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韵勉勉强强同意,却不好意思跟南宫彻拉拉扯扯,跟在他身后磨磨蹭蹭走向袁家祖孙住的院子。
袁家祖孙被安置在了隔壁的院落,环境安静清幽,南宫彻还给袁才厚请了先生督促他读书,也给袁舜华聘了西席,此外还在一个阔朗的院子里做了许多适合小孩子玩的玩具,有一些还是出自若雪的设计,充满了意趣,有的便是大人玩一玩也很有意思。
袁郑氏过得十分舒心。
秦韵磨磨蹭蹭呢更走着,问道:“鹤老先生那里有何进展?”
南宫彻道:“你能不能不要分心?”但还是解释道,“这老儿做事你大可放心,如今刘蕊已经供出了她藏匿秦老爷夫妇尸骸的地点,只是这几天外头不*全,我想过一两日,等把这些小杂鱼处理清了,再陪着你去迎回我岳父岳母的遗体。”
秦韵恨得咬牙:“刘蕊!”
“刘蕊你也放心,”南宫彻道,“该说的她都说了,不该说的也没有隐藏,真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我嘱咐了鹤老儿,每日都给那刘蕊上药,然后捡那些才愈合的地方重新动刀。正巧这老儿近来在研究缝合、治愈方面的事情,刘蕊就拿给他练手了。”
秦韵点了点头:“非如此,我心中难平。”
南宫彻不满的抗议:“你别想她了,弄得自己满脸怒气,等会儿可如何跟老太太他们说话?”
秦韵忙平稳气血。
两个人出了角门,经由夹道,来到隔壁院子,这个院子紧邻着别院,规模自然也不小,前前后后有三层院子,每层院子都带着小小的跨院。
这祖孙三人便住了中间这层院子,请来的先生住了第一层院子。
东跨院做了厨房,西跨院阔大了一倍作为两个孩子的游乐场所。
他们来的时候,两个孩子正在倒座儿的书房里跟着先生念书。
到了廊下,南宫彻便让秦韵先行。
老太太在正房里拿着麻绳编草鞋。
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过来服侍的两个丫鬟两个婆子陪着老太太做针线、聊家常。
见秦韵和南宫彻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忙站起来行礼。
袁郑氏爷从炕上下来,脸上带了客气的笑:“你们来啦?怎么不事先打个招呼,你看,一点准备都没有……”叫丫鬟赶紧沏茶。
秦韵笑着搀了她重新坐下,“我们就是来看看老人家过得好不好。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也没有空闲,还请老人家莫怪。”
袁郑氏抚着她的手,满脸慈祥:“你说过了,要给我做女儿的,哪有当年的挑女儿的理的?”
南宫彻便对秦韵挑了挑眉:人家都拿你当闺女了,你还拿自己这么见外!
秦韵只装作看不懂,和袁郑氏絮絮叨叨说着家常,问一些祖孙三人的日常起居。
袁郑氏笑道:“你虽然不来,可是日日都派了身边的大丫鬟过来瞧一瞧,顺便给我们送一些吃穿用度。你瞧我都胖了。两个孩子也都好,再有半个时辰就下学了,等会儿叫过来给你瞧瞧,王爷给请的先生都极好,两个孩子都长进了不少呢!”
南宫彻微微欠了欠身:“应该的。”
袁郑氏可不敢受他的礼,忙站了起来:“本来应该备了厚礼答谢王爷,可是如今我们身无长物,而且便是金山银山只怕王爷也不稀罕,所以只有等孩子长大了再好好报答了!”
秦韵忙劝他坐下:“他是看在我面上才做的这些事,要承他的情,也是由我承,您就不用再惦记这些事了。”
袁郑氏凑过来悄声道:“傻孩子,王爷对你的情意我早看出来了,这世上啊,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义母虽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可是并不糊涂,有些事也看得开了……”说到这里,她神色微微有些黯然,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有的事表面看起来花团锦簇,其实底下说不定早就烂透了;有的夫妻看起来十分等对,但说不定这桩婚姻里头掺杂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孩子,听义母一句,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论及婚嫁了。
“我猜你家里应该也没有什么人了,若是有父母兄弟,也不会让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家出老抛头露面,虽然这也说明你聪明能干,可是过于能干的女孩子,反而……”她眼眶微微一红,声音略带哽咽,但很快又遮掩了过去,“反而会让男人觉得难以驾驭,便不如那些懂得像男人示弱的女人易得怜惜。可是王爷不同,义母知道,他不是普通的男子,不会有普通男子那样庸俗市侩的想法。”
南宫彻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便向着秦韵挤一挤眼,得意地笑。
袁郑氏又道:“孩子,虽说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只有最合脚的鞋才穿着最舒服。”
秦韵垂首静听,并没有插话,直到袁郑氏说完了,才神色复杂地道:“老人家,我知道,您的儿子儿媳就住在锦城城内……”
袁郑氏脸色一沉:“我的儿媳妇已经故去多年了,至于我儿子……在他休妻的那一刻便已经死了!城里我又哪来的什么儿子儿媳!”
