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们的刻意奉承,却没能像往常一样填满宰相南宫玺的虚荣心。
他的几个得意门生只中了三甲,被赐同进士出身,连二甲都没能进去。尽管状元和榜眼都已经递来拜帖,言称要拜在自己门下,但齐国历来有个不成文的惯例,状元和榜眼通常不会捞到什么实权,空有个响亮的名头而已。
让他生气的是,在殿试中大出风头的‘玉州帮’的书呆子,一个个在客栈里喝的酩酊大醉,没一个人来拜见他这位文臣首位的当朝宰相!
南宫玺的幕僚们察言观色,第一时间挖出了玉州帮的人脉。
这帮穷酸进京赶考,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茶楼在资助,小茶楼的东家叫夏青云,就是曾经被他的一个门生抓进大牢,而后又被镇远将军救出来的小丫头。
而这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京城,摇身一变,成了镇国公的义女,还被册封为太平郡主!
皇上历来重武轻文,他身为宰相,本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处处受到两位国公的挟制。
好不容易抓住太子摄政的机会,压下去他们一头,没想到皇上又缓了过来,重掌大权,镇国公和护国公在朝野的威望暴涨,此次玉州帮的崛起,定是他们在背后使了手段,想要培植同党,打压自己。
南宫玺端起茶盏,想要喝口热茶顺顺气,一想起这茶叶正是青云茶园出品的,气又不打一处来,咣当一声重重地顿在桌上。
幕僚进言道:“大人,不是还有初八的朝考吗?虽然是皇上钦点,但封官不封地儿,到哪里上任,还不是您和吏部说了算?”
南宫玺嘴角动了动,摆摆手,义正言辞道:“朝考乃是为国家选择栋梁之才,焉能掺杂私情!有能力的,自然要被重用,哪里需要,就派到哪里!”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水银一样溜滑的幕僚们,妥妥地会意了宰相的指示,像一群工蜂一般,飞进各个官员的府邸。
这个新年,有人过的轻松,有人过的迷糊,有人过的绞尽脑汁。
镇国公府,除夕一大早,夏青云从宝阁里取出三个奶油蛋糕,一个送去给长公主府的安平郡主,另外两个送入宫中,献给太后和皇后。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从早到晚就没断过,焖煮炖蒸,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端上来一盘又一盘,从下人到主子,人人穿着崭新的冬衣,喜气洋洋。就连马厩里的马匹,都系上一朵大红花,喷着响鼻,美滋滋地吃着夏青云特供的‘宝阁草料’。
在翰林院旁边的一家客栈,十几个‘书呆子’从除夕喝到初一,迷迷糊糊地过了他们在京城的第一个新年。
而六部的尚书,御史等朝廷大员,则在除夕这天,不约而同地接待了几拨宰相的幕僚,客客气气地说了套官话,送走来人,就只剩下嘬牙花子发愁了。
一边是储君太子的红人,当朝宰相,一边是皇上的重臣,手握兵权的两位国公,哪头儿都得罪不起!想到初八的朝考,连年夜饭吃的都是味同嚼蜡,不知滋味。
初一一大早,前去国公府拜年的人扑了空,两位国公天没亮就带着家眷赶往戒台寺,祭祀祈福。
夏青云还揣着一个心思,就是想找到闲云大师,问一问自己还有没有可能回到前世。想起那边的父母,也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女儿。她重生了,还有了两对疼爱自己的父母,可那边的父母亲该是多么的伤心!
然而戒台寺的住持却告诉她,闲云大师闭关了。这一闭关,短则三月,也兴许深入禅定,一年半载才出来。
夏青云只好悻悻而去,陪着两位娘亲烧香磕头,施了一大笔香火钱。
在戒台寺小住了三天,回到京城。齐国历来有初四不出门,初五不拜年的习俗,这个年便清清静静地过去了。
姚喜礼和青莲等人初五这天回了河间,因今年的殿试和朝考,年前就有不少人来到河间,等着四下走动送礼,活动关系,捐个好地方的肥差。所以河间的大小店铺,酒楼,也同在初六这天开张。
不过,毕竟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新年之中,本地的客人并不是很多。初六开门发了利市,人们见面说着些道喜的话儿,也没什么心思干活,姚喜礼就让人早早打烊。
对面的踏云楼倒是比平时人要多些,人们吃惯了家常菜,过年又得了些银钱,便出来打牙祭,直到半夜,还有几桌客人没走。
掌柜早就困乏,趴在柜上打盹,伙计打着哈欠,提着壶往楼上的雅间又送了一次水,心中暗骂,这几个吃货,怎的还不走!
这个雅间的客人过了饭点儿才进来,他们本是想去清云轩的,但那里已经打烊,这才就近进了踏云楼。
为首的是个瘦高个子的公子,带着一女三男,女的像是丫鬟,男的似是家丁模样,要了些寻常酒菜,几壶老酒,统共不过三两银子,却待了足有两个时辰!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喊结账,伙计等着那银子,一个家丁起身时不小心,带落一套杯碟,哗啦啦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公子歉然道:“多少钱,照价赔。”
伙计懒洋洋地瞥了他们一眼,风尘仆仆,衣裳样式也是京城过时的,说话也不是京城口音,想来定是外省来走亲戚的,便一耷拉脸,“不多,十两!”
“什么!”那家丁叫嚷起来,“只不过一套用旧的杯碟,你们敢要十两!”
伙计嘿嘿一笑,“杯碟是不值钱,但还没出正月,打烂东西要招来晦气,十两,还是少说了!”
“哪有这个理!叫你们掌柜来!”
“不用叫,叫了也白搭,我劝你们还是赶紧给了银子走人。”伙计一脸的不屑。
家丁一听更是来气,和那伙计吵嚷起来,不免有些推搡,桌掀椅翻,哗啦啦盘盏又碎了一地。
那公子却不管不问,站在窗边冷冷地看风景。
动静一大,惊动了楼下的掌柜,忙打发人去看。得知缘由,掌柜冷笑道,“大过年的,跑到这里撒野,跟他们说,不拿出一百两银子,今天就别出这个门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