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狩猎便利,在山附近居住的人习惯自己开启一些简单的山道,这种山道有时就夹在丛林中,只有当地人才能够发现。
不过有些人并不遵守这个规则,毕竟山道也只是路的一种而已,对于熟悉方向的人来说,有没有路的意义不算大,反正哪里都是路。
在没有路的常绿丛林当中,矫健的黑影在树冠之上连续跳跃前行,连树上的积雪都不曾撼动。
仇无衣不得不承认,假如自己没有身穿天衣,至少在身法上肯定不如悠悠,第一猎人的称号绝非虚名。
不凭借任何工具辅助,也没有轻身的功法,悠悠在树冠之上反而比在平地上行动更快,身体就像完全没有重量一般,称之为神迹也绝不夸张。
不能认输呢。
仇无衣争胜之心早已被激起,也不用天衣之中的力量,接连甩出手中的重弦,在后面跟随着悠悠,多少有些勉强。
但这不是他的原因。
“哈哈哈!大哥哥的速度也好快啊!一点都不比姐姐差!”
差不多已经完全变成树袋熊模样的薇薇在后面抱着仇无衣,树顶上的高速移动令她高兴的不得了,就和在游乐园玩一些惊险项目的小孩子一样,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喜欢刺激。
正是因为后背有这样一个附着物,仇无衣才无法追上悠悠的速度。
不过这种事情他没有特别提及,实际上悠悠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整整半天过去了,除了在镇口说过一句“出发”以外,仇无衣就再也没有听到她说半个字。
相对的,薇薇的话就很多,从她部落的情况到山里的风土人情,喋喋不休地对仇无衣讲个不停,而这些内容也正是仇无衣想要听到的,于是就一直欢快地聊着,直到开始在树冠上行进为止。
“要降落了,抓稳点。”
仇无衣话音刚刚脱口而出,立刻就后悔了,因为薇薇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在那一刻,他几乎听到了自己的胸骨咔地响了一声。
前方的悠悠从树冠上跳了下去,如同一只充满野性的小兽,绝不轻易接近外人。
从后面,仇无衣只能看到悠悠的背影,修长的后背竟有种不可思议的魅惑力。她全身上下都没有一丝赘肉,力量与轻捷巧妙地融为了一体,达到了完美平衡,身材也在这个黄金分割点上。假如那双长腿再增加一点点,虽然变得更高了,却会破坏这种平衡。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黄金分割吧,仇无衣感慨之余,多少有些羡慕,这种羡慕是站在一个武者的角度看的。
仇无衣随之从树上跳下,面前是一片崎岖不平的岩地,似乎曾经这里是个采石场的样子,将山峰削平后就变成了这个杂乱模样。
“大哥哥,再往里走的话,你可要好好跟上姐姐,很容易迷路的。”
薇薇好心提醒道,她喜欢仇无衣,不仅是因为他救了自己,更是因为那种亲切与温暖。
或许爹爹还在的话就是这个样子吧,薇薇想到这里,又紧紧地向着仇无衣贴了贴。
悠悠依然没有多说话,她以自己的行动当做指示,从乱石堆中穿了过去。
这里的乱石不仅仅是“石块”的等级,很多已经堪称小山,不仔细寻找的话,根本没法从缝隙当中找到出路。
走到这里,仇无衣终于开始感到惊奇了,都说夜叉族是荒蛮而未开化的种族,但这石阵明明巧妙之极,即使是登上了最高点也无法从中寻找出正确的道路。
“嗖!”
石阵迷宫之中,悠悠忽然猛一转身,面向仇无衣抽出身上长弓,利箭脱手而出。
“姐姐你做什么!”
薇薇看到姐姐竟然出手攻击,吓得大叫起来。
“哼!”
仇无衣的耳朵微微一动,左手在空中挥出了虚影,银白色的寒光顿时在身后划过。
“蛇!”
这时,薇薇才看清背后不远处的岩石上紧紧钉着一个蛇头,箭矢只是普通的铁箭,全部箭杆都没入了岩石之中,只剩下露出的箭羽。
而蛇的身体却切断了,平滑如镜的切口显然不是只凭弓箭就能做到的。
在山中,应对这种程度的野兽偷袭,仇无衣有着足够的心得。
悠悠收起了弓,静默地直视着仇无衣,冰冷的目光没有什么改变,但无缘无故的敌意却冲淡了不少。
仇无衣干脆照葫芦画瓢,摆出一副严肃样子与悠悠对视,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气氛。
“下面就到了。”
悠悠终于张开了紧闭的双唇,不冷不热地丢出一句话,向着山下走去。
“大哥哥!姐姐终于肯和你说话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最高兴的是薇薇,她喜欢的姐姐,也喜欢亲切的仇无衣,所以总是希望两个人能好好相处。
“这个嘛……我也不晓得呢,快到你的家了,不下来自己走吗?”
仇无衣揉了揉鼻子,将话题一笔带过,他晓得大概是刚才击杀毒蛇时偶然产生的默契令悠悠稍稍改变了态度。
“不要!”
