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云曦信中所交待之事,王颖之统统一丝不苟地完成了。
数日之后,满心怅然的王颖之重返幽州。在看到了赵三娘的诉状后,他凝眉思索了良久。
老实说,王颖之早就看皮茂声不顺眼了,早就有心要除去这个人渣。只不过,皮茂声虽然蠢钝如猪,要干掉他再容易不过了,可他背后的皮家却不好对付,贸然动手,后患无穷。
不过,据他所知,前不久燕京里的皮府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于是,他立刻给纳兰云曦去了一封信。
在王颖之收到回信的第二天,皮茂声就被摘去了顶戴花翎,押入了府衙大牢。次日,府衙张榜公布了皮茂声的二十二条罪状,其中七条按律当斩。按照现行的大燕律例,官员犯罪必须押解至大理寺进行复审,于是皮茂声很快被押解去了燕京。
不久之后,从燕京传来消息,大理寺证实皮茂声犯罪情况属实,数罪并罚,罪大恶极的他不用等到秋决,就直接被斩于菜市口,随后弃市。
皮茂声死了,但此事还没完。
皮家被判抄家,这里的皮家可不是皮茂声的小家,而是指叶茂枝繁的皮氏一族。这还不够,皮家诸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被判流放三千里。如此一来,兴旺一时的皮氏一族就此没落。
皮家完蛋了,他家的姻亲也好不了。本就根基不深的范家自然要倒霉,哪怕就是出了贵妃的裴家也跟着吃了挂落。
赵三娘听说皮范两家玩儿完,立刻拍手叫好,大呼苍天有眼。
姜荷莲子不像赵三娘那样只看到了表面,她所想的要深很多。
在她看来,皮茂声确实罪该万死,可他不过是皮家的旁支,正常情况下,完全不至于因他一个人的罪责而发落全族。再说了,皮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他家和京中不少豪门联姻,相互之间盘根错节,怎么也不应该如此轻易倒下。可奇怪的是,数日之内,皮家就轰然中塌,还带累了不少姻亲。
这里面显然另有内情,应当是京中的某股大势力被人连根拔起了。
这会是谁动的手呢?
姜荷莲子虽然重生了,可前世当她踏入燕京的时候,皮家、范家和裴家等都早已烟消云散,成为了过往。是以,她并不知道谁主导了皮家一系的倒台,更不清楚谁成为了这一系倒台的最大受益者。
她只知道前世裴家是被殿下所灭,就猜测皮家和裴家颇有渊源,他家的覆灭也是殿下的手笔,可她向万俟弦求证过,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这就奇了,不是殿下,还能是谁呢?
姜荷莲子想不通。
其实,朝堂离姜荷莲子很远,她想不想得通并不要紧,只需要得到她的提示后,她的殿下能够想通就行了。
“纳兰,这是为什么?”
燕京城中的某处宅院里,凤祤煊冷冷地望着对面端坐着的纳兰云曦。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正在品茶的纳兰云曦微感诧异,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沉吟良久,方才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了,不错,王颖之确实是我的人,这件事我不该瞒着你。可我之所以瞒着你不说,自有我的一份考量,想那裴家……”
“你应该知道的,我不是在和你追究这件事。”不待纳兰云曦说完,凤祤煊就断然打断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为什么?为什么要向赵四娘下手?”
纳兰云曦闻言大讶,随即反驳道:“我何曾对赵四娘下手过?”
