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打小就知道自己不是魏父魏母亲生的,只是对怎么到魏家的没有具体印象。
魏家人虽然不曾明说过,但不乏村里人背后嘀咕,久而久之他的身世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尤其是家里添了弟弟之后,魏父魏母对他骤然恶劣的态度,更让他怀疑自己是捡来或是买来的。
其间,他也曾偷偷打听自己的来历,但村里毕竟消息闭塞。只知道他是魏家收养的,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孩子。
直到他满十八岁,有部队来村里征兵,养父母听说参了军家里能一次性拿到五千块优待金便欣喜若狂。
那时候五千块是笔巨资了,一户农家辛苦一年才赚多少?顶了天也就个千八百。兴许是觉得收养他到最后还能换这么大一笔巨资总算没太亏,于是,他连发表意愿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养父母赶去体检、然后身无分文地挤上了参军的车。
到了部队后,他一边认真服兵役,一边抓住机会寻血亲。哪怕是头发丝细的线索,也被他刨根究底地用起来。
可仅凭年龄和性别,想在芸芸众生中寻到自己失散十几年的亲生父母,难如登天。
再者,他甚至不确定当年的他到底是如何和家人分散的,是他淘气出走然后被坏人拐卖了呢,还是家里没钱买米了父母狠心把他给发卖了……越是找不到,负面情绪越甚。
直到入伍满两年,他被上头抽中,经过层层考核、调到了特殊部队。
高强度的训练量,让他再没有时间、精力去想这个问题。
渐渐的,他接受了自己是孤儿的事实——亲生父母寻不到,养父母拿了优待金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
在特殊部队的日子快的让人恍惚,眨眼就到了退役前一年,养弟弟打来电话说养父母车祸走了,让他出点丧葬费,不然就跑来部队找他领导,让他领导看看这么个冷血无情的儿子有什么资格当兵。
老魏气得脸色铁青,事后抽空打听,得知养父母是真的车祸身亡了,但对方赔了魏家一笔钱,这笔钱被弟媳妇攥在手里,转身来问他讨丧葬费。
老魏在电话里冷笑:“行!如你所愿!爸妈的出殡费用统统我来出。但从此以后,我和你之间再没有瓜葛,别再用任何借口来烦我。”
可这件事到底还是让他分了心。任务中受了不大不小的伤,导致提前退役。
这下换贺擎东沉默了。偏头看看小妮子,忽而笑了,捏捏她鼻尖,对着手机那头的老魏说:“恭喜你找到亲人了。不过出于保险起见,是不是需要测个亲子鉴定什么的?”
老魏:“……”会不会太快了?他还没做好思想准备啊嘤嘤嘤……
两天后。
“啥?老魏真是院长妈妈的弟弟?亲子鉴定没搞错?”
贺颂北惊愕地张大嘴,忘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剥了皮的水蜜桃,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摔烂了,抽抽嘴,“我去!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啊……那天在车上,我看大哥打电话,以为他真的只是随便问问,哪成想竟然是真的……”
禾薇虽然当时就怀疑老魏没准真的是院长妈妈的弟弟,但这世上同样存在另一种巧合——前面看着哪哪都像,到最后才发现空欢喜一场。
因此在鉴定结果没出来之前,她没敢跟院长妈妈提这个事。万一不是,徒惹院长妈妈白高兴一场,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给人家希望。
如今鉴定结果出来了,总算能让院长妈妈高兴一下了。
“还用我们提这个事?”贺擎东含笑说,“老魏一出医院就直奔福利院去了,喊都喊不停。”
老爷子也替失散多年、如今总算团聚的姐弟俩欢喜,拍着大腿说:“那是不是该庆祝一下?老魏不是在你农场干活吗?要不在农场摆两桌?”
