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彤独自站在山丘上,望着山丘下的定边营不禁有了一股金戈铁马的异样之感。田不孤便紧紧的站在自己身畔,他始终紧握木刀,从阿姐的口中她知道,这是他时刻,也是最极致的防备。兴山寨与定边寨隔得并不远,此刻两寨并未完全筑成,面对李部的侵袭,两寨皆凝目注视,暗蓄军备,凝聚人力。李罗丹大老远便看了定边营,宋朝成建制的兵甲此刻在这荒芜之地显得那般庄严恢弘,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李部人马相形见绌下已自觉形愧。成建制的兵甲,他们也只在镇戎军,渭州曹韦那里见过。所不同的是,这定边营偏重骑军,宋朝边将们则偏重步军。当李罗丹率军与定边营列阵相望之际,定边营诸众在令旗的挥动下,三声大吼:“降者不杀!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三声过后,定边营据阵前行十步,随即变换阵型以盾在前,长抢在后,骑兵分两翼摆开,战事一触即发。李罗丹多年来除了几次助战攻打潘罗支,与玄天派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并未真正打过几场恶战。但他此战携众而来,必不达目的不罢休。党项部不止一次的边境设置榷场都被宋朝严厉斥责,并直接出兵捣毁榷场,令党项部没想到的是,玄天派与哈克詹竟然得了这样的便宜。朔方节度使给了厮铎督,六谷部,回鹘则经常得到宋朝的接济,唯独他党项部被大大的限制,同为宋朝属臣,这官面上的身份便是党项部的筹码。
李罗丹虽不算勇勐,心中却有谋算,此时此刻玄天派与哈克詹绝对不愿意兵戎相见,那麽此事便有商榷余地,毕竟兰州已不属宋境了。李罗丹单枪匹马上前,定边营都指挥使常峰亦上前迎面。双方皆是老相识了,数年间双方你知我,我知你,却从未像今日离得这麽近。李罗丹也学习过汉文,知道玄天派在服丧,李罗丹说道:“你我都知晓,在这西北之地能够杀得了贵派掌门,李光阴那蹩脚本领实不用多说,我这次来只见玄天派掌事人。”常峰亦不愿在这等事上多费口舌,沉声说道:“你令军后退三里,否则免谈。”李罗丹狡诈的面相上微微一笑,抬手间李部军士缓缓后撤。李罗丹策马缓缓穿过定边营,左右打量,他知晓这些全是玄天派弟子所列,真打起来他们虽有优势,但绝对会是惨胜,何况定边寨的哈克詹所部尚有两千众,若所有壮丁参战则数四千之众,则此战必败。事实上李罗丹也并未想过开战,且夏王的意思很简单,从始至终党项部对兰州的侵袭并不多,一是玄天派的存在,二是玄天派的背后有朝廷和宋境的武林盟撑腰。最重要的是夏王希望以军事压力迫使玄天派的榷场愿意同党项交易,此时此刻党项境内大旱,太需要粮食了。
李罗丹也不下马,开口说道:“我主希望能与贵派榷场通商,还请韩夫人三思。”李罗丹蹩脚的汉语加上词汇令白羽彤很清楚,这些人一直在模彷中原制度,只是暂时不得其法而已,其野心昭昭。白羽彤正欲回应,但觉眼角长影一闪,李罗丹坐骑哀鸣声中倒下地来,李罗丹一个翻身才立定身形。李部余众远远所见霎时惊声四起,意欲强攻。李罗丹大喝部众止步,他很清楚,在宋人眼里有主客之分,他刚刚的怠慢亦是故意的。李罗丹虽不太清楚田不孤底细,但宋境黑榜,黑榜联军大营他是知晓的。如此海量的杀手,这是党项部都不敢想象的,宋人的人丁竟是那麽庞大。李罗丹用着生疏的宋人礼仪向白羽彤躬身见礼,白羽彤这才以主人的姿态向李罗丹回礼,这一刻李罗丹亦感心惊,宋人的文明都是用这样的方式渗透进党项的,偏偏这样的渗透让党项人心生向往而不自知。
但听得白羽彤缓缓说道:“今日的玄天派不再是宋朝的玄天派,玄天派便是玄天派,一切为了生存。在这一点上,羌族人,我汉人皆是相同的。”眼见白羽彤有所松动,李罗丹喜道:“我们和贵派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都不愿意兵戈相向。今后玄天派榷场若能与之通商,我羌族人必感恩戴德,视玄天派为尊。”白羽彤道:“我亡夫死于李光阴之手,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李罗丹道:“韩掌门的威名于西北丝路也是响当当的,李光阴此人我知道,他没有这样的本领。”白羽彤反问道:“你是在置疑我们午作的结果了?”李罗丹道:“李光阴从未来过兰州,这一点你我心知肚明,鄙派如果想要报酬,我羌族人必将竭尽所能。”
