这儿成了活着的皇帝死后的都城!身为上天之子,即使死后他依旧拥有至高无上的尊容。
柳月继续娓娓向大家介绍道:“十三陵中规模最大,用时最长,耗资最多的当数长陵。长陵的墓主是明朝的朱棣皇帝。朱棣是朱元璋的第四个儿子,他的一生充满英雄主义色彩,是一位颇具雄才大略的封建帝王。后人有描述,说其是‘貌奇伟,美髭髯,智勇有大略’。值得一提的是他曾派遣‘三保太监’郑和率领庞大的船队,满载金银绸缎和瓷器等珍贵货物,远航西洋各国,换取海外奇珍,发展了中国与西洋各国人民的友好关系,也提高了明王朝在世界的声望,为当时也为后世立下了不世之功……”
我想不到,柳月对于历史竟然也颇有研究,对明史这么熟悉。
离开长陵,我们来到了宽阔幽静的神路。神路两旁是肃立的石兽,它们一动不动地站着,一站就是600多年,那份忠诚我是无法读懂!我从它们的脸上看不出是快乐还是忧愁,我也寻觅不到任何我想知道的事情。它们默默无语,忠诚地守护着皇家的秘密和皇帝的魂灵!
我临走的时候,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其中的一个石兽,回应我的是彻心的冰冷。
“下一个景点是定陵,墓主是明朝明穆宗的第三子明神宗。明神宗是明朝享国最久的帝王,也是典型的荒淫怠惰的君主。他的一生很平淡,没有什么高明之处,他是一位很不称职的皇帝,但他也有他人生的亮点,就像其他皇帝一样,他特别喜欢扎在女人堆,生活作风不大严肃,其灵感和志向仅此而已……”柳月的解说让大家笑了起来。
我没有笑,又想起了张部长和我说的话。
看完定陵,我们登上了燕山北麓。此时我眼前一片豁亮,心情也突然变得出奇的好。极目远眺,满目金黄,在这金色的海洋中,十三陵显得非常渺小,就像一艘搁浅的渔船,又像一个废弃多年的建筑。
柳月站在我身旁,轻声说:“再坚固的宫殿都会倒塌,再强大的王权都会腐朽,就像这逐渐衰落的十三陵,唯有这满山的蓬勃,才是值得我们永远赞美的生命……”
我点了点头。
“开心吗?”柳月看着我。
“嗯……开心,很开心!”我点点头。
柳月笑了,笑得同样很开心。
游览完了十三陵,接着去长城,不再详细叙述。
等到我们回到宾馆已经是晚饭时分。
吃过晚饭,柳月和我说:“江峰,咱们出去走一走,好不好?”
我知道柳月是想问我张部长谈话的事情,就答应着柳月,又问:“张部长没找你?”
“他还没有回来,领导个人的事情,不要多问!”柳月冲我一笑。
我们在宾馆附近的一个街心公园散步。
没等柳月再问,我就主动把今天张部长和我谈话的内容说了一遍,最后我才说到张部长提醒我生活作风问题和问及梅玲的事情。
柳月开始听得很开心,不时发出笑声,等到听到最后,就一下子站住了,看着我,脸色严峻,眉头微微锁了起来。
柳月凝神思虑了一会,看着我:“你把后面的内容再说一遍……”
我又复述了一遍,柳月紧锁眉头听着,边点头。
讲完后,柳月抿着嘴唇,思考了半天,突然问我:“你最近和梅玲接触多不多?”
“不多!我没事找她干嘛!”我说。
“她找你多不多?”柳月又问。
“也不多,她天天忙着周旋于那些大官之间,我哪里挨得上……”我说。
“你最近冒犯了她吗?”柳月说。
我说:“没有,应该是没有,我没想到哪里会冒犯她……就算那天我来找你,在你这里遇到她,她临走的时候,眼神很冷地看了我一眼……”
“哦……”柳月抬头看着我:“是吗?”
“是的,当时她背对你,看了我一眼就走了,那眼神很冷很冷……”我说。
“嗯……”柳月点点头,沉吟了一会,突然又问我:“梅玲和晴儿关系挺不错的,是吗?”
“梅玲一直在和小许套近乎,有事没事就拉她出去玩,我提醒小许不要和她玩,她表面答应,却又不以为然……”我看着柳月:“你是不是怀疑是梅玲在张部长面前捣鼓我?”
柳月看着我的神色,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笑了:“你说呢?”
“她捣鼓我我不怕,也不在乎,我倒是想,会不会是她借捣鼓我,而实质的矛头是指向你呢?”我看着柳月:“这一点,你要小心!”
