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玄叶窜身欲出,叶易安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现在正是激斗最烈的时候,再等等”
玄叶自失的一笑后收住了身子前冲的势头。
随着护山法阵被彻底攻破,林一哲所率人马因久战疲弱的士气顿时高涨,带着声震长夜的欢呼声向内疾冲。
两派对此早有准备,当下拼死反击,恰如一道堤坝虽然看着摇摇欲坠却勉力挡住了巨浪的第一波冲击。
比此前更厉害十倍百倍的大斗法惨烈上演,两派榨干全部潜力建起的防线在勉强支撑了半盏茶功夫后终于再难为继,眼瞅着崩溃就在顷刻之间。
叶易安赫然转身,双目炯炯盯住玄叶,“林一哲尽管交给我,无需为此分心。道兄要做的事关乎大局成败,拜托了!”
有了刚才的经历,玄叶此刻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放心吧,天下法阵悉出道门,要论摆弄阴阳五行八卦之变,至少这定坤山上没人胜得了我们”
叶易安深深弯腰拱手一礼,再不多言,“走”
四百余道身影飞窜而出后紧接着又分为两股,一马当先的叶易安带着天机谷弟子直扑战场最激烈处,玄叶则带着狂信者俯身低飞绕向定坤后山。
二十里地对于疾行的修行者而言可谓转瞬即至,眼瞅着将要扑入战团,叶易安身子迎风一晃整个人已隐形匿迹不见了踪影。
紧随他身后的近二十个真丹境界修士速度不减反增,如利剑之锋刺入林一哲所率人马大阵。
林一哲大队先从神农岭回奔定坤山,到了之后没有片刻休息就开始强攻护山阵群,算起来从昨天下午直至半夜此刻竟是没有停过,虽然战局顺利士气高涨,但实打实已是疲敝之师。
这等情况下加之天机谷冲在最前面的都是修行境界已达真丹的修士,猝然之中,林一哲所部竟是无法抵御这逼人的锋芒,被天机谷近两百人锥子般从腹部恶狠狠刺入,并一路逆行前冲,看他们去向正是厮斗最激烈的林一哲所在处。
今夜之战关乎到定坤山归属,关乎到未来地位,林一哲早已撇下矜持亲自冲上了最前线,力图以身先士卒的搏杀鼓舞士气。后方猝起的连片惊呼迫使他从连番厮杀及破去护山大阵的强烈亢奋中暂时清醒下来,身子拔高回望。
此时他并不知来者是谁,乍一见到最前方那些真丹修士的境界之高,望风披靡的挺进之速时也不免心惊,但当他看清整个天机谷急袭队伍的规模后心头随之一松。
不到两百人,翻不起什么大浪!
“底定定坤山就在眼前,兰启芳,你带我的亲卫回去,挡住他们两盏茶的时间我就记你大功”
“大执事,我将亲卫带走,你的安全……”
“逆贼行将崩溃,莫为小患坏我大事,婆妈个什么,速去!”,林一哲说完不等兰启芳多言,已转身如猛虎般扑向前敌,威不可挡。
兰启芳一咬牙带着林一哲多年悉心收拢培养的精锐亲卫离开前阵直接向天机谷徒众迎头撞去。
亲卫们腾出的空隙随即被后面人补上,然则不等这些人立势稍稳,头顶虚空中陡然飘出一道符图无风自燃,轻微的爆鸣声中,一片将林一哲周遭十丈范围尽数笼罩的火雨倏尔从天而降。
这道符图来的神鬼不知已足够令人惊惧,待看清楚火雨的形貌后众人更是脸上失色,历来火系符术多以火球的形状呈现,区别只在于火球大小多少之差异,修行境界越高,火球越小越密,极限时甚至能形成火云。
但眼前突然从天而降的这片火雨既不是火球也不是火云,密密匝匝竟是无数比人间世中纫衣针更细的火针,更令人骇异的是这些细如发丝的火针居然呈现出炽白与乌金黑截然不同的两色毫光,两色分明是冰炭不同炉的毫光竭力相斥中却又被一种无形之力纽结在一起,毫光流转间黑白分明,实为毕生斗法中前所未见的诡异奇景。
