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赵四娘说要出钱买通衙门,赵三娘坚决表示反对。可是这会儿听说了李家的所作所为后,这个小姑娘感到了来自这个世界上的满满恶意,加上赵二郎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清白无辜,她便开始动摇了,无法再将自己的信念坚持到底。于是,这会儿赵四娘再提疏通关系时,她没有再次出声阻拦。
就在赵四娘以为消除了所有障碍,可以开始她的砸钱之路时,梁研又跳出来从中阻挠道:“县衙里的那潭水可深得很,如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走那条路子为妙。”
“不走那条路,又能怎么办呢?”赵三娘看了一眼梁研,垂头丧气道。
“办法自然是有的。”梁研宽慰道:“其实要救出赵二郎,对你们来说并非什么难事,完全不用去送礼求人才是。我就奇怪了,明明眼前就有那么好的一条捷径,你们放着不走,却偏偏要选皮茂声那条弯路,这是何苦呢?”
“梁公子,你所说的捷径是指苏记吗?”姜荷莲子问道。
梁研颇为不自在,轻咳一声后,点了点头。
说实话,梁研并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提起苏记,那样会显得苏记是多么地无所不能,从而衬托出自个儿是多么地弱小无能,想想就觉得郁悴。可眼下不提不行呀,某个笨蛋说什么都不肯先回幽都避避风头,坚持要留下来想办法救人。这要是不尽快把这破事儿解决了,拖到肖永业找上门来,到时候那笨蛋能得个好?怕是一个不好就成傻子的媳妇儿了。所以说,苏记虽然讨人嫌,但为了快刀斩乱麻,把它支使过来用用也是可以的。
赵四娘沉吟道:“苏记呀……”
赵四娘当然知道苏记是捷径中的捷径,如果他家肯出手相助,不说能够立刻把赵二郎无罪开释,至少保住小命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以前倒还罢了,她可以豁出脸面去求求人家。可自从她和苏记的少东家成为笔友后,反倒不好意思在这位新朋友面前自曝其短了。要知道,谋杀亲父那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最为世人所不齿。不光是罪犯本人,就连罪犯的家属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素来好面子的她最受不了这个了。
赵四娘思索再三,犹疑道:“苏记的能耐我是知道的,它肯出手那自然是千好万好。只是我家和苏记也没多厚的交情,大多时候不过是生意上的往来。如今为了人命官司求上门去,这……”有交情是不错,可这么大的事儿谁能保证人家就一定会答应呢?要是人家给拒绝了,那该多丢脸啊!所以,让她选的话,她宁愿割舍出大把大把的银子去捞人,都不愿意把自家的丑事展露在新朋友面前求助一二。
梁研见赵四娘推脱,便挑明道:“咱们这位县尊大人可不讲究什么一诺千金,常常听说他收了钱却不给办事。不光如此,他还经常敲骨吸髓,把好些有求于他的人家都给榨干了。光我所知道的,就有三四家因此而倾家荡产,所求之事却都没有下文。所以说,与其寄希望于办事不牢的县尊大人,倒不如直接去请苏记帮忙,可以免去许多烦恼。至于苏记答不答应,那得试过才能知道。”说到这儿,他唇边沁出一丝微笑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苏记一定会痛快地应下此事。”
直觉?你那是哪门子的直觉呀?我和苏瑾相交肯定比你深吧,我都不敢保证他一定会应下,你凭啥这么觉着啊?敢情到时候人家不肯答应,丢脸的又不是你对吧?
赵四娘刚想反驳,却被赵三娘打断道:“四娘,梁公子说的在理。那狗官一看就是个不靠谱的,谁能保证他收了钱就一定会放过二郎?依我看,那就是条喂不饱的狼,说不定啥时候还会反咬咱一口呢!所以说,咱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去求苏记呢!你不是和苏记的少东家关系很好吗?前几天他还给你送了一车年货过来,吃的用的都有,听说值老钱了!他出手那么大方,称得上慷慨豪侠,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你就去和他说说呗!”
二姐,你怎么说话呢?虽说小妹我年纪小,你也不能这么埋汰我呀!这话说的,好像我在和苏瑾私相授受似的。那车年货明明就是咱家备了八样年货给苏家送去后人家拿来还礼的,根本就不是指名道姓专给我一个人的,全家人都有份儿的好不好!
赵四娘偏头白了赵三娘一眼,面色沉郁,一副你惹到我我很不高兴的表情,半晌都没做声。
姜荷莲子扫了一眼四周,知道大伙儿普遍认为应该求助于苏记。说实话,经过梁研那么一分析,她也觉得该这么做。不过,赵三娘这话说得实在是不中听,尤其是在江泠面前,赵四娘肯定听得越发刺耳,这小祖宗能答应才怪。
“前些天为表这些日子苏家对咱家的照应,咱家给卫夫人送去了两身衣裳,不想苏家竟然回赠了六匹上好的绫罗,可见他家极为讲究礼尚往来。想来是为了答谢四娘家时常送些吃食上门,苏家才会送来那么丰厚的年货,倒不一定是和咱们中的谁交情深厚。”姜荷莲子道。
这话说的,赵四娘板着的小脸一下子舒展了许多,再悄悄瞄了一眼江泠,发现他似乎在神游天外,越发放心了下来。
姜荷莲子又道:“不过,即便交情一般,咱还是去找他家说说看吧。毕竟多一条路子,就多一分希望,总没有坏处不是?”
