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夫人是个温柔敦厚的中年妇人,她一直在旁边微笑作陪,小心谨慎的注意着秦韵的一切需求。
秦韵只是说:“想必邵大人邵夫人也知道,青城是我的故乡,青城出了这样的事,于情于理我都该回来看看,略尽绵薄之力。”
邵天昌忙道:“王妃太谦了。”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逍遥王爷没有和王妃一起来么?”在他心目中,南宫彻时无所不能的,有他在,说不定青城的瘟疫便可以早日消除了。
秦韵摇了摇头:“他有事,没和我在一起。邵大人请放心,青城的事我会负责到底的。”
虽然邵天昌微微有些失望,但是他也是听过秦韵的传奇故事的,这样的女子一点也不比男子逊色,既然她肯出面,而且语气这样笃定,那便是很有把握了,因此便道:“是,王妃若有什么吩咐,下官必定全力以赴!”
秦韵微笑:“邵大人和邵夫人只要把我来这里的消息推迟几天传出去,我就感激不尽了。”
邵天昌忙保证:“王妃尽管放心,下官一定不会把王妃来青城的消息泄露出去,否则愿意提头来见!”
若雪忍不住扑哧一笑,调侃道:“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知府衙门突然来了这么多生面孔,还需要知府大人夫妇亲自招待,好吃好喝供养起来,便是你们小心谨慎,也有出去买菜买米的下人说走了嘴的,难不成你堂堂的知府大人也替他们来顶罪不成?”
邵天昌尴尬的红了脸,咳了两声,没办法接话。
秦韵微笑道:“大人莫怪,她口无遮拦惯了。我们来这里虽然是极力保密,可是也不会做到一丝风声不漏,我只希望大人能给我保证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我需要用来做药,等药做好了,谁知道我来了青城都无所谓了。”
邵天昌连忙再三保证。
之后便让邵夫人请秦韵住进衙门内宅。
秦韵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自己带了暗卫,再加上知府衙门的全力保护,比住在外面强多了。
邵夫人把上房收拾出来要让给秦韵,局促不安地道:“王妃请放心,被褥床帐都是换的全新的,所有的家什都擦洗得干干净净,王妃可以放心住。”
秦韵莞尔一笑:“我不请自来已经打扰了,怎么还好意思鹊巢鸠占?夫人不用太客气了。只要给我收拾几间客房出来便可。”
邵夫人诚心诚意邀请,但见秦韵执意不允,请示过夫君之后,便给秦韵收拾了三间宽敞明亮的客房出来。
鹤长生并没有和秦韵在一起,他在自己的铺子里,没日没夜制作药丸、药散、药膏,恨不能把一个人劈成八半来用。
秦韵已经把城外的河水和城里的井水做过对比,确认里面含有同样的虫子。
所以鹤长生便针对城里的病患研制出来了几张方子,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一一实验,便直接用到了病人身上,反正那些病人也是等死,都自愿自发来做实验体。
鹤长生忙得陀螺一般。
这是在与时间赛跑,经过秦韵一一查看,城里可提供饮用水的井只有三口,这三口井派了重兵把守,井台上放了专用的水桶,谁来取水,便用这桶打了水上来,再倒进取水人的桶里。
不光这样,秦韵还每天早中晚到这三口井来查看,免得有人浑水摸鱼,连这三口井都污染了。
即便如此,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青河水的情况越来越危急的话,迟早这三口井的水也会被渗透进病虫。
若雪那边也忙得不可开交,她已经连续三次打退了意图来偷袭秦韵的人。只是那些人十分讨厌,采取了车轮战术,吵得人没法休息。
秦韵看着若雪通红的眼睛,劝道:“你不是安排好了,大家轮流守着吗?何必事必躬亲,你若垮了,我可怎么办?”
若雪苦笑:“你忘了我们在城外遇伏的事?我可是怕了。”
那日一行人险险全都没命!
若雪紧张的额头冒汗,咬紧了牙关,实在不行,只能拼命了,随即粲然一笑,即便是拼命也是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她怜惜地看了看秦韵,这种女人在自己那个时空比比皆是,可是在这个时代却是凤毛麟角,尤其是又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的老婆,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可惜了。
紧跟着她眼神一黯,怕是对方要的结果不是让秦韵死,而是要把她生擒,然后拿去胁迫南宫彻。这天底下谁不知道,秦韵是南宫彻的逆鳞?
她不再犹豫,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递给了秦韵:“夫人,这一次,恐怕我们都不能幸免了。你该知道你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我……”她把头别开,不忍心说下去了。
秦韵坦然接过匕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也知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什么没见过,还会怕这个小场面?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自己更加不会让南宫落入两难的境地的。”
若雪心中一酸,秦韵,太通透了!
秦韵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想要做什么,只管去做,不必顾忌我。”
若雪点了点头,转身吩咐身边的护卫:“你们好生保护着夫人,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护卫们轰然答应:“统领放心!”
若雪让护卫们护送着秦韵继续往青城那边走,自己带着一抹决然之色,双手抱肩拦在了路中央,冷冷的道:“既然来了,做什么还藏头露尾的?还不给姑奶奶滚出来!”
于是她面前凭空出现了五个高低胖瘦各不相同的老人,其中一个白脸的道:“小丫头,你也太放肆了!”
“放肆?”若雪眉毛高高扬起,“姑奶奶活了这么大,还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放肆!老家伙们,你们放着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干什么出来搅乱天下的水?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是在助纣为虐?”
一个黑脸膛的老者嘿嘿一笑:“小丫头,依你看来,只要是站在你那边的便是替天行道,站在你对立面的就是无恶不作了?”