柳月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我:“不错,会分析问题了,你放心吧,我会小心地,张部长对我,一直是很信任的,这种信任,起码目前还是没有动摇的……”
“哼……还是不要大意,枕边风很厉害的,谎言百遍变成真理,说多了,他就信了……”我说:“我就想不通了,张部长怎么会看上梅玲这个女人……”
“捕风捉影的事情,不要乱说,你和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看见,明白吗?”柳月看着我。
“知道了,我感觉你怎么缩手缩脚的,前怕狼后怕虎……”我闷声闷气地说。
柳月抿嘴笑了,没有反驳我,看了看时间:“走吧,回去休息吧,再晚了,你的晴儿又该打我房间电话了……”
我有些尴尬,看着柳月:“这——你——你知道了?”
“呵呵……你的晴儿很可爱,”柳月笑着:“走吧,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柳月说:“江峰,你说的这事,我心里有数了,你呢,不要有什么压力和思想负担,只管做你的工作就是,保持自己的思路和思想,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什么想不开的,和我联系……人在社会上混,流言蜚语是难免的,学会适应,学会面对,张部长今天能和你谈起这事,这是个好事,说明他关心你,爱护你,虽然是流言,但是要是换了别人,是不会当面和你谈的,在你的身后,说不定有人在快意地看着你一步步被别人拖入泥潭,而张部长主动找你,这是你的大幸……社会不是学校里,学校里你犯了错老师会尽心尽力批评你纠正你,你还不一定理解老师的心情,在单位里,你犯了错,很多时候,没人管你,没人会提醒你,都默不作声等着看你的笑话,这些人,包括你的同事和上司……”
“嗯……是的……”我点点头。
“呵呵……张部长和你说的外宣的事情,不仅给你施加了压力,我听了也有压力啊,重复就是力量,虽然张部长以前布置过,今天再一听,还是感觉蛮有压力的,张部长这个人做工作,好胜心很强,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第一……跟着他干,我脑子里这根弦一直松不得,一松就要掉队……”柳月和我边走边说:“今晚那副总编说的很好,对你是个很好的机遇,以后外宣的稿子,部里统一对外邮寄或者派送,统一审核,就等于是我再给你把一关……”
我一听,心里压力小了:“好啊,有你把关,那我就放心多了,起码不会再出什么错误了……”
其实,自觉不自觉的,我对柳月仿佛一直有一种依赖心理。
“原则上,我是把政治关,确保没有原则性的失误出现,至于选题、文笔和写作,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报纸这一块是大头,你的新闻部是大头,你和你的兵现在是要两条线作战了,内线和外线,今年还剩下两个月,张部长又发了总动员令,形势很紧迫啊,时不我待,我恨不得现在就回去亲自上阵……”柳月说。
“呵呵……欲速则不达,你怎么这么急啊!”我笑了:“你放心,我对我们新闻部内部的力量是有数的,经过了这几个月的学习和整顿,大家的新闻业务能力都有了显著提高,目前的队伍状况,拉出来就能战,剩下的两个月,我有信心完成你交给我们的任务……”
“可是,我还没有给你下任务呢,你还不知道有多少任务呢?”柳月说:“这次的任务是突击性质的,就是突击最后个月的,不是年度的,或许要很重呢……”
“再重再累,只要你是下达的任务,保证完成,绝对不含糊!”我拍了拍胸铺。
“好小子,有志气!够味!”柳月赞赏地说了一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你等着吧,等着接受艰巨的任务吧……”
“呵呵……张部长说如果我能完成任务,年底他要给我请功啊,说我们新闻部是宣传系统先进集体,我个人他给我弄全市先进个人……”我说。
“好啊,很好啊!”柳月说。
“其实,我对先进个人没什么大的兴趣的,这些东西,无非是一个名誉而已,有什么用呢?不填肚子不解渴……”我说。
“错——”柳月看着我:“傻瓜,市级先进个人很重要,提拔晋级都是个重要的条件,连续两年市级先进个人,在提拔的时候是可以破格的,在一些重要的时候,也会作为必须的参照标准的……”
“哦……原来如此……”我点点头:“那省级先进个人不是更牛啊?”
“嘻嘻……废话,当然牛,可是,很难很难的……要市里推荐的……”柳月笑着说:“怎么?胃口这么大!”
“不可以吗?”我看着柳月。
“可以,当然可以!”柳月笑呵呵地说:“想上进是好事啊,我支持!”
