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很淡,像是山脚下那农家的粗茶淡饭,不容易察觉,但等察觉到,蓦地转身,她已嫁做人妇。
宁悠知道,他喜欢的是那个站在青松下,手臂上挎着竹篮,胆怯又善良的小姑娘,不是现在已嫁做人妇的孙香。
孙香结婚了,整个村子里都是喜气洋洋的,孩童举起彩纸,互相打闹追逐着玩。
孙香是村子里公认的好姑娘,而另一方的小伙子也是村子里的好青年,二人很般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对于宁悠这个外姓人的离去,为什么离去,村里人不怎么在乎。
后来,孙香很少来山上找宁悠了,生了孩子,成为了一个母亲,就更少来了。不,是没有来过了。
宁悠以为自己要孤苦一生,可是他发现自己想错了,孙香虽然不来了,但是长大了的小家伙来了。
"小花,我这里不欢迎你。"宁悠倚靠在窗棂上,喝着自己酿造的酒水,对窗外追蝶的天真少女说道。
这几年间,宁悠将昔日的茅草屋,建成了不小的竹屋,在一年四季都苍翠的竹林中,更显得清幽。
孙小花当然没听宁悠的,她要来,今天要来,明天要来,每年都要来。
宁悠没猜错,孙小花没隔几天,又来了,不是糟蹋他的菜园子,就是糟蹋他的工艺品。
是的,宁悠除去打猎、喝酒、种地外,还自己摸索着做木雕,用竹条编制小玩意儿。
"你为什么还来?"宁悠坐在篱笆院里的石凳上问道。
竹屋的规模更大了,宁悠圈起了篱笆,还造了两个石凳,和一个石桌。
石桌上,横横竖竖刻了很多线,正是棋盘。
此时,宁悠在和孙小花下棋,小花就坐在宁悠的对面。
"大叔,你家是青牛山最有趣的地方了,有花有草,还有最漂亮的竹屋和好玩的雕刻。"小花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夹着棋子,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
"着!"
宁悠下了一子,把小花吃得死死的。
"大叔,都说多少遍了,让一下我不行吗!"少女生气地说道,鼓起的腮帮子很是可爱。
宁悠一愣,然后失声笑了起来。
"怎么能让,我每次打败你,就是为了让你不再来这个地方。"他摇头道。
"谁说的,你要真是不想让我来,为什么要做两个石凳子,为什么要发明两个人下的棋!"孙小花犀利地反驳道。
"这......"
宁悠一下子怔住,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自那以后,孙小花下棋时常战胜宁悠,二人下得不分胜负。
一眨眼,宁悠都觉得是不是看错了,盛开的菊花丛中,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在赏花。
"这还是那个时候,光屁股到处乱爬的小姑娘吗?"宁悠暗想,走了过去。
"啧,讨人厌的小家伙又来了,可别再糟蹋我的花。"宁悠讥笑道。
"哟,怎么这话听得像一个又老又讨厌的大叔说的话。"孙小花还是那么口齿伶俐,一句不让。
其实这句话半真半假,宁悠是大叔的年龄没错,但他还是年轻的模样,从来没有变老过,找遍青牛山也不见得能找到比宁悠更俊的了。
当然,孙小花现在长得也是花容月貌,说是青牛山最美的姑娘也不为过,比当年的孙香还美上三四分。现在,孙香已经是半老徐娘,就更没人比得过孙小花了。
"村里人不是不让你来这里吗,你怎么又来了?"宁悠问道。
因为宁悠的不老神话,村里人把宁悠当成了怪物。
自然,想当年的孙香,和孙小花一样,也被阻拦过,不让她来找宁悠。可是没想到,孙小花不是当年的孙香,她比孙香可倔强多了,被关了禁闭,还是砸破窗户偷跑了出来。
"别提这件不开心的事,对了,大叔你上次说的故事呢,讲到哪里了,那个恶毒的女人把他怎么样了,没死吧?"孙小花绕过那个话题,连忙追问。
宁悠笑了笑,他自然不会跟她说,那个恶毒的女人是毒姬,而故事中的他,就是孙小花眼前的宁悠。
待到重阳节,又是一年花开日,宁悠的专属竹院多了一个秋千,一个为情而困的少女正在上面荡秋千。
"大叔,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孙小花一脸忧愁的说道。
结果正坐在石凳上喝酒的宁悠,一口把酒喷了出来。
"谁啊,这么倒霉?"宁悠道。
"反正不是你,喜欢我的人能从这个村排到那个村。"孙小花恶狠狠地瞪了宁悠一眼,第一次变得不直率。
她后半句没说错,基本上所有未婚的小伙子都喜欢孙小花,门槛快要被上门说媒的媒人踩平了。
不过宁悠很惊讶的看向少女,原来他眼中的小家伙,已经长大了,荡秋千的时候,会为情所困,开始想另一个男人。就是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我娘叫我嫁人了。"
"嫁呗。"宁悠随口说道。
"可那些人都不是我的菜。"
"那你喜欢的那个人呢,你这么好看,他不喜欢你吗?"