若雪挑了挑眉:“姑奶奶可没那么说过!老家伙,你知不知道你们主子究竟在干什么?”
听她口出不逊,几个老者脸上都露出不悦的神色,他们这样的身份走到哪里几乎都是万人敬仰,何曾遇到过这样不懂礼貌的后辈!
若雪似乎看出了他们心中所想,冷哼一声道:“你们在怪我不尊敬你们?姑奶奶尊敬的人很多,可要看对方值不值得我尊敬!像你们这样的老不修,姑奶奶没一口啐到你们脸上便是便宜你们了,还想让姑奶奶把你们当老前辈恭敬着?亏你们也有脸想!”
一个红脸的老者目光幽幽望了一眼被护送着渐渐远去的秦韵,叹息似的道:“小丫头,你打算在这里拖延时间,好让你的主母脱身?你错打了算盘了,便是我们在这里耽搁一个时辰,她照样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这话掷地有声。
若雪当然相信,自己别说对付这五个,单单挑出来一个都够自己喝一壶的。可是不到最后便不能断定输赢,不是么?
她微微一笑:“是,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我要问的问题也是真的,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你们的主子在做什么?我相信像你们这样活了一大把年纪,却把岁数活在了畜生身上的人应该是少说,大多数老人都是宽厚明理的。”
五个老者互相看看,哭笑不得,这话不是摆明了骂他们是畜生么?可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都七十多岁了,还能跟一个娃娃计较?
所以,那白脸老者问道:“你执着于这个问题做什么?我们的确是受人所托,不过我们这么大年纪已经不愿意沾染血腥了,所以只要你们乖乖跟我们走,我保证你们好发无伤。”
若雪仰天大笑:“毫发无伤?你拿什么保证?你知不知道,你主子都做了些什么?”她伸手一指远处白亮亮的青河,“看见没,这条河养育了两岸多少百姓?浇灌了多少农田?可以说几千万的百姓都靠着这条河过活。可是你们的主子,为了完成雄霸天下的目的,竟然在这条河里下毒!”
五个老者再次互相看看,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之色。显然并不相信若雪的说辞。
若雪冷笑道:“请问,你们到了这里这多天,可曾喝过一口青河水?”不等对方回答,她又道,“你们主子一定说过,青河水不干净,给你们准备的都是好水,不,或者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派人给你们提供水,不管你们喝也好,洗澡也好,那些水自然有人给你们提到跟前,但,那绝对不是青河水!因为喝了青河水最多三日便会发病,最长半个月便会丧命!凡是和病患接触过的人畜全都会被感染!”
五个老者讶然,简直不能相信。
若雪一声嗤笑:“说你们老糊涂,你们还不承认!你们沿岸去看一看,有多少个村庄已经感染了疫病!远的不说,就说青城城里,你们总该清楚了吧?为什么好端端你们来了不久就会爆发瘟疫呢?”
老者们默然。
若雪毫无笑意的大声笑道:“我说你们的年纪都活在了畜生身上说错了吗?你们只知道拿好处,只知道肥吃肥喝,心里可曾有过半点是非观念?你们知道我们这样匆匆赶往青城是为了什么吗?我们是为了解除青城的瘟疫!你们是畜生,我们却还是人!
“我们夫人的老家是这里,所以这里出了事她不会坐视不理。你们主子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利用青城瘟疫,来引我们过来!”她见老者们嘴唇蠕动,似乎想反驳,便抢先说道,“你们主子肯定跟你们说,他不过是把青城的商业搅乱了,借以打击秦家。可你们应该也知道,我们夫人是秦家实际上的掌舵人,她手里掌握的财富,你们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出来有多少。你们以为区区青城一地出现混乱,便值得我们夫人亲自走一趟?你们眼皮子也忒浅了!”
五名老者面面相觑,竟若雪这么一提醒,他们也发现雇主很多行为都十分诡秘。
若雪见他们神色有些松动,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了些,悄悄吐出一口浊气,觉得背心都已经被冷汗打透了。如果这些老家伙软硬不吃,她只能豁出一死跟他们同归于尽。可是蝼蚁尚且贪生,她实在没活够,不到最后关头是不想走这一步的。
“老前辈们,这可不是我危言耸听,”若雪口气略微缓和了些,也对他们换了敬称,“你们若是不信,回去多留个心眼儿,仔细观察一番,定能发现端倪。”
黑脸的老者哼了一声道:“你拿我们当三岁的孩子耍呢?我们凭什么信你的?”他们虽然武功高强,但是隐世多年,于人情世故,还真的不怎么精通。
若雪淡淡一笑:“你们不是说了,我们逃到天边也逃不出你们的手掌心么?既然这样,难道还怕我们说谎?你看我有那么笨么?会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么?”
正因为若雪看出了这五位老者性子纯良,才把最初同归于尽的打算换成了攻心计,希望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他们说动。
白脸的老者道:“我们既然肯出面帮忙,那人便是付出了让我们心动的代价。小丫头,你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知道了,这世上能令我们心动的东西已经不多了。所以我们不会轻易违背诺言的。”
若雪眼睛一亮:“你也说了,不能‘轻易’违背诺言,但是若你们的雇主是丢掉了良心呢?虽然他没有动用一刀一枪,可是若干天后,这青河流域的百姓便会被他屠戮殆尽,到时候,‘千山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你们希望发生这样的惨剧么?”
五名老者互相看看,神色间微微恻然。
若雪赶紧添柴:“你们不是有五个人吗?你们回去两个查探一下看看我说的是否属实,剩下的三个不妨跟着我走,你们也亲眼看看我们到底在做什么,你们的雇主在做什么,这样一对比,到底谁是恶人不就一目了然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