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完锦绣盟之事,天机谷众人重回兰山精舍。一边严加戒备一边收拾着重整老巢,几天过去见一片风平浪静,陈方卓等人总算安下心来。
这一日山外忽然传来一个异常重大的消息,秦阳听后只觉喜忧难定,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向叶易安在山中的居处走去。
秦阳到时正见着陈方卓与赵旭分别从另两个方向走来,三人无意间在此碰面俱是一愣。
“你们都知道了吧?前途难测啊”
陈方卓并无丝毫不快,低声嘟囔的一句也含糊,但秦阳与赵旭却是听懂了,凝重的点点头。
“看校尉怎么说吧”三人轻轻叩门之后鱼贯而入。
宽大雅致的香房内,叶易安似在沉思着什么,见三人进来也无多话,将面前几张符图收起后随手指了指胡凳。
经此一役,再度挽天机谷于危亡之中的叶易安顺理成章成为兰山精舍的主心骨与定海神针,只是他却不理琐事,自从前日将高知秋等比宁谷众送走之后便闭门不出。
几人坐定,秦阳与赵旭看了看陈方卓,而后便由他将消息通报出来。
“潼关之战唐军大败?”闻此消息,叶易安眉头轻轻一挑,站起身来绕室踱步,三人知他是在思虑,也未开口打扰。
的确是喜忧参半哪!
经此一败之后朝廷短时间之内再无力聚集大军与安胡儿正面相抗,沃野千里的关中平原就此向叛军敞开,京畿道乃至西京长安都在叛军兵锋之下。魔门大举侵入京畿道,进而凌迫山南已成必然之势。
难怪那日骆锦绣如此好说话,只怕他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这才是其急于誓约的根源。
唐军在潼关大败亏输,形势大变,这个时候锦绣盟断不会轻举妄动,对于天机谷而言这是喜;忧的却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魔门一入京畿,后事实难预料。
魔门是远胜于锦绣盟的庞然大物,如今根本无法猜度他的后续动作,叶易安沉思了一会儿没有头绪,索性就不再白费心思。如此一来,思绪反倒清楚了。
在这样风云激荡的形势面前,天机谷实无主动可言。当前唯有以不变应万变。
但这不变也只是相对而言,叶易安对于内部的分工却极明确。陈方卓总揽天机谷日常事务之余应将全部精力用于散修的招募,乱世之中招兵买马强化自身总是不错的。
秦阳则带人向内,向兰山精舍之后莽莽苍苍的神农岭深处进发,力求尽量能多找到几处有灵眼的后备基地,若是形势大坏到不可为之时多一条退路都是好的。
虽则因为要满足药石需求的缘故,散修门派的根基之地并不宜离开人间世太远,但目前这等情势下也实在顾不得了。
至于赵旭则是游走于外负责情报的探查。
分工完毕,叶易安看向陈方卓,“陈兄,情势紧迫,这些年你积攒下的那些东西该拿出来的都拿出来吧。钱财变为药石,药石则炼成丹丸,这过程越快越好”
苦着脸的陈方卓吸溜着点头答应。叶易安随即又看向赵旭,着其带精干弟子即刻北上长安探查消息,一并请他寻访一个人的下落。
十五年不见,也不知终南山中那位前国子学博士李玉溪先生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分工一定,三人也不再耽搁,起身告辞。
说来也怪,从叶易安所居的香房中出来后,陈方卓三人此前来时心中喜忧参半的不安已消散无形。
叶易安送走他们之后,重又将心思收了回来。
这几天他一直琢磨着的就是“隐形”之事。如今他的修行功法虽已是《蛹蝶秘法》的第三层,但却无与之匹配的丹力运用法门,只能自己动手开发。“隐形”之术原本只是从失落之城回归时的灵光一闪,没想到运用于实战时却大放异彩。
《蛹蝶秘法》最为神奇就在于其丹力内敛而不可探查,“隐形”之法可谓是正中神髓的运用。但其也并非没有弊端。
以咫尺千里之术为载体,通过连用这一术法使身体保持较长时间的虚化状态进而达到“隐形”之效果,如今已经证明这个构想是行得通的,但弊在单个咫尺千里术法所能维持的虚化状态时间太短,频繁连用虽可以解决却又太过于分神,使心神很难专注于斗法,进而影响到实力的发挥。
有没有比咫尺千里之术更好的载体?多方思虑,叶易安想到的是遁术。
遁术与缩地成寸、咫尺千里术法不同,它是属于符术的一种,以符图驱动。所能保持的虚化状态自然更长。想到就做,叶易安这几日不理琐事闭坐房中就是在不断的进行试验。
绘符、行符,虚化,施法,在没有指点与借鉴的情况下,叶易安唯有通过不断的试验来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使得这一新的与他当下之修行境界匹配的丹力运用法门能发挥出最好的效果。
废寝忘食之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之中又是数日过去,就在叶易安对这一灵光乍现的丹力运用法门有了清晰把握时,骆天赐突然来访。
再度相见,骆天赐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异常。道明来意是要将多达十三处的兰若野观交割给兰山精舍。
叶易安脸色平静的听他介绍,据其所言,这十三处兰若野观乃是锦绣盟受道门中一些仙长提点所建,也算锦绣盟的基业之一。如今锦绣盟既然要按照当日的誓约退出襄州,这十三处兰若野观自然也该交割给天机谷。
叶易安听完一时并未说话,骆天赐也不催促,神情间似笑非笑。
沉吟了一会儿后叶易安缓缓点头。骆天赐展颜一笑,告知过十三处野观的位置与人员信息,并交割了地契后便即告辞,至此,这些野观就正式并入到了天机谷名下。
见带骆天赐进来的陈方卓要说什么,叶易安摆摆手道:“我知道此中必有古怪,却不能不接。待我看过那些野观之后再说不迟”
而后他果真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将十三处野观一一走遍。所谓野观乃是由民间自建,既无朝廷敕建的名份,朝廷也不会划拨田亩供养,若细究其性质,实属于朝廷可禁可不禁的“淫祠”范畴。
这十三处分布于襄州及其下辖各县的野观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地理位置却不错,离城都不太远;庙宇建造的虽难称恢弘,占地却大,显然锦绣盟是下了大本钱的。
若说诡异,就是这些道观分明已建成多时,但其中供奉的神祗却是一片空白,满观之中没有一尊塑像。
一个没有神像供奉的观宇算什么观宇?
