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萦抿着唇,缓缓将纨扇交到左手,右手撑着香妃榻旁的高几。那上头摆着一盆白瓷青花兰草盆景,一壶凉茶一个茶碗。她那柔弱惊惧之下摇摇欲坠的娇柔身子,看在赵子澜眼中越加的可怜可爱。
“七表妹,你从了哥哥吧。将来我若成为沐恩伯,赵家的当家人也就非我莫属,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让你吃香喝辣一生受用不尽,我指天发誓。”三指向天:“我若是对你不用真心,就让我变个王八去驮碑!”
珍玉见他说的如此不堪,紧张的护在傅萦身前:“表少爷,我们夫人可就快回来了!你莫放肆,快些回去!我们夫人武艺高强,要是知道你这样定不会饶了你!你现在走,我们可以当此事没发生过!”她见小姐吓呆,为保护她,自己也生出无限的勇气,只管说着这样的话来拖延。
赵子澜闻言哈哈大笑:“你以为我随便就挑了一天吗?你们夫人是一品诰命,八月十五就是要入宫给皇后娘娘问安的,少不得要吃过晚宴才能回来!到那时,我与七表妹生米煮成熟饭,想来岳母大人也舍不得再对我如何了。”
珍玉吓的双腿打摆子,难道天要亡他们!
傅萦却是冷笑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竟是早有预谋的玩了个声东击西!
此事老太太如果不知情,就证明要么是她智商欠费,要么是她太过情急傅芸情况未考虑后果,再或是身边有人蓄意撺掇,几项加了起来才导致引了这许多人去强势围观六姑娘的惨状。
可若老太太要是知道呢?
若故意为之,那只能说老太太对金钱的热爱已经到了执念的地步,竟是连身边亲密的孙女都舍得去,也是够拼了。
亲生祖母带着全家清场,为的是再一次将她推进火坑!
这次竟比早前直接绑人还要不堪,要搭上的不只是未来,还有闺誉名节!失了闺誉的女子在夫家会有什么将来?
喵了个咪的,这是要逼死她啊!
傅萦大而明亮的杏眼微眯着,波光潋滟的眸中酝出暴戾的风暴,第一次,她身为人身,露出了猫科动物狂暴时特有的凶狠,仿佛乖巧软萌的小猫情急之下亮出獠牙和利爪。
“我娘舍不得对你如何?我舍得!”抓起茶壶就往赵子澜脸泼去。
赵子澜如何想得到前一刻还吓得要晕倒的人,现在竟突然变了脸?
茶壶里虽是凉茶,可如此兜头泼来也着实令他唬了一跳,闪躲之下还是被泼了满脸,刚用手抹了一把,茶壶也跟着飞了过来,随即是茶碗、托盘,扇子……
赵子澜一只手臂骨折吊着,如此挣扎之下难免动了手臂,娇柔姑娘砸的东西倒是没多大的杀伤力,耐不住他原本疼痛的胳膊被牵动,当即就疼的冒了汗。
珍玉这厢见傅萦动了手,自己也反映过味儿来,抓了坐褥、引枕、凉席等物,只要触手可抓得到的都往赵子澜身上招呼。
“我打死你这登徒子!打死你这黑了心肝的!”
赵子澜也被打的愤怒,他自知道将来有一日可能会继承赵家的当家之为,接受的都是最精良的教育,被一路捧到这么大,还从来没受过这样委屈,昨儿在草场别居不过是为了讨她喜欢却摔下马背,不但被大伯父责骂,还要被堂兄弟奚落,他已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如今就连个小丫头都敢欺负到他头上!
怒急之人发了狂性,也顾不上手臂疼痛,直往傅萦身前冲来。
“小娼妇,我今日就要了你,看你不跟我跟谁!”
“你这混蛋!!”
珍玉奋力护在傅萦身前,用力推搡,奈何赵子澜毕竟是男子,身高力广的又哪里是她个小姑娘敌得过的?这一下珍玉就被赵子澜一把掀倒。
他刚要在往前冲,突见手无缚鸡之力的傅萦抱起盆景往他面前砸了过来。
“啊!”惊吓之下,下意识用右手去挡,那喷兰草连花带盆正砸中了他手臂折断之处。
这一下等于打蛇掐住七寸,如此剧痛,当即疼的赵子澜抱臂倒地,惨呼连连。
傅萦嫌抱着盆景太重,索性将花土带着兰草都倒在赵子澜头脸之上。那一坨湿润的泥土也有些重量,砸的他晕头转向,最可悲的还迷了眼。
目露凶光的傅萦就像是被逼急了的小野猫,双手捧着花盆,一下一下的瞄准赵子澜受伤的那只手臂,就只砸那一个地方。
“以为我们弱质女流好欺负你就错了注意!我今就打死你!”
“住手,住手!”迷了眼的赵子澜捧着断臂,这辈子都没“享受”过如此疼痛,疼的他冷汗涔涔涕泪横流,你倒是换个地方砸啊,偏就砸这一只手!
