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缕晨光照射到我脸上,我才知道我们一夜未眠。
妮可从青石上一跃而下,伸了个懒腰:“出发!”
风在我耳边呼啸着。
雷霆如一阵旋风般在草原上奔跑,风驰电掣。看来昨天的伤势已经对它完全没有影响了。
我们越过了草地,穿过了森林,终于进入了山地。崎岖的道路开始了对雷霆的体力和我的肠胃的双重考验。
雷霆在颠簸的山路上撒欢儿一样上蹿下跳着,如履平地,跟我一脸痛苦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它在逞强,这种箭头造成的伤口不可能好的那么快!”妮可头也不回得,随时收放缰绳,尽可能为雷霆选择相对平坦的道路。我想她是对的,虽然我看不到雷霆的后腿,但是我看得到在经过几轮起伏和颠簸之后,妮可后背那两处伤口又有星星的血迹渗了出来。
“要不歇一会儿吧?”我一手紧紧的搂着妮可的腰,一手紧紧的按着自己的腹部低声。
“时间不等人!麦克。”
我的表情更加痛苦了。
当雷霆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我又一次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我早知道你会这样,所以特意没吃早饭就出发了。”妮可看着我的狼狈样儿幸灾乐祸得。
“你的伤怎么样?我看到它们又流血了。”我有气无力的问。
“你看那儿!”妮可伸手指着前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不远处银光闪闪,波光粼粼。那是什么?没错,那是水!那是一个湖!
扑通!我已经跳进了湖里,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清澈的湖水立即浸透了全身,清凉的感觉直冲脑门儿,似乎一下子冲走了这几天来所有的污秽,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活了二十七年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洗澡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
“下来啊!你还在等什么?!”我一边冲妮可喊着,一边将衣服、裤子一股脑的扔到岸上。
“你真是太不懂得体谅伤员了!”妮可和雷霆肩并着肩站在岸边,一脸怨毒的看着我。
“你又不是浑身上下都有伤。”我兴高采烈的边游边。
妮可不理我,她半蹲下来,双手捧起一汪清水,泼在脸上。晶莹的水珠打湿了她的脸庞,打湿了她金色的额发。她闭上眼睛,体会着水珠同皮肤接触的清爽,然后任由它们顺着脸颊滑落。
这简单的一幕,我却呆住了。
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此刻的她衣着肮脏而破烂,原本绑在脑后的马尾早已在突围的时候散了开来,毫无章法的披在肩上,几缕发梢上甚至还沾着些干涸的血迹。墨绿色的眼睛虽然神采依旧,脸色却已经比初次见面时多了些憔悴和苍白,这就是我面前的妮可。
我突然间有一种感觉,觉得这个女人比我已往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美丽,美丽到如同天使降临人间。
妮可的身体略向前倾,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伸出手在脸上轻轻的磨砂着,从下巴开始,嘴唇、鼻子、脸颊、耳朵、终于停在了她那道划过眉骨的伤疤上。
我游到妮可面前,搅乱了她的倒影,抬头仰望着她。妮可略微受惊似的扬了扬眉,也低头看着我。
“能不能告诉我你身上到底有多少伤痕?”我问她。
妮可愣了一下,手从眉骨上垂了下来。
“嗯,看得见的十几、二十个吧,没数过。”妮可扬起眉认真的想着:“看不见得就不知道了,数不清,也没法数。”
“什么样的伤口才能留下看得见的疤?”
“我背后那两个以后就会留疤的,不过应该不怎么明显。”妮可侧身坐了下来,左腿曲起,右腿平伸,左手支撑着身体,右手漫无目的拨弄着我面前的水花。
二十道跟昨天的伤口一样,甚至比它们更加严重的伤疤!任由我的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出妮可在受那些伤时是何等的惨烈。可是那一道道永远不会消失的伤痕却一一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跟她那雪白的肌肤和消瘦的身体一起。
我的心莫名的开始疼痛。
“是不是每个上过战场的人都会受那么多伤?”