这样的愤然已在秦韵意料之中,可是父母之爱子,多半不会因为孩子对自己太过分,而真的愿意孩子遭受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她静静地道:“虽然老人家不愿意承认,可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袁士昭袁老爷毕竟是您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这种关系是永远都斩不断的……”
“你错了……”袁郑氏擦了一把辛酸泪,“孩子,你错了啊!你不知道当年我的儿媳有多好……我那儿子一心只顾着功名和才名,成日在外面忙,家里全靠着儿媳一个人。我那儿媳出身高贵,可是对我这个贫婆子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家里不论大事小情都要问一问我的意见,生怕我不快。
“我病得起不来床,儿子不见踪影,是儿媳妇挺着个大肚子日夜不离的守着我。我痰迷了嗓子,差点活活憋死,就是儿子都嫌我脏,是我那出身高贵、丫鬟身上但凡脏一点都不许近身服侍的儿媳妇,趴过来用嘴给我吸出了痰……才有老婆子我的今日!
“不是我夸,我那儿媳妇,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可我那儿子……我那儿子!简直就是个畜生!”袁郑氏身子都开始颤抖,咬牙切齿的道,“知子莫若母,就算他一开始想做什么我不知道,可是时间长了终究是瞒不过我的。他休妻不是因为媳妇不好,他给我儿媳身上泼的脏水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人比他更清楚!
“胡氏一进门我就知道那不是个好东西,可我儿子为了这么个货色闹得家宅不安,妻离子散,更加不是好东西!我早与他断去了母子情分!何况后来,他对胡氏所作所为全都是……任由胡氏胡作非为,却还要逢年过节假惺惺过来求我搬回城里。其实,我老婆子又不傻,如今虽然他还没有考取功名,可在锦城一地来说已经是个人物了,再不必靠老婆子给他博‘孝顺’的贤名儿……”袁郑氏双目之中泪水不干,“上一次,你不是都知道了?胡氏竟要害死我们祖孙!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我的儿媳留在我手里的嫁妆么!
“这么多年来,袁士昭不也是打得这些嫁妆的主意吗?我凭什么要给他!他若肯跟我那好儿媳安安生生过日子,他至于像今日这样越过家道越艰难么?我听说胡氏给他生的儿子病恹恹的,也不是我老婆子心思歹毒,这一对贼夫妻不积阴鸷,早晚要报应在这孩子身上!”
南宫彻意味深长地望了秦韵一眼。
秦韵微微苦笑,打断了袁郑氏的话:“老人家,您可知道我是谁?”
袁郑氏一怔:“你?你不是云歌么?前些时你亲口告诉我的啊!”
“不,”秦韵吸了吸鼻子,胸中酸酸的,随口说了几句当日在袁家的生活习惯,和只有她和袁郑氏才知道的一些私密事,然后才问,“您还猜不出我是谁么?”
袁郑氏腾地站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这……这……你……”
秦韵极轻极缓地点头:“不错,我就是秦韵。我死后没有转世投胎,反而借尸还魂在青城云家庶出的三小姐云歌身上……”云歌真正的身份解释起来有些麻烦,她便言简意赅了。
“我可怜的孩子!”袁郑氏一把将秦韵搂进怀里,泪水如雨滂沱。
两人哭了许久,秦韵好容易劝着袁郑氏止了泪,“我这几年的遭遇也是一言难尽,您想听听么?”
袁郑氏想起旧日秦韵亲亲热热甜甜蜜蜜喊自己“婆婆”,如今却一口一个“您”,心中说不出的酸楚,又恨袁士昭薄情寡义,重重在自己胸口锤了一拳,泣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秦韵忙拉了她的手:“娘,您别这样?这与您有什么相干?”
袁郑氏听得着一声“娘”,不由的悲喜交加,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