锦绣盟为何要修建这些野观?
花了偌大本钱为何甘于拱手让出?
还有这神像……
看到最后,叶易安脑海中油然浮现出死鬼虚可的身影,十五年前骆天赐与他的关系就不清不楚。
一念至此,叶易安心中已隐隐有了明悟,骆天赐口中所谓的道门仙长必定是道门内鼓吹政教合一的虚可一党无疑。此时,锦绣盟将这些兰若野观交出来,祸水东引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看来锦绣盟终究是不甘于受制,也的确没有比眼下更好的脱离机会。诸般念头闪过之后,此刻叶易安心底最深的疑惑是,虚可一党为何要煞费苦心来建这些野观?
这些此刻看不出任何端倪的野观究竟能为他们提供什么?
这问题自然无解,一圈看完之后叶易安未对这十三座野观做任何处置,就好像根本没有接手一样。
看过最后一座野观后回到兰山精舍,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
“虚相仙长!”
房中那人正是陈方卓口中早已离开不见踪迹的虚相,其人面有重忧,眉宇间浓浓的疲态想掩都掩不住。叶易安正要出口寒暄,虚相先已劈面问道:“黑水大泽是怎么回事?”
他是为此而来?
见虚相面色凝重,叶易安当即正色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锦绣盟夜袭兰山精舍,天机谷生死存亡之际仓皇撤向后备基地,无意之间触发禁制,不想竟借此反败为胜。
虚相静静听完后脸色好了不少,但语气却倍加严厉,“黑水大泽乃是绝不可涉足的禁地,此事可一不可再,否则谁也救不得你。记住了?”
他刚一答应,虚相当即就要走。
“十五年不见,仙长何以来去如此匆匆?如今形势逼人,天机谷如何行事还需仙长示下”
虚相勉强停住了身子,长叹声中摆了摆手,“我实有要事,耽搁不得。天机谷……尽人事而听天命吧,若事不可为切勿强求……总之,你好自为之,莫要枉送了性命。这话一并转告高知秋,若我所料不错,后面自有用你两人之处”
言至于此,虚相又稍顿片刻后方才幽幽声道:“启杰那里你代我多用些心,尽力护住他性命”
“时间紧急,走了”,不等话音落定,虚相的身子已经开始虚化,转瞬便已消失不见。
直到他走后良久,叶易安仍有些转不过神来。虚相来的突然去的更快,前后不过几句话功夫,他有什么事居然紧急到了如此地步?
紫极宫最重要的职责便是护卫天子安危,由此处着手,难倒长安城中……
由此再反过来想,虚相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仍然为黑水大泽跑了一趟,那神农圣殿中的书册究竟是什么物事,值得紫极宫如此看重?
转念至此,叶易安也愈发坚定了一个念头——他在神农圣殿及失落之城中的经历万不能宣之于口,否则后果难测。
踱步于香房之中,叶易安的心思也颇是忧急。虚可死于失落之城后,如何寻找师父的线索就算彻底断了个干净,面对当下如此难测的形势,他又该从何处着手?
至于天机谷……难倒真如虚相刚才交代的那般任他们自生自灭不成?
一切如层层厚重迷雾将叶易安笼罩其中,竟让他一时难以确定自己的行至。而改变这一状况的是两日之后收到的那封请柬。
这是一封异常素雅的请柬,上面寥寥数语写着请叶易安往房州定坤山一唔。
房州定坤山乃是锦绣盟老巢所在,但发出这份请柬的却非骆锦绣,第一眼看到具柬人处填写的“玄玉”二字,叶易安身子陡然一震。
玄玉这个道号他是如此熟悉,简直就如用刀刻在心里。十五年前将林子月从幽州带走并抹去其过往记忆的正是她!
玄都观中地位尊崇的玄玉为何到了房州?又为何要发出这张请柬?她既然来了,那林子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