这一次,孙小花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
"大叔,我问你,你一定要认真回答!你......讨厌我吗?"孙小花突然问道。
"讨厌。"宁悠一边雕刻,一边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么不希望我来这里?"
"我巴不得你走,可是这么多年了,赶也赶不走。"宁悠头都没抬得说道。
"好,既然你这么讨厌我,这么希望我走!那我走行吧,再也不来了!大叔我讨厌你!"
这个问题,孙小花也问过很多次,宁悠都是这么回答的,最后答案大多也是这样。
但是这一次,孙小花是哭着跑走的,宁悠总觉得有些不安。
"应该......不会有问题吧,以那小家伙的个性。恩,算了,把这个雕刻完,给她一个惊喜,算一算后天是她的生日了,我得加快了。"宁悠也没多想,拿起刻刀,继续雕刻手中的木偶。
这个木偶已经初具模样,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第二天,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阴蒙蒙的,青牛山就像一幅水墨画。
竹叶沙沙作响,竹苑格外寂静,宁悠坐在竹屋中,一边喝酒,一边雕刻手中的木雕,然后一边等孙小花。
这一天,宁悠都没有等到孙小花。
宁悠把手中的木雕放下,放下又拿起,拿起又放下,来来回回几十上百次,雕刻的进度被耽搁了。
到了第三天,是孙小花的生日,宁悠准备好了棋局,被雨淋过的秋千也擦了一边,又在竹林里到处挖竹笋。
总之,宁悠很忙。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孙香留给他的,只是青松下嵌在夕阳里的一抹倩影,而孙小花,她的痕迹在竹苑无处不在。
宁悠明白了,原来竹苑其实是为孙小花而存在的。而且他还明白了,这一份粗茶淡饭的情,再也不能错过了。
"这一次,我绝对不放手!"宁悠丢掉手中的锄头,决定下山,找孙小花!
可是当他一回到竹苑,还没来得及出去,山下来人了。
不是孙小花......
是孙小花的父母!
孙小花的爹见到宁悠,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砸了过去。
宁悠被打蒙了,还没有来得及问,第二个拳头砸了过来,然后一拳紧接着一拳,宁悠被打趴在地上。
孙小花的娘在旁边哭泣,孙小花的爹则是拼命地打宁悠。
"你不是厉害吗!你不是不老的怪物吗!你不是一拳头能打死一头老虎吗!怎么,被我这个老头子打到在地了?有本事站起来,来打我啊!"孙小花的爹大声骂道。
宁悠心中的不安越扩越大,像失去了魂魄一样,任由孙小花的爹打他。
二次脱胎换骨的宁悠,孙小花年迈的爹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但宁悠任由他打他骂。
直到孙小花的爹停了下来,宁悠才敢问。
"孙小花呢?"
"你这个怪物!你还有脸问!当年我的女儿就不该救你!你这个妖魔,你这个祸害!"孙小花的爹气急败坏地骂道。
他口中的女儿是指孙香,孙小花的爹也是孙香的爹,孙小花是孙香的妹妹。
"孙小花她到底怎么了?"宁悠像个木头人一样,重复地问道。
"小花她,那孩子......"孙小花的娘再次恸哭起来。
"小花那孩子太执拗,她今天要来,我和她娘拦着不要她来。结果、结果......她竟然割腕自杀!"
"割腕自杀!"
一瞬间,宁悠的识海中轰隆一声巨响,他整个人都蒙了,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哎......"
孙小花的爹娘重叹一口气离开了,宁悠甚至连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就坐在地上,愣生生的,像他刻刀下的木头人,缺少了灵魂。
宁悠坐在地上,一坐,就是一天一夜,等到第二天,他才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进竹屋。
片刻之后,他出来了,换了一身衣服,带上了未完成的木偶,一掌拍碎了石桌和石凳,准备一把火把整个竹苑给烧了,然后去祭拜孙小花。
"你干什么,大叔,你疯了!"
就在宁悠要放火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正当宁悠回头望去的时候,孙小花一把把宁悠手中的火把夺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你干嘛,疯了吗!这是你多少年的心血,你知道吗!"孙小花生气地叱道。
"你......你......"宁悠看着死而复生的孙小花,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什么你,你这身装扮,是要离家出走啊!"孙小花道。
"我、你,你没死啊!"
"你才死了呢!呸呸呸,谁都没死!"
孙小花顿时一翻白眼,一见到宁悠,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怎么不叫人生气。
"我,我昨天听你爹说你割腕自杀了。"宁悠急忙道。
"这不是没成功吗?"孙小花白了宁悠一眼,无所谓地说道,"那是吓唬他们呢,怎么可能那么傻......"
突然,宁悠一把抓起孙小花的手,手袖往下一拉,手腕上一道红色的印迹冲了出来,像是刀刃上的血光,刺得宁悠眼睛疼。
眼睛疼,但心更疼!
孙小花见宁悠一下子识破了,再也假装不住了,猛扑到宁悠怀里,大声恸哭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