“我这样的伤,一般人有个两、三回就差不多完了。”
“那你…”
“我命大嘛!”妮可笑了起来,像一朵绽放在阳光下的蔷薇。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妮可眉骨上的伤痕。妮可的眼角跳动了一下,但终于没有躲开。这道伤痕坚硬而深邃,似乎已经长在了她的脸上,同她的脸庞融为一体。我问她:“还疼么?”
“早就不疼了。”妮可笑道:“除了心里的那些。”
沉默…
“该走了。”妮可站起来:“你也洗够了吧。”
“可我的衣服还没干呢。”我看着扔在岸边的衣服。
“再最后一遍,诗人,时间不等人!”
潮湿的衣服像一块块不干胶一样贴在我的身上,将刚刚游泳时的快感折腾的荡然无存。
妮可看着我抑郁的表情,哈哈大笑。
午餐是各种各样的水果,恰好对昨晚烧烤的油腻起到了中和作用,虽然这跟早已经空腹了的我没什么关系。我想妮可在退伍之后,去当个厨子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我习惯了雷霆的奔放后,我开始昏昏欲睡起来。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在跑了一天,然后聊了一夜的情况下,还精神百倍的。我有种把自己的手绑在妮可腰上然后呼呼大睡的冲动,但是处于体谅伤员的考虑我有儿不好意思。
呼…呼…
我仔细听了三分钟,看来我们的伤员已经在做我不好意思的事情了。我张开双臂环抱住妮可,把头贴在她的后背上,当然是没有受伤的那一边,很快也进去了梦乡。
砰!我四面朝天摔在了地上,摔得我眼冒金星、腰酸背疼。
“雷霆驮着我们跑了一整天,你还好意思在它身上睡觉?!”妮可怒气冲冲的看着我。我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夕阳,看来我这一觉睡的时间还挺长的。
“我看你先睡我才睡的。”我争辩着。
“你的头刚靠到我背上,我就醒了!”妮可怒道。
“那你当时怎么不?”
“因为我们今天要连夜赶路,所以我想…”妮可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我们需要一个清醒的骑手。”
“雷霆可不会听我的。”
“我会让它听的。”
“可我都不认识路啊!”我做着最后的努力。
“没关系,雷霆认识。”
夜深了,可见度低到我怀疑自己高度近视了的程度。我战战兢兢的抓紧了缰绳,一动不动的左顾右盼着,仿佛动一下就会被身边无穷无尽的黑暗吞噬。
雷霆一如既往的在夜色中飞驰着,勇往直前,不知疲倦,速度几乎没有比白天的时候慢多少。妮可整个人都贴我的背上,双臂轻轻环着我的腰,睡的正香。那均匀的喘息时而纠缠着我的脖子,让我心旷神怡。
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在睡着了的时候都差不多,我心里想着。不知道像妮可这种女人会不会做梦,应该也会吧,那么她会梦见什么?是噩梦还美梦?是血溅四方还是花前月下?会不会梦到死去的高斯和劳拉,会不会梦到背叛她的安德森,会不会梦到我?
她是否在想同人民一起保卫帝都?她是否在想将长剑刺进亚历山大的胸膛?她是否在想安德森是不是还能回心转意?
她是否也在渴望一种安宁?期待一个男人的呵护?向往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就像我经常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骑士一样。
头明月高悬,坐下高头大马,身后美人入梦,陪伴着我披星戴月的在夜色中穿行。现在的我多么像那个梦中的骑士!
我左手仗剑,右手持盾,身后的血色大旗迎风飘扬!我为了祖国冲锋,我为了人民杀敌,我为了我所爱的女人血染沙场!
那是何等的豪壮!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一种仰天长啸的冲动!
但是我没有,会吵醒她的…
还记得儿时画在地上的理想
还记得少时刻在树上的希望
当我走进暴风城的殿堂
我感到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我看着你奔赴沙场
顾不得斗篷迎风飘扬
那时候我有多想
什么时候才能跟你一样
愤怒之锤闪耀着圣光
用长剑刺穿敌人的胸膛
拿起盾牌格挡
正义与邪恶的对抗
当天空笼罩着光明的信仰
当恶灵只剩下徒劳的抵抗
你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
用生命捍卫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