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玉女峰山道上,田伯光神情萧索、步履蹒跚地向着山下挪动,令狐冲当然没有杀他,在他接着提出邀请后,当然也没有答应,以面壁思过不得下山为由婉拒了他。
打又打不过,也不过,田伯光只得灰溜溜地下了山,他本待下山拿了华山弟子相要挟,逼令狐冲下崖,可转念一想,方正道已经许诺为自己向那大和尚求情,索要解药,又何必再恶了令狐冲。这么想着,他便息了去往华山派内的心思,径直往出山的方向行去。
华山山岭连绵,峰峦洞谷,不计其数,此时又是初春,山间冰雪消融,绿意盎然,林郁葱葱,藤蔓飘荡,端的是一副生机盎然的美景,来的时候有关乎身家性命的要事压在心头,田伯光当然没心思注意,此番邀人失败,心中起了破罐子破摔抱方正道大腿的心思,便登时放松了下来,这心一松,注意力便有些向外飘散,行走在山间,不由地便放慢了脚步,沉醉于这美景之中,一时忘了所有忧愁,只觉前所未有的心安…
正陶醉不已的田伯光,并未注意到,迎面的山道上,打横走来了六道身影,把个山道占得严严实实。这六人脸上凹凹凸凸,又满是皱纹,一眼望去,端的让人惊怖,天下间生得如此丑陋之人,实也少见,这下竟一次冒出了六个…也不知该赞田伯光运气好,还是该叹他运气差了…
六人远远瞧见了田伯光的身影,原本喋喋不休的争吵顿时一止,相互用眼神示意了一番,顷刻间,便有四人飞身而上,有如轻燕,姿势美妙之极,却又不失迅疾。田伯光正转头打量着山景,忽然间,便觉身子腾空而起,四肢好似被钢箍箍住了般,勒得他生疼…
“怎么回事!?”田伯光心中大惊,便听得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快!他在哪儿?”
田伯光扭头瞧去,身子下方,四个面目可怖的怪人正抓着他的四肢,把他举了起来,出声的正是其中之一。看着那可怖的面容,田伯光心生寒意,忙运足了内力挣脱想挣脱开来,可却发现那四个怪人的大手还真如钢铸的一般,根本挣脱不开,他背后寒毛一根根炸了起来,心中大骇:“难道我田伯光作恶多端,老天派山魅索命来了?”
这时那道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快!他在哪儿?不我们便撕了你!”
“对,撕了你!撕成四块!”旁边响起了道附和声。
“撕成八块!”又一道声音响起。
“不对!你瞎,我们四个人,怎么撕成八块?”前一道声音纠正道。
“怎么是四个人?明明六个人!!!”又一道声音加了进来…
“可那也不能撕成八块,六个人就是六块!不能是四块!”这道声音显然特别较真…
“又不是要真撕,就是吓吓他,八块要比六块多,就更能唬住他,他一被唬住,就招了!”刚才那个撕成八块的显然也是个死不认输的主…
“你瞎!我们六个人又撕不成八块,他一听就是假的,假的就唬不住人了,他又怎么会招!?”较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吓不住!”
“你也不是他,你又怎么知道吓得住!”
两个怪人僵持住了,翻来覆去的都是这两句,这时最先发声的那个怪人不耐烦了,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吵什么?问问这子不就知道了?”
田伯光正听得好笑,便见一张坑坑洼洼的脸凑到了近前,他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可刚一动弹,脑袋便被那怪人揪住,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喂!你是撕成四块吓人,还是八块吓人?”
田伯光大骂出声:“他妈的!四块八块人都要死了,人都死了,还吓个屁!”他心中只觉这六个家伙是故意在玩他,他以前从未招惹过这六个人,也不知道是哪个苦主请的高手…
田伯光这一骂,六个怪人登时炸开了锅…
“他骂我们!”
“撕成几块这招吓不住他,没用了!”
“他定是没尝过被撕成几块的滋味,不知道厉害!我们把他撕了,他就知道厉害了!”
“可我们还要问他话,撕了他又怎么问他?”
“嘴长在咱们身上,撕的不是咱们,又怎么不能问了?”
“问是能问,可他不能作答,那又问他作甚?”
“怎么就不能作答了?”
“我们以前撕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又有哪个还能话的?”
“那是咱们没去问了,若是问了,谅他也不敢不答!”
田伯光听他们在耳边吵吵闹闹的,只觉耳朵都要炸了,登时忍不住高叫道:“你们到底要问谁!?”