“胳膊断了?不怕,我让你粉碎性骨折!让你要害死我!让你欺负我!!”傅萦似暴走的野兽,那眼中嗜血凶残的光芒大湛,赵子澜被捣碎手臂疼的惨呼,就连一旁的珍玉也都吓的白了脸。
她哪里想得到平日里慵懒温柔的姑娘会变成这样?然转念一想,若不这样,今日他们主仆都要被欺负死,还哪里有活路?世人只会要求女子,谁人又怜惜过她们了?
珍玉咬着牙,也要参入战团。
傅萦这里却是砸的累了。
她养尊处优的,加之前些日老太太失踪,她上了些火食不下咽的还清瘦了不少,这种抱着花盆砸人的体力活也是很累的。
她就放下了花盆,叉着腰坐在香妃榻上喘粗气,吩咐道:“珍玉,将门窗都打开,再给我沏一壶滚滚的茶来。”
“是。”珍玉一面麻利的听吩咐敞开格扇,一面劝道:“姑娘辛苦了,要不喝点凉茶多舒坦啊?婢子给您预备的酸梅汤还有呢。去给您端来?”
不知为何,听着赵子澜的痛呼和珍玉的提议,傅萦噗嗤一下就笑了。
“你听我的,只管给我斟一壶滚滚的热茶来。”
珍玉见赵子澜这会儿只顾着狼哭鬼嚎,也无反抗之力,就放心的领命去倒茶了。
这会子东跨院门前,负责守门的王妈妈却是冷汗都冒出来了。
刚才那惨叫,应该是澜少爷发出的吧?
不对呀!他进去应该是成就一双鸳鸯交颈的好事,怎么变成现在这样?这根本就没按着预先设计的本子演好么!
王妈妈也顾不得那么多,紧忙往外院去找人了!
开玩笑,要是七姑娘直接把个澜少爷弄死了,她交代的了么!
珍玉不多时斟了热茶回来。
赵子澜灰头土脸的抱着手臂呻吟声也弱了,傅萦休息的差不离儿,就又拿起了白瓷青花的花盆。
“你做什么!”赵子澜都疼瘫了,见状惊呼。
傅萦道:“表哥很痛吧?原本都是亲戚,我其实也不该这样打你的。”
一听傅萦竟服软了,赵子澜觉得她是怕待会儿老太太等人会怪罪,想这会儿跟他和解。
他便冷笑了一声,留着冷汗忍痛颤声道:“我原还想娶了你过门之后好生对待你,就算将来我有再多的女人,念在你能带给我的富贵,也念在你生了一张不错的脸,我好歹也会将你好生供着直到终老,若是你表现好了说不定爷还能跟你生个儿子。想不到你竟然如此不识抬举,性情又这般凶狠暴虐,竟跟从前传闻的温婉贤淑大相径庭……我这手若治得好就罢了,若治不好,你等着进窑|子里去千人骑万人压吧!”
这样凶狠的恐吓,就连一旁珍玉都吓得惨白了脸。
毕竟今日发生这样的事,已经是闹到不可收拾了,一个外男闯进姑娘的闺阁,怎么都是好说不好听,如何解释吃亏的也都是姑娘。何况赵子澜还是赵家这一辈的翘楚,将来是要继承当家的候选人,很受赵家的重视,老太太又素来对赵子澜十分疼爱。
珍玉差点哭了。
不反抗也是死,反抗也没什么好路子走!根本就是不给她家姑娘留活路嘛!
傅萦却淡定的很,放下了花盆,改而端起方才珍玉端来的茶壶,那白瓷茶壶里是滚开的热水,一股淡淡的茉莉花茶香散了出来。
院门前已有错杂的脚步声传来,听动静就知是声势浩大的一群人,为首还有老太太隐约询问的说话声。
珍玉吓得差点跪了。
怎么会这么快就来了人,他家姑娘可怎么办?!由于之下,她就机智的想去搬花盆。
好歹若不行,她还能说是她砸了表少爷。
她家姑娘对她那么好,平日里好吃的都随她吃,又不朝打夕骂的,虽然属性有些懒,还有些傲娇,可到底这么好的主子也不是谁都遇得上,她就算给姑娘顶个罪也不算委屈。
眼瞧着珍玉视死如归的抱起了花盆。傅萦的心就被触动了一下。
好丫头,患难见真情,没白吃那么多好吃的。
而傅萦同事也感觉到自己的感知似比从前敏锐,虽不如做猫时的听力和感应力,却也不用回头就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一行人的距离正在靠近。
约莫着人近到可以从敞开的格扇看到屋内的情况,傅萦还略有些婴儿肥的脸上露出个纯真的笑容。
“咱们这么呆着,虽然暴打了你一顿,也难免会叫有心人觉得这是咱们的闺阁小情趣呢。要不,我再表个态?”
说着就将滚开的热茶往赵子澜脸上泼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