眨眼之间火雨已兜头罩下,更令人惊悚乃至心胆俱裂的一幕随之出现,惨烈斗法中早已撑起护盾的众人赫然发现他们的护盾居然失效了。
他们的护盾并未破碎,但与火针甫一接触,每一枚上都有两色毫光流转的火针却在急速旋转中生出不名之力直接钻破护盾透体而入。
“这是什么邪术……”,这个念头刚一生出便随即熄灭,火雨落定的刹那间林一哲方圆十丈范围生生为之一空,众多刚刚补上来的部众立势未稳就已翻身急坠,因同一时间死在这诡异火雨下的人太多,俨然就是一副下饺子般的场面。
就此,定坤山大战最激烈的核心处居然诡异的被清出一个十丈方圆的空白,在这一片突然出现的空白中唯有最中心处还站着十余人。
这是叶易安修行境界突破真丹期后第一次使用黑符箓术,也是他第一次不再刻意隐藏《蛹蝶功法》丹力运用时的神异——以往为掩饰《蛹蝶功法》他都是刻意压制太阴气机而只用原生灵力,却没想到施符的效果居然如此凶残。
当《蛹蝶功法》修炼出的丹力全力施展时,其相生相克并在每一个点上依靠不停运动才能保持均衡的两种气机竟然连敌人的护盾都能吞噬,那些死不瞑目的林一哲部众至死都以为自己的护盾是被刺破的,唯有叶易安清楚那根本不是刺破,而是曾令他这个丹力主人都提心吊胆的吞噬之力。
叶易安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运用《蛹蝶功法》所炼丹力,一符之威震动四野,同时也震惊了叶易安自己。
按捺住心湖中的震惊与惊喜,叶易安变幻位置以维持隐形匿迹的同时,口诵云纹、手捏指诀、脚下配合着步罡踏斗,第二道与刚才一模一样的精火符图已脱手而出。
离火、炎火、精火都是黑符箓术中的火系符术,区别只在于越往后符图越复杂,对修行境界的要求越高,威能自然也就越大。
林一哲和他身边十余个多年追随战阵的大将修行境界毕竟与普通部众不同,在如此诡异的急袭下依旧勉强保住了平安,目睹部属下饺子般周遭为之一空的惨状,无比惊骇的同时各种法器已相继出击,这时他们已顾不得两派那些个残兵,力求将卑鄙偷袭的符箓修士当场斩杀。
近乎本能的驭出法器之后他们才愕然发现游目四顾间居然看不到敌人,林一哲和身旁那十多个幸存者一样,第一反应就是偷袭的符箓修士躲在了人群之中。
思及刚才那场火雨来向,他们从一线战阵脱离后撤的同时已开始急速在自家部众中搜寻,只是这正激烈鏖战的战场上修士实在太多,乍然之间如何分辨的出?
说时慢实则快,正在他们心神紧绷的疑神疑鬼之时,上方天宇又是一声轻微爆鸣,第二场火雨紧接着从天而降,火雨中心依旧牢牢罩定着林一哲。
林一哲刚才的后撤移动本已将第一场火雨后造就的身周空白填满,不料偷袭者的第二道符术紧随而至,瞬时之间林一哲脑海中居然冒出个念头,“世间怎会有这么快的行符?”
下饺子的一幕再次出现,霎时间林一哲周围又为之一空,那生生出现的遍及十丈方圆的空白在鏖战的战场上如此醒目,恰如传说中尸兽的巨口狰狞的永不知餍足。
第一次空白或许还有不少人没看到,这一次却是人人瞩目,火雨的凶残引得激斗双方一片大哗,岌岌可危的两派阵线中当即就有人嘶声吼道:“符箓术,是符箓术,道门的援军来了!”
经历了第二次火雨的洗礼后还能在空白中心处站着的已仅剩五六人而已,即便还能站着,这五六人也已是强弩之末,若非亲身经历根本无法体会能在这样两场火雨下逃生需要耗费多少丹力与心神。
符箓修士斗法时虽有行符慢的弊端,但当其符术已成而威能又没散尽时,即便是修士中天赋第一等的金丹修士也难直逆其锋,毕竟符术可以借用天地之威,施符者即便仅以一成丹力借符图为引,最终呈现出的却是三倍四倍乃至高达五倍的威能。
以此推算,若要抵御化解这威能又该消耗多少丹力?