纳兰云曦见凤祤煊一脸寒霜,知道他的反驳说服不了凤祤煊,只得细细解释一番。
据他所说,当初他确实派王颖之去接近过赵四娘,不过不是为了加害于她,恰恰相反,是为了保护她。
就在赵四娘搬去幽都府后不久,府城里就接二连三地发生命案,受害人都是和赵四娘同龄的少女,死相极为凄惨。他极其担忧赵四娘的安危,就让王颖之将原来的暗中保护搬到了台面上。王颖之屡次制造机会和赵四娘套近乎,就是为了守在她的身边,从而更好地保护她。
却不想,加害无辜少女的歹人并未因此收手,还是向赵四娘伸出了魔爪。
那一晚,歹人将赵四娘从双喜客栈里掳走后,他就立即派王颖之四处搜寻赵四娘的下落,想尽一切办法营救她,却始终无果。
直到前些日子,他的手下终于发现了赵四娘的踪迹。一路追踪之后,在楚州找到了疑似赵四娘的尸体。为了辨明那具尸体是否真的就是赵四娘,他还特地派王颖之前去查验。
“尽管那具尸体身上有不少赵四娘的随身物品,可是骨龄不对。我可以很肯定的说,那绝不是赵四娘。”
纳兰云曦确信,凤祤煊的人至始至终都没能接触过那具尸骨。如今那具尸骨早已毁掉,一切死无对证,什么骨龄不骨龄的,还不是由着他信口胡诌。
值得一提的是,纳兰云曦分明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可他脸不红心不跳,他这表现就如同是在阐述毋庸置疑的事实一般。这份说谎的功力,世所罕见。
纳兰云曦解释了这么多,惟有这句话让凤祤煊听得很顺耳,他很愿意相信纳兰云曦所说为真,可是近来纳兰云曦的所作所为疑点重重,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对这个好兄弟深信不疑了。
“既然不是,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于我呢?反而要百般遮掩。”凤祤煊问道。
“因为劫走赵四娘的那批人不同寻常,绝不是一般二般的江湖败类。据我所知,那批人先是搭上了裴家,然后通过裴家的路子搭上了韩王,很快成为了韩王的心腹爪牙,一直在为韩王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听说韩王近来专注于修炼长生不老之术,难保他不会干些匪夷所思的勾当。我一直怀疑,那批人对花季少女下手,是出于韩王的授意。
“你也知道的,今上越来越昏聩,朝中之事尽归韩王掌管,他俨然成了真正的皇帝。这样的存在,即便你我兵权在握,也不宜和他正面对上。我知道赵四娘在你心中的地位,就怕你一个忍不住,会和韩王杠上,这才隐瞒了此事。”
纳兰云曦说话之时,凤祤煊始终在盯着他的眼睛看,无论凤祤煊怎么观察,纳兰云曦的眼神始终坦坦荡荡,里面不带一丝心虚。
凤祤煊在想,如果不是纳兰云曦掩饰的功夫太强,强到无懈可击,那就是他所说为真,无可置疑。
其实,凤祤煊只是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做出了一番推断,仅仅是对纳兰云曦有所怀疑,却始终没有拿到真凭实据。今日他气势汹汹地来找纳兰云曦,更多的是想要试探一番,希望能够诈出真相来,否则的话,他根本就不会给纳兰云曦解释的机会,早就一剑劈了过去,给他的姊姊报仇雪恨了。
如今,在纳兰云曦一番诚挚的解释之后,凤祤煊开始相信他所说句句为真,他确实没有加害过赵四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记得姜荷莲子曾经说过,前世里,多年之后他莫名失踪,朝廷中人个个巴不得他早死,都因他的失踪而喜上眉梢。惟有纳兰云曦,始终没有放弃对他的找寻,为此他甚至拒绝了摄政王的宝座,亲自去民间查访。
这样难能可贵的好兄弟,自己怎能怀疑他呢?
这一瞬间,凤祤煊为今日跑来试探纳兰云曦的这一举动感到羞愧。至于先前的那些怀疑,从这一刻起,被他死死地压在了心底。
纳兰云曦和凤祤煊相交多年,光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今日这一关算是过了。可他还是有些担心,依照凤祤煊的精细,难保他以后不会翻查出一些要命的东西来,到那时恐怕就不这么容易过关了。
“你说,如今四娘会在哪里呢?我四处派人打探,辗转查到了楚州,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发现四娘的踪迹了。”
凤祤煊对纳兰云曦放下心防,便开始对他的好兄弟吐露心中的烦闷。
纳兰云曦心中冷笑道,难为你还这么惦记着赵四娘!不过再怎么惦记也没用,她早就死了,还化成了灰,你自然找不到她的踪影了。
只不过,这样的大实话,纳兰云曦自然是不会告诉凤祤煊的。
纳兰云曦面色凝重,皱眉沉思一番后,说道:“不瞒你说,我暗中派人将韩王所有的窝点都搜寻了一遍,同样没有发现四娘的踪影。不过搜寻的过程中,我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那批人里面的玉面郎君也在四下打探四娘的下落。故而,我怀疑四娘不在韩王的手上,她很可能跟着江泠去了别处。
“都这么些日子了,想必你和我一样,也打听出了江泠的底细,知道他原名公子泠,乃是蜀国梁王的幼子。梁王在政权斗争中失利,被灭满门,整个梁王府,惟有当时不在府中的他逃过一劫。算算日子,很快就要到梁王一家的祭日了。我在想,江泠会不会带着四娘回了蜀国,去祭奠他的家人了。为此,我已经派人去了蜀国,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纳兰云曦的这番话里真假间陈,虚实夹杂,说的跟真的一样,再加上他的表情真挚,一时之间倒也骗住了凤祤煊。
不过,此时此刻,他心中无比后悔,觉得当初就不该一时兴起贸然朝赵四娘下手,使得现在的他漏洞百出,不得不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来圆谎。
纳兰云曦真心感叹道,要是赵四娘还活着可有多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