“你不就是省级先进吗?”我问柳月:“你那个全省十大记者……”
“那个是全省评出来的先进,但是,不算是省级先进,是行业协会评的,市里还是按地市级的先进待遇,只有省委省政府表彰的先进个人,那才是省级先进……所以我说,很难很难的,不过你有这个壮志,好哇——”柳月说。
“哦……是这样啊……”我一听有些泄气:“我能像你那样做个行业系统的先进就不错了,我现在做工作,瞄准的就是你,处处想超过你,起码达到你的水平……”
“好,行,我喜欢!”柳月点点头:“不过,你在进步,我也在学习啊,我看你什么时候能赶上我,除非你进步的速度比我快……我是不会停下等你的哦……”
“我会加速的,我要奋力追赶你!”我说。
“我会帮助你追赶我的,不过,你自己的努力是第一位的!”柳月说:“记住,不进则退……”
说话间,我们到了宾馆大堂门口。
“你说,梅玲今晚会不会再来陪张部长?”我问柳月。
柳月没有说话,却拉住我的胳膊快速往后退,推到拐弯处。
“怎么了?”我问柳月,有些莫名其妙。
柳月没有看我,却冲着前方努了努嘴巴。
我一看,梅玲正从宾馆大堂后门出来,正在进电梯。
梅玲今天没有围围巾,脸都露出来了。
“不要遇到她,那样,大家都会很尴尬的!”柳月说。
“嗯……”我点点头。
等梅玲进了电梯,我和柳月才到了大堂电梯口,我们饶有兴趣地看着电梯往上升。
最后,在17层,电梯停住。
我和柳月互相对视了一眼,会意一笑。
“领导的私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就是看见了,也要说没看见!”柳月轻声说。
“那你是我的领导,你的私事我知道了,怎么办?”我看着柳月。
“我——你——嘻嘻……”柳月抿嘴笑了,很好看,说:“还能怎么办?你和我是特例!”
看着柳月笑的样子,我的心一荡,对柳月说:“你笑起来,永远是那么好看!”
“呵呵……会巴结领导了,是不是?”柳月笑道:“不管是谁,笑起来都很好看,你笑起来也很好看呢,显得很单纯,很天真,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笑……”
我听了,傻乎乎地笑起来。
“你傻笑也很可爱啊……”柳月盯着我,眼神突然有些痴迷,但是瞬间就变得正常起来。
我捕捉到了柳月眼里的一瞬。
“对了,明天去哪里玩?”我问柳月。
“明天去天安门、故宫、大栅栏、王府井、老人家纪念堂……”柳月说:“那天想带你专门去的,没能实现……”
“一样的,没关系的!”我说。
“后天大家自由活动,我带你去圆明园遗址玩,好不好?”柳月说。
“好啊,很好!”我答应着。
其实,我心里知道,只要能和柳月在一起,去哪里我都乐意。
曾经我想过,只要能和柳月在一起,哪怕海角天涯,我亦毫不犹豫。
可是,我现在不能想了,我没有这个资格了。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我不经意间遇到了梅玲。
我起的很早,到酒店前面的小树林旁锻炼身体。
那时,天刚蒙蒙亮,酒店院子里人也不多,我独自在树林旁压腿、练拳。
正练着,冲大堂方向一扭脸,看到了梅玲,正从酒店大堂里大门走出,冲酒店大门走去。
我看见梅玲的时候,她正冲我这里看了一眼。
我一愣神,立刻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继续呼呼风声地练武,脑袋不往那边看。
我知道,我不能看见梅玲,我记着柳月昨天的话。
我想,梅玲也一定不愿意看见我,她没有想到我这么早就出来运动,她一定不会过来和我打招呼的。
果然,梅玲没有招呼我,我看见她用围巾迅速围上脸,直奔大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离去。
梅玲走后,我停止了锻炼,琢磨着梅玲住在哪里啊,还要打车来回跑。
想一想梅玲也真的是不容易,大老远跑到北京来让领导玩,每天起早贪黑的,受苦受累……
唉……这年头,做什么都不容易,做大官的情人,也是有苦衷啊!
我现在不怕梅玲算计我,我总是担心梅玲在张部长面前诋毁柳月。
不过,想想张部长和杨哥的关系,想想柳月和张部长的关系,我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了杨哥,这家伙和黄莺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我无聊地在树林里逛游着,一会看见了柳月,柳月也早起锻炼,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
流云看见我,冲我走来,我忙把遇见梅玲的事情告诉了柳月。
柳月听了:“哦……又这么早走的……”
我一听:“昨天早上你也遇到她了?”
“是的,”柳月点点头:“她没有看到你吧?”