薇薇抱在仇无衣的身后,片刻不离。
过了巨石阵,路也变得平坦了,看得到一些稀稀落落的农田散布在林间,由于是冬天,里面已经没有什么作物,只能看到一些打了捆的秸秆竖在田边。
田地没有规划,看上去颇为粗糙,仇无衣听薇薇说过,夜叉族认为大规模耕种是对大自然的不敬,所以他们的耕作方式粗放简单,出产的作物也不多。
不过话说回来,夜叉族种植的作物也多半当做冬日牲畜的饲料而已,很少当做自己的食物。
田地与丛林中间出现了一条宽阔的石子路,在道路两旁,仇无衣看到许多梯形的黑色方石,每个方石顶端都有一个人类的颅骨,森森白骨上绘着好多不明意义的图案,而这些头骨都用木钉从眼眶穿过后再钉在方石之上。
其中有些头骨还很新鲜,仇无衣看到这幅景象,心中多少也有些不舒服。
夜叉族用人头祭祀的说法是完全的谣言,早就没人相信了,实际上,这些头骨是夜叉族所供奉的英魂,有的是德高望重的老人,有的是战场上壮烈牺牲的勇士。
夜叉族认为人的灵魂在头部,供奉头骨,就相当于逝去的人常在身边,在精神上给他们力量。
尽管仇无衣已经知道了这些,但是从两列头骨当中穿行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走了大约七八里路,前面的村庄已经隐隐约约看得见轮廓,正是夜叉族的部落。
在距离部落还有一段路程的地方,悠悠呼地吹了一声悠长的哨子,很快,村中涌出很多身穿兽皮的巨汉。
夜叉族的男性普遍身高在两米以上,这样一群彪形大汉一同出现着实气势十足,他们的眼力很好,看到仇无衣之后并不警戒,毕竟这个部落与外面镇子的关系深厚,平地人没有那么稀罕。
“他是平地人的巫师,来自远方的旅行者,不过他没有把握治好爷爷的伤,所以也没有约定报酬。”
悠悠简单地把事情说了出来,夜叉族说话没有什么转弯抹角。
“小悠悠,这就不对了,就算他没有把握,也照样是从远方来的客人,理所应当受到咱们的招待,小兄弟,里面请啊,先喝点热酒暖暖身子。”
一个大约五十岁的中年汉子伸开蒲扇大的手,热情招待仇无衣。
“大叔,我是来给老族长看伤的,如果可能的话,应当让我先去看一看。”
仇无衣笑着婉拒道,他很喜欢夜叉族这股热情劲儿,虽然远在深山,但在这里却有一种到家了的感觉。
“好!小兄弟性子倒是爽快得很,想必是有大本事的,我叫阿托斯,是部落里的讲经祭师,跟我去见老族长吧,你们赶紧去准备!”
阿托斯早已对出言爽快的仇无衣心生好感,大手一挥,让众人去做该做的事,领着仇无衣走向部落中最大的帐篷。
三言两语之间,仇无衣大致打听到阿托斯这个讲经祭师的身份,夜叉族没有文字,古老的经典,祭文,礼节等都是通过带带口耳相传流传至今的,负责传承这些文化的人就是讲经祭师。他们在部落里地位很高,甚至高于族长,只是因为现任族长年龄与辈分较大,彼此才平起平坐。
“阿叔,悠悠请来平地人的巫师了,是从王都那边来的呢!”
阿托斯把厚重的熊皮帘子一掀,帐篷里的热气顿时喷到了仇无衣的脸上。
“咋呼个啥,老头子我又不是马上就死,进来吧。”
洪钟一般的声响从帐篷里传出,全然不似身受重伤的模样。
“老族长您好。”
仇无衣走进了帐篷,礼仪完美地仰望道。
之所以仰望,是因为帐篷中央坐着的老人着实太高,恐怕站起来会超过三米。
如果不是事先清楚,仇无衣绝对不会认为看到的是一个人类。
“娃娃你是巫师?也太年轻了吧。”
老人舔着粗糙的舌头,手中捧的是整个的酒桶,壮硕身躯就像一座大山挡在仇无衣面前,长长的银发出奇的浓厚,与胡须眉毛混为一体,使得他看起来如同长了狮子模样的脑袋。一张四四方方的宽脸异常勇猛,分明只是一个老人,那股气势却比魔兽还像魔兽。
他的名字叫古那马,夜叉族的语言当中,就是山峰的意思。
“确实比不上老族长见多识广,但我们也有自己的方法和技术。”
仇无衣不卑不亢地答道。
“好好好,老头子的这只手就有劳娃娃你看一看了。”
古那马族长随手掀开身上的皮衣,露出了自己的右臂。
可能抵得上一个普通人身体粗细的手臂包裹着树叶,刺鼻药味令仇无衣连连打了几个喷嚏,从味道中他辨别出了好几种常见消炎镇痛药物,没有异常,可见药的问题不大。
“老族长,我来看看。”
仇无衣走上前来,掀开包扎在古那马手臂上的树叶,悉心地刮掉黑黑的药膏。
“灵魂创伤!”
仇无衣第一眼看到老人药膏下面的皮肤,惊讶的声音随之脱口而出,心情忽地一下沉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