闻言,白羽彤情绪不禁激动起来,于他们羌族人而言,死人死就死了,大不了多给些钱财。可他们不明白,对一个宋人女子来说,丈夫身亡将意味着甚麽。她一生钟情于韩白,所愿也不过从一而终,这等美好的愿望就这样的破灭了,于她来说这样的灭顶之灾让她活着也没有期望。白羽彤冷声喝道:“你们这群蛮子,视性命入儿戏,视掠夺为天理,视别人妻女如货物,你们永远不知道夺亲之恨,亡亲之痛。”白羽彤激愤之刻,田不孤手中木刀闪现,李罗丹尚未开口遍即尸首分离。白羽彤惊骇之下,常峰令旗一挥,定边营开始推进,左右两翼骑军迅速压上。
这样的场面太过诡异,待李部人马反应过来时,定边寨的哈克詹亦率军出寨从左路杀将出来。这一刻李部群龙无首,被两面围攻。仓促中李罗丹家族心腹,立刻下令分两列攻向哈克詹和定边营。一面的仓促,一面的准备有序,李部非是不善战,而是他们从没想到玄天派会真的与他们开战。玄天派虽只有五百众,但定边寨的哈克詹所部三千皆在寨中,以三千人打主力,定边营打外翼,虽说定边营有些远了,但分兵的李部并未组织起像样的反攻,从来都是一窝蜂的流水打法。由于双方相聚并不算太远,待李部反应过来时,弓箭手已无法有效展开,很快双方便近战混战,这等群体攻杀恰恰非李部所长。与此同时,定边寨哈克詹部击溃了李部的阻拦,李部左翼开始溃退。眼见情况不对,又在对方的地盘上,面对漫天的箭雨,李部右翼也开始溃退,他们马匹众多,马阵一旦跑起来必将所向披靡,且如此恶战下去皆得不偿失。
玄天派的一反常态让李部措手不及,同时李部群龙无首更无心恋战,仓促而退。但此时李部却无法顺着原路返回,因为挡在他们前面的是玄天派的番部三营,统一的衣衫样式,简单的竹甲都昭示着宋朝人的军备制度,李部人马此时更无心恋战。无论是玄天派还是哈克詹,他们都无法同时开战。随着三方的围攻,李部人马再次汇聚,身在绝地,李部精干虽被屠戮殆尽,总归是家族军,一些勇谋之辈开始整军向西突围,那里才是过黄河的浅滩。他们必须在肉眼可见的三面围攻下迅速突围,只要马匹跑起来一切便再无阻隔。可惜他们的阵型刚稳固,玄天派番部三营的箭筒已经射来,只不过射的并非人群,而是李部人马前方五百步,当李部感觉到不对时,马队刚跑起来再停下哪里的来得及?且空中飘散的刺激性的犹如臭鸡蛋的味道,这是他们从未见识过的东西。当马群窜到箭阵时,精干们立刻知道,此时此刻唯有火烧方能不费吹灰之力歼灭他们。但他们的警觉已经晚了,更所多的箭失插在马群前方,随着李部的进入,刹那间无数火箭射入,一时大火迅燃,黑烟滚滚。无论是人还是马匹,皆从未见过这样的战争手段,此时无论是人还是马匹均已失控,发疯似的四散奔逃,那些黑色的油壮物粘在身上怎麽抹也抹不掉,一匹匹着火的马和人惨嚎而出,奔跑不远便力颓倒地,翻滚哀嚎,整个战场犹如人间炼狱。那些四散出逃的李部人马被三面堵截,近有步军,远有弓弩,再远有骑军。此战兰州地面上数年来最大的一场歼灭战就这样完成了。瞧着眼前的火光浓烟满布,无论是番部三营还是哈克詹所部此刻对玄天派的敬畏更加深刻,宋人开战总有地大物博的名堂让你措手不及。此役全歼李部人马缴获战马千匹,歼敌一千八百众,余者几乎尽皆带伤,这些人将会被安置帮两寨筑墙,在战争的制度下,这是战败者的下场。他们是羌族人不会认可玄天派的首领地位,同时他们的家人也在西平府。
白羽彤策马站在远处,这一场大战的结果太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这一切的一切早已谋划好,她亡夫的死不过是个引发而已,此时此刻在她心里玄天派已经不重要了,她要知道亡夫究竟是谁害死的。同时她也佩服纵横派的手段,将兴山寨和定边寨与玉琼山,兰州衙形成三角鼎力之势,这一招运用的着实高明。此时的兴山寨与定边寨皆在最里面,无论从左还是从右都将受到三面围攻。东边是镇戎军,南边是渭州,西边是凉州,这是当前的兰州实际。无论是凉州还是兰州都是党项人的死敌。大战过后面对唉声呼嚎的羌族人,短时间内无法移动,只能用大量的冷水浇洒。于玄天派的人道而言,哈克詹与党项部,尤其是李罗丹部更是血海深仇,那些烧伤严重不易治理的皆结果了性命,分得的七百俘虏最后只留下三百余人,随后双方各自收敛尸首,自己人就带回去安葬,羌族人摆在一块,方便羌族人自己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