正是这两场火雨彻底浇熄了林一哲即将占据定坤山的亢奋,他甚至无暇伤痛身周得力干将的巨大伤亡,再度游目四顾依旧无法确定偷袭者后,一股带着浓浓死亡之意的恐惧油然而生。
此时此刻,什么锦绣盟主、散修界第一人的念想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占据林一哲脑海的只剩一个念头——走!在被偷袭者第三道符术锁定之前通过毫无规律的急速位置变幻避过符图锁定,并在位置变幻中反客为主揪出隐藏的偷袭者。
对于符箓修士而言,比符图无法锁定敌人更可怕的是正要行符时却被敌人欺进身前,那简直就是噩梦。
林一哲连身边人都没招呼就开始毫无征兆的急速右窜,所过之处他所统领的部属却满面惊骇的四散避开,那情形就如同他是瘟疫一般。
明明前后左右都是自己的部众,林一哲却被骨子深处涌出的孤独包裹,这一刻除了自己他靠无可靠。
对此林一哲甚至已顾不得发怒,正要再度变幻方向时,头顶上方处“嗤”的一声轻微爆鸣如丧钟般敲响,这时他才意识到那个偷袭者的行符速度远比他以前遇到过的符箓修士要快得多。
林一哲已顾不得后悔第二场火雨后不该花费那么多宝贵时间前后左右的探查异常,从而给了偷袭者第三次以符图锁定他的机会。现在能做的只是竭尽全力准备应付紧随而来的火雨,并在心中自我鼓劲,符箓修士每天行符的次数是有限的,接连施放了三道如此强大威能的符术,即便是真丹上入室的修士短时间内也放不出第四道了。
只要顶过这一次……
预料中的火雨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炽白与乌金黑搅杂的光爆。光爆一闪即逝,快到甚至看不清楚。
没有火雨!不等林一哲如释重负的心思完全生出,陡然惊觉法器居然不受控驭。
引金符,这是金系符术中的引金符!这种由炼器修士无意间发明出的符术严格意义上来说甚至只能算作辅助类符术,难倒……
紧追着引金符,林一哲头顶处虚空中一道人影蓦然出现,手握一柄通体赤红的森然巨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力斩而下。
最为依仗的法器已然失去控驭,强弩之末的护盾再也无力抵御巨刀应声破碎,激荡起的丹力流波还没有完全漾开,一蓬血雨已漫天而起。
在周围尽是自己部属的沙场上,在众人瞩目之下,刚刚还意气风发亢奋不已的林一哲竟被活生生阵斩当场,当其一刀两半的枯黑尸身坠落于地散成无数尸块时,整个大斗法的战场突然静的落针可闻,无数道目光都聚焦在那柄巨刀,以及握着巨刀的那人身上!
万军之中斩上将首级,身为首领的林一哲众目睽睽下被当场斩杀,惊愕惊惧之余,他的部众不可避免的乱了。天机谷徒众趁此乱机一鼓作气冲了上来,与叶易安会合后毫不停留的继续向定坤山后峰方向冲去。
两派之人目睹叶易安一马当先的冲过来,如避蛇蝎般退往两侧散出一条通道,直至他们冲过去后,方才有人大声喝道:“叶易安,杀了林大执事的是叶易安!”
一声既起,应和纷纷。
“是叶易安,那柄凶刀我见过”
“天机谷报仇来了,是天机谷”
……
叶易安对此自然无暇理会,一路冲到定坤山后峰那座纯以青石建成的大院子后他才停下身子长吁一口气,至此他体内的丹力几乎也已是贼去楼空。
这处孤零零僻处一隅的院子占地虽大却没有一进二进之分,也没有什么正屋厢房,院子里就只有一个由坚厚青石构造的石室,临空俯视像极了密闭的棺材。
只是这口石棺材实在大的吓人,叶易安绕过地上锦绣盟弟子的尸体走进去,就见除了外面五十多个护卫的狂信者外,其余一百多人都在石室内紧张的忙碌着。
足以容纳千人的石室地上铺满了各色宝石,构成大大小小不同的阵图,整个定坤山护山法阵的阵群中枢就此历历在目。玄叶带着一百余人的狂信者紧张忙碌的目的就是为修复损毁的护山法阵
蹲在地上的玄叶起身时正好看到叶易安进来,当即迎过来,“如何?”
“幸不辱命,你呢?”
玄叶闻言一笑,“彼此彼此,攻击力太强阵群不堪重负,阵眼更是被生生憋爆了,看着吓人其实基础仍在,修复起来比我想的还简单些”
说话间玄叶一挥手,随着狂信者们从阵图内撤出,阵眼处毫光冲天而起,满地宝石如火药引线次第点亮,当最后一块宝石也被点亮整个阵图发出粲然辉光时,石室外夜空中光华骤闪,本已破碎消失的防护盾再度出现。
看着掩映在大护盾下独属于这个青石院落的防护法阵也已顺利驱动,叶易安吊着的心总算彻底放下来了。但当他看清楚玄叶拿来充作阵眼的竟然是一堆规则垒放的星盘时,嘴角猛然一抽。
太败家了,他是真心疼啊!
“你上次苦苦探问星盘的用途,这就是其一,不过这也就是个急就章,阵图耗费太大坚持不了多久。等外面局势稳定之后还是得尽快引灵眼过来,定坤山真是个好地方啊,灵眼既多品质又高,难怪那么多人肯为了这里拼死拼活”
听到玄叶最后的这点子感慨,跟着叶易安进来的陈方卓无声撇了撇嘴,这算什么,我天机谷的失落之城本身就是品质高到超乎想象的灵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