“咱们都去吗?那感情好!我看那大厨房里有烧烤工具,这次去要不烤肉吃咋样?”贺颂北顺杆子上爬地接道。
他去了一次农场就迷上了。或者说,这比他想象中的农场漂亮太多了。要不是大堂兄说怡薇居客房有限,他真想在那里蹭个长期客房,每逢休息天就过去,爬山、钓鱼、拍照、吃不施化肥、不打农药、没有反季的蔬菜瓜果,不要太美好。
老爷子一听烤肉,兴致更浓了,拍板道:“行啊!就这么说定了!回头给老魏打个电话,好事哪能不庆祝!他会喝酒的吧?带些酒过去,我陪他喝两盅。”
贺凌西翻了个白眼:“爷爷,您是自个儿馋酒了吧?”
“臭小子,老子喝杯酒你都管,没事干了是吧?”被戳中小心思的老爷子老羞成怒。
贺擎东无奈地劝道:“爷爷,小西说得对,你这身体不能老喝酒,尤其是烈酒,说什么都不能再喝了,除非你不想抱曾孙子了。”
老爷子最怕大孙子讲道理。为啥?因为有道理啊。他还想活到九十九、看着曾孙、曾孙女们一个接一个地出世呢,这要喝酒喝到嗝屁,不仅郁闷还丢人。
可有道理不代表乐意听,两眼一瞪,好嘛,瞪不过大孙子。转而找大孙媳妇搬救兵:“薇薇啊,你看看他,说就说嘛,板着个脸这么凶,平时对你是不是也这样?这哪行啊,要不换个得了,你看我这两个孙子也不错,打扮一下人模狗样的,关键是脾气好……哎哎哎,你带着媳妇上哪儿去?”
“出去逛逛,今天不回来吃了。”贺擎东没等老爷子撬墙角,就拉起宝贝媳妇出门去了。
双胞胎笑歪在沙发上。
“我说爷爷,我看大哥的脾气很好了,要换成我,没准能跟你对着吼。当着他的面这么说,和撬他墙角有什么分别啊,噗哈哈哈……”说到一半贺颂北又拍着腿大笑起来。
贺凌西也扬着嘴角闷声笑。
老爷子吹吹胡子,瞪眼道:“笑啥笑啊,我看你俩就是闲得慌!我记得老李家有个和你们年纪相仿的丫头……”
“哎呀我想起还有事,爷爷我出去啦,中午甭等我吃饭……”一听这开场白,贺颂北从沙发上蹦起来,撒丫子跑路。
贺凌西也赶紧撤:“爷爷我跟同学约好去打球,晚点才回来。”
老爷子好气又好笑,指着俩孙子背影笑骂:“晚点回来以为我就能忘了这个事了?想得美!”
……
禾薇和贺擎东本来就打算今儿外头吃去。
过两天是贺大少二十九岁的生日,虽然不是整生日,但往年这个时候他通常都在外面出任务,很少有在家过生日的时候,今年托养伤的福,才能在家待这么久。
所以老爷子一早就吩咐老冯了,在大孙子生日那天多整几个好菜、做个生日蛋糕,一家人热闹热闹。
生日这天要在家过,小俩口单独的庆生约会就只好提前了。
可说说是出三伏天了,温度和湿度看着也还好,但依然还是挺闷热的。两人又不喜欢酒吧、KTV一类闹腾的场所,于是贺大少灵机一动,领着小妮子来到了试营业期间的“珍味馆”。
拿下竞拍中的满汉楼后,几个股东凑一块开了个小会,商定了今后的定位、风格、人员分工、进货渠道等等,又在原有基础上做了一些变动,然后挑了个吉日雷厉风行地开张试营业了。
寸土寸金的位置,迟一天开张都嫌浪费。
可因为开张那天恰是贺曜南临时提前启程南下的日子,全家聚在一起给他饯行,等送走堂弟俩口子,珍味馆那边也庆祝完了。之后不是徐海洋忙着操办婚礼,就是石渊要陪媳妇产检,凑不到大伙儿都有空的时候,他也懒得单独带媳妇去店里看看。横竖是自己也有股份的店,还愁没机会去?
