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女孩从没吃过这样精致的米粥和小菜,一时间都瞪大了眼,手里捏着箸子,小心翼翼地不敢落下。
“小姑娘,吃吧。”杏叶见她们这副模样,疼惜地抚着最小的那个女孩子的发顶,忽然想起一事,将四个女孩子都扫一眼,“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呢?”
最大的那个女孩眨了眨眼,摇摇头,“爹娘平日里就叫我们阿大,阿二……杏叶姐姐,什么才是名字呢?”
“……小姐,你给这四个小姑娘起个名字吧?”杏叶托着腮,向她轻轻一笑,“当年我的名字,也是少夫人取的呢!”
“取名字?”朱颜摇头,“好费脑子的活儿,我去取本《本草》过来,让四个小姑娘自己挑吧。”
“小姐姐,我们不识字。”年长的女孩低头攥着衣襟,咬着略略干枯的唇,面色羞赧。
“阿颜,挑些四字的短句分给每个小姑娘便是,也便记忆。”永无低声提议。
朱颜抿了抿唇,将下巴支在桌边,喃喃自语,“丸散膏丹?”
杏叶“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姐,这若是叫小丹也就罢了,别的却怎么用作名字?”
“那……卫气营血?寒热表里……”朱颜揉了揉额头,也觉得自己想起的这些东西有些奇怪,埋怨地看向永无,“……那究竟怎样才好?”
“若是琴棋书画或是四君子之类,只怕又嫌过于凡俗了。”永无摇头,“你就不能想些别的词儿?”
朱颜眨了眨眼,“素问灵枢可好?你们姓什么?”
《素问》与《灵枢》乃是《黄帝内经》的两部分,为后人假托黄帝之名而作,前者讲述医理,后者专论针灸,堪称奠定了中医学的理论基础。
一众女孩子又天真地霎着眼,愣愣地望着朱颜出神,良久,还是廿四忍不下去了,沉声叹息,“那户人家姓言,那女人是郑氏。”
“言?那么,你就叫言素,排二的姑娘唤作言问,四姑娘言灵,最小的这个唤作言枢,可好?”
说完,朱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第三个女孩的身上,言灵,言灵,即所谓出言则灵,虽然朱颜并不信那些邪,但还是不由有些触动。
四个女孩子对自己的名字都很满意,一顿饭吃得也如风卷残云一般,一边吃一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们以后就要过这样“神仙”一般的日子了?
其他人不过随意吃些小菜,都坐在一旁看她们四个狼吞虎咽,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杏叶,一会儿你让四个小姑娘先去睡一会儿,你往我这里来。”朱颜丢下这句话,看看四个孩子吃得肚皮滚圆,不由又勾起一丝笑意,转身过去,眉头却蹙了,急急往外走。
“阿颜,且别走,烦你向边老板带一句话。”永无起身追了出去。
朱颜扶着楼梯扶头处雕花球回过头,微沉的面色掩在沉重的阴影中,显得特别忧愁凝重。
“永无要说什么?”
“阿颜在担心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问出了口,不禁都低头一笑。
朱颜见他等着自己先回答,也不愿意假作客气,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一个人的性子不知是遗传自父母,还是由父母言传身教而来?”
“想是言传身教更多些。”永无虽然没完全明白她所说的“遗传”是什么意思,但按着字面意思能猜到大半,便直接揭过不提。
“那四个小姑娘,最大的快要十岁了,最小的也有三四岁,在那样的家庭里一直生活着,其实很难不被他们父母的行为感染吧?”朱颜将身子倚上雕花的栏杆,费了大半日的口舌,又下厨做了一顿饭,她还真有些累了,栏杆是名贵的胭脂木所制,泛着淡淡的木香,漂亮的花纹细细的,隐在淡淡一层清漆下。
“你在担心……”永无抿了唇,他知道朱颜的担心来得不无道理,但今日之情境,朱颜就能想到往后的事情,这等防范未然的远大目光,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朱颜见他面色微变,眸子轻轻一掩,“永无觉得我……很功利吧?市侩狡诈,沽名钓誉,甚至冷血,肆意生死……”
“阿颜,够了。”永无向前走了几步。
门外的光亮被他挡住,朱颜觉得面前顿时暗了下去,下意识向后挪了一步,却忘了自己是立在台阶下,向后一退,立刻被绊了一下。
“小心些。”永无伸手揽住她,若是向后跌在了楼梯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事。”朱颜牢牢扶住一旁的栏杆,越发敛了眉,强笑了笑,“永无要说什么?若是不说,我可回去了。”
“我与你一道上去。”永无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朱颜咬着唇,轻轻摇头,笑得越发寂寥起来,“不必了,我走路会小心的,别担心了。”
“怎么?你要嫁宣清了,怕他吃醋?”永无难得说了一句开玩笑的话。
不过朱颜觉得,他这句话里,除了开玩笑的成分,其实还有那么一点若有若无的酸味,心里越加不是滋味。
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朱颜也不好不放他一道上楼去,脚下一气地踩着台阶,一句话都不说,等爬完四层,已经累得俏脸微红,额角渗满了细密的汗珠。
一阵熏风吹过,檐角的风铃又是一阵碎响,像在欢迎主人的归来。
“……这风铃?”永无循着声音见到了风铃,面色一僵。
“怎么?这风铃有何不妥?”朱颜觉得他的面色很凝重,似乎不是什么好事……从前看过的一些灵异故事蓦地浮现心头,吓得微微一颤。
“别怕,只是这风铃应是向氏族里特有的形制,为何会挂在这里?”永无走到风铃正下方,比了比远近,退开几步,跃起檐头将风铃取了下来。
吹去积灰,最大的那只铜铃里,果然刻着一个“向”字。
“怎会如此?”朱颜心里越发狐疑起来,从他手里接过有些破旧的风铃,“这是宣清的姐姐的挂在这里的。”
“哦?宣清之姊,那此事想必他会有主意的。”永无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低头盯着她躲闪的眸子,“阿颜,我们且说些别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