“看见我了,不过没和我打招呼,她或许以为我没有看见她呢……”我说:“我脑袋扭过来了,专心练武的……她昨天看见你了吗?”
“没有,”柳月冲我顽皮一笑:“我正好走在她后面,打枪的不要,没做声,看她走远……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我笑起来:“不容易啊,千里侍寝……”
柳月冲我吐了吐舌头:“小伙子,别谈这个,走,跟我出去跑步去,我要是跑累了,你好把我背回来……”
我又笑了,和柳月一起,出了酒店,在北京清凉的晨曦里,迎着东边的朝霞,跑了出去。
和柳月跑在北京的大道上,虽然那秋日的凉气阵阵袭来,可是,我的心里暖暖的。
我真希望这条路永远也不要有尽头,我和柳月就这么一起永远跑下去。
可是,这终究是个梦,半小时后,我们回到了酒店。
早饭后,我们继续游览,柳月继续担任我们的义务导游。
张部长仍旧没有和我们一起活动,大家也没有任何人问起,似乎张部长不是和我们一起来北京的似的。
我有些怀疑张部长是不是白天在和梅玲一起出去拜访私人朋友。
在天安门雄伟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前,我悄悄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柳月,柳月冲我笑了:“喂——来一次北京不容易,老惦念人家干吗,累不累啊,来,给我照张相……”
说着,柳月把相机递给我。
我给柳月照完,柳月又给我照。
一会大家过来,纷纷要和柳月单独合影,我负责给照,给大家照完了,电视台的新闻部主任对我说:“喂——江主任,你还没有和咱们的部长姐姐合影呢,快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我看着柳月笑了笑,柳月也笑着看我:“来,过来!”
我把相机递给秦科长,过去和柳月站在一起,柳月主动将身体往我身边靠了靠,我闻到了柳月身上那熟悉而又遥远的味道。
咔嚓——我和柳月在北京的合影成为了心中的永恒。
这是我和柳月第一次照合影。
在北京游玩的时光让我十分开怀,因为我和柳月在一起。
在北京的几天里,我的脑子里一直在盘旋着两个人:妮妮和柳建国。
这两个人都是和柳月相关,一个是柳月的女儿,一个是柳月十分感兴趣的人。
对于妮妮的事情,这几天,我的脑子里已经逐步形成了一个相对比较完整的方案。
一天的游览结束,晚饭后,柳月和我坐在酒店大堂的休息室聊天。
“柳月,你想不想把妮妮带到身边呢?”我突然问柳月。
“想啊,当然想了,自己的女儿,心头肉呢……”柳月说着,看着我:“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话题呢?”
“呵呵……不知道怎么,脑子里就突然想起来了,”我笑笑:“那你干嘛不接妮妮来和你一起住呢?”
“唉……宋明正两口子会愿意吗?”柳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妮妮的小妈生不出孩子来,两人都把妮妮当成了宝贝,我想要,他们是不会答应给我的……”
“可是,现在应该可以了吧?”我说。
“怎么说?”柳月看着我。
“妮妮的小妈怀孕了,快有自己的孩子了,我觉得应该可以吧……”我说。
“呵呵……你想的太简单了,法律判决妮妮是归宋明正的,我去要,没有法律支持的……”柳月苦笑。
我没有再说话,心里继续盘算我的计划。
柳月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样子:“喂——你有琢磨什么呢?”
“没什么!”我笑笑站起来:“玩了一天了,你也累了,回去洗个澡,早歇息,明天咱们还要去圆明园呢!”
“嗯……好的……”柳月笑笑:“明天好好睡足觉,不着急走,时间很充足!”
我和柳月分别回到房间,我洗了澡,就靠在床头看《平凡的世界》,上册我快看完了。
同屋的电视台新闻部主任在另外的房间和那几个人打扑克,没回来。
我看了会书,房间里电话响了,我一接,是晴儿。
“峰哥,今天这么乖啊,不到9点就在房间里呆着!”晴儿笑呵呵地说。
“今天白天玩的太累了,去了故宫天安门,还有王府井大栅栏,对了,我给你买了一条围巾,蓝色的,白条纹的……”我说。
“嗯……好呀,谢谢亲哥哥,亲一个……”晴儿高兴地在话筒那边亲了一口。
“今天你都干嘛了?”我问晴儿。
“没干嘛啊,老样子……对了,你的柳大哥回来了……”晴儿说。
“什么?柳建国回来了?”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来了精神。
“是啊,昨晚回来的!”晴儿说。
“他回来干嘛的?你见到他了吗?”我接着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