“他问咱们?”
“咱们该怎么?”
“明明是咱们抓了他,应该是咱们问他?不该是他问咱们!”
“对!他若想问咱们,得他捉了咱们再问!”
又一个马脸凑到了田伯光面前:“你快!我们捉了你,该我们问你,哪有你话的份!”
“你不让他话,那他怎么答咱们?”另一个怪人提出了质疑…
“这…这…”先前话的怪人自知错了话,可还是强辩道:“不话,能眼珠子还能动的!我们只要知道那人在哪儿,他拿眼珠子指出方位便成!”
“可他明明能话,为什么要用眼珠子?”
“那不是我不让他话么!”
“你不让他话,我们又没不让他话,他自能给我们听!”
“给你们听,那我也听到了,他便是给我话了!”
“他话的时候,你把耳朵捂住,便听不到了!”
六个怪人争着争着便又扯远了,田伯光总算是明白了,他们不是在耍他,他们就是脑子里缺根筋,彻彻底底的浑人六个。
“你们再不放我,我便要放屁了!我向来吃饭三天不拉屎,放的屁臭不可闻,你们若要中毒了,可莫要怪我没提醒!!!”他打算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胡诌对胡诌…
捉住他四肢的四个怪人一听,登时撒手,六人瞬间便蹿开了老大一截,田伯光手脚一松,身子直往地上落去,他腰上一个用力,使了个赖驴打滚,辅一起身,便运气万里独行的轻身功夫,向山下狂奔而去。
蹿出不过数尺,便觉眼前一花,两个怪人如两堵墙般堵在了身前,田伯光心中发狠,方要拔刀,便觉手上一紧,旁边又蹿上来两个怪人,捏住了他手腕,他心中一惊,忙高声叫道:“我要放屁啦!”
话音方落,便觉身后一紧,后门被一双大手掐住,他心中登时羞愤欲绝,方要怒骂出声,便听得身后的怪人自言自语道:“屁从肠出,应属手阳明大肠经,要他商阳、合谷、曲池、迎香诸穴!”
田伯光只觉身上四处穴道位置一麻,已然被了穴,这怪人认穴之准,手法之精奇,让他大为叹服!
“好了!这下他放不出屁来了!”身后的怪人长舒了口气,其他几人也都把随时放在鼻子边的手拿了开来,显然在防备着他那臭屁。田伯光见他随口一诌,这些怪人便深信不疑,不由暗暗好笑,可不一会儿,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你快,他在哪儿!?”方才的穴,却是让怪人们想起了一门手段,用股股奇怪的内力逼问起了田伯光。
“你们不是谁?我怎么知道在哪儿?”田伯光欲哭无泪,这想答也没法答啊…
“他还是不!”
“刚才的手段还是不厉害,唬不住他…”
“他云门、中府、侠白,堵他手太阴肺经,让他喘不过气来,看他不…”
话音方落,田伯光这几处穴道便被几股怪异的力道透入,登时胸中憋闷,气短乏力…
“还是不行!他不开口!”
“他涌泉!”
田伯光心中大骂,刚才这帮家伙了他肺经,他气喘如牛,一时不上话来,又哪是不想,正攒足了力气,想要告饶,便觉脚心一股极痒升起,他四肢被抓,却是没法去挠,登时哀嚎出声…
“他在哪儿?你是不?”
…………
身子被折磨的千疮百孔,好长一段时间后,田伯光终于抓住个机会,把话了出来…“他…他在那儿!”他随便指了一个方向…
“他了!”
“他被咱们吓住了!”
众怪人欢呼出声,蓦地,尖锐的声音响起:“他被咱们这么逼问,得一定不是真话!”
田伯光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他再也支撑不住了…
“他吓晕了!”
“定然是我道破了他心中的算盘,把他吓破胆了!”尖锐的声音里不出的得意。
“那怎么办?”
“他的必然是反话,他在这边,咱们就去那边!”话尖锐的怪人指了一个方向,却是华山与玉女峰相对的另一个山头,那里实是座荒山,渺无人烟。
众怪人当即把田伯光往道旁的林间一扔,一窝蜂地朝那荒山蹿去…远远地,还有嘈杂的争辩声传来…“若咱们走错了怎么办?”…“他又怎么知道咱们找的是谁?”……嘈杂声终于远去,微风吹起,卷动松针,林间响起了阵阵簌簌声,似是在嘲笑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