所以今天还是他俩第一次去。
满汉楼当初的设计是一幢两层的四合院私房菜馆,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包厢。居中一座百多平方的天井,开辟了一个二十来方的荷花池,假山流水,角落栽满了绿植,偶尔还会挂几个鸟笼。坐在这里,会让你暂时忘却身处的是京都最繁华喧嚣的闹市区,甚至会以为是来到了鸟鸣花香的幽静山野。
见大家喜欢这样的布置,珍味馆便延续了满汉楼纯中式的设计风格,无论是门面招牌,还是内里的装潢布置、服务人员的穿着打扮,全都透着浓浓的古典风。
迈入大门,左侧是供客人等候的休息区,错落有致地放置着几把造型别致的藤椅,中间一张原木雕成的大茶几,茶几上摆着高档的茶盘、茶具;右侧是收银台,墙柜上陈列着坛装的酒和自制的酱菜,可供客人选购。
通过一道拱形门的花格隔断,就是大堂了。临街的一面墙,每扇篓花窗户下,都是一张方形的四人桌并四把靠背椅,一般都是情侣约会的居多;靠天井的墙,是长方形的六人桌,转头便是绿意满满的院内风景;大堂中间自然都是十人座的圆桌。
但无论是方桌、长方桌、还是大圆桌,都是红木打造,桌面光滑、厚实,桌子四周和椅背上还雕着花,光是这桌子,就看着造价不菲,无怪乎一顿饭吃下来要那么贵。
贺擎东却没有在大堂逗留,领着小妮子直接通过古朴的木质楼梯上到二楼。
试营业期间,二楼的包厢区只开了一半。
两人站在临天井的环形走廊上,贺擎东点开顾绪发到他手机里的包厢名,让禾薇自己选:“包厢名是他们几个从前朝宫宴的御菜单上找出来的,有些是菜名、有些是茶名,你喜欢哪个咱们就去哪间。”
禾薇一听包厢名还是前朝的宫廷御宴菜名,顿时来了兴致,拉着他沿着视野优美的走廊顺时针溜达了一圈。
依次是“焚香入宴”,“祥龙双飞”、“佛手金卷”、“喜鹊登梅”、“芙蓉藕荷”、“沙舟踏翠”、“金蟾玉鲍”、“龙凤柔情”。
到这里之后,略有中断,先是一个供客人吸烟的小型休息区,长椅、圆桌、鹅卵石铺就的金鱼池、洁白芬芳的水仙花群,然后是装潢极富古韵的公用洗手间,再是员工更衣室和值班人员休息室。
过了员工休息室,接着又是包厢:“玉掌献寿”、“龙凤呈祥”、“金丝如意”、“珠兰大方”、“凤凰展翅”、“双龙戏珠”、“杨河春绿”、“金钱吐丝”。
别看这么大面积,其实一共就这么十六间包厢,有容纳六至八人的小包厢,也有四拼大桌的特大包厢。
禾薇上辈子参加的宫宴寥寥可数,更遑论品尝每道御菜了,一路下来,仅对其中四五道菜名有印象。印象最深的莫过于“玉掌献寿”了。
当时听布菜的宫女介绍说,这是鱼茸调味后做成桃形,上笼蒸熟后码在大盘四周;熊掌放大碗中加清汤、料酒、精盐,苹果切两瓣放熊掌上,上屉蒸两刻钟取出,沥净汤汁、捡去苹果,扣在大盘中央。
工序复杂、食材珍稀,是她对这道菜最深的印象。倒是味道,时隔这么久,早忘光了。
一圈溜达完,偏头问贺少将:“哪些是小包厢?”
就他们两人,总不至于占个十五六人的大包厢吧。
“不用管大小,喜欢就行。还是咱们都看看再做决定?”
贺擎东觉得这主意不错。两人都是第一次来,里头什么样的布置都不清楚,不过是听狐狸顾几个说非常有特色。可个人喜好不同,他们说好的不见得就是小妮子喜欢的。
这么一想,先不忙着选包厢了,而是让领班经理带着他们挨间地参观,反正右手边八个包厢还没对外营业。
刚走进“玉掌献寿”包厢,就听外面有人咋呼道:“哎,不是说那边的包厢还没开放吗?凭什么他们能进去呀?”
禾薇脚下一顿,嘴角微抽。敢情被人认作特|权阶级了。
贺擎东却神色如常,示意领班经理去解决,他则拉着小妮子在包厢坐了下来。
领班经理躬身退出去查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