赵四娘虽有些不大乐意,不过她也知道梁研和姜荷莲子说的在理,最终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后,她便写了封信,让阿弦即刻启程送往苏家。
谁也无法保证苏记一定会出手相助,赵四娘认为最重要的还是要靠自己。再次思量一番后,她请梁研再次安排探监。在她看来,不管赵二郎清不清白,有些事情都必须问清楚了,唯有这样,才能做好应对。
不过,梁研表示今日不方便再次探监,得等到第二天才行。眼见天色渐晚,他开始张罗起几个人的食宿来。
梁记的总号不算小,可要一下子住进四五个人,还是有些困难的。于是,梁研便热情地邀请赵四娘一行去他家做客。不过,赵永忠觉得他们一行中女眷太多,投宿梁家多少有些不便,便婉拒了梁研的邀请,决定住进客栈。
“石掌柜,你看我这兔子又大又肥,剥了皮能红烧出一锅来,可有多美!您就收下呗!”
赵四娘一行刚在双喜客栈要了三个房间,正要上楼休息,就听见客栈门口传来了少女清脆的嗓音。
幽州民风开放,女子外出谋生的并不少见,赵四娘家就有不少女伙计,但有勇气上门来兜售野味的就不多见了。走在最后的赵四娘也不急着上楼了,转过身来打量起那少女来。
只见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鹅蛋脸,白面皮,长相还算周正,就是眉毛稍有些粗,衬得整张脸不那么秀气。再加上,她左手拎着只微带血污的兔子,右手咯吱窝里夹着三包药材,不免显得有些粗鄙。
双喜客栈的掌柜石田青从那少女手中接过那兔子,掂量了几下,又用力捏了两把。然后将兔子重新递给了那少女,挑剔道:“太柴!”说罢,竖起一只巴掌,伸出四个手指来。
“石掌柜,四十文实在是太少了!大过年的,一斤猪肉都要卖到五十文,我这兔子少说有四斤重,怎么也能抵上两斤猪肉吧?今儿我是急着回去煎药,没空去集市,就便宜些卖你,一百文!”
石田青摆了两下手,说道:“一百文太多!说实话,我也是看你们家可怜,才肯买这么柴的兔子,不然哪里会买呀?可有多亏!”
那少女眼中的悲哀一闪而过,随即笑道:“哪里就会亏呢?这么肥的兔子起码能做个三盘五盘的,要是往里头放些大蒜煸炒,整上个七八盘也不在话下,包您财源广进。”
石田青又扫了那兔子一眼,五指张开道:“这样吧,五十文!”
“五十文那是半只兔子的价钱!”那是少女噘嘴道:“好吧,算您九十文好了。”
石田青大摇其头,说道:“六十文,可不能再加了。”
那少女低头看了看腋下的药,沉吟良久,摇头道:“低于九十文我是不会卖的。”
石田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皱眉道:“那你就赶紧带着这破兔子走,少在这儿妨碍我做生意!”
一副药要三十文钱,那少女想着用卖兔子的钱再给夫人抓三副回来,才会紧咬着价钱不放。谁承想惹恼了掌柜,快谈妥的生意愣是给弄黄了,不禁沮丧万分,只得垂头丧气地提着兔子走人。
“姑娘,你这兔子卖给我吧!给你九十文!”那少女才转身出门,就被赵四娘叫住了。
那少女如听了纶音佛语一般,连忙回转身,三步两步跃至赵四娘身前,飞快地把兔子塞到了赵四娘手上,好像是在怕慢了一步赵四娘就会反悔似的。
赵四娘从怀里掏出一串钱来,数出九十文来交给那少女。钱到手后,那少女喜不自胜,连声道谢。
赵四娘注意到那少女握钱的手竟然微微颤抖着,心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几天,若是你家还有什么野味要卖,不妨拿过来找我,我都收的。”
“诶,诶!”那少女连忙应下,问明了赵四娘的姓名和所住房间后,再次道谢后欢欢喜喜地走了。
赵四娘拎着那只兔子,转身就甩给了石田青,吩咐他把这兔子做成爆炒兔肉,也算是给家人加道菜。
石田青见赵四娘花九十文买下了那兔子,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讪讪的。趁着赵四娘交代晚饭如何准备时,和她八卦起那少女的来历起来。
“按理说,这詹家和你家也是老街坊了,人家遭了难,你也不接济一把,还拼命压价,这也太不地道了!”赵三娘皱眉道。
赵三娘就奇了,明明大伙儿走在一起的,怎么上了个楼自家小妹就消失不见了?哪怕是去上茅房,这么长的工夫也该回来了,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放心不下的她就拉着姜荷莲子一道下楼来找,这才发现自家小妹正和客栈的掌柜扯着闲篇呢。凑过去听了一耳朵,直来直去的她忍不住数落起石田青来。
如果说,刚刚石田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他就是很不好意思,心里有种下不来台的感觉。这小丫头,说话也太直白了!
赵四娘也和石田青深有同感,自家二姐这说话方式,实在是让人家情何以堪呀!这样很容易得罪人的好不好!而且,得罪别人也就罢了,居然去得罪提供宿食的客栈老板,这要是把人家惹恼了,打击报复一下可咋办?她可不想吃加料的饭食呀!
“二姐,人家石掌柜开门做生意,肯定要精打细算才成,这买回来的材料要是成本太高生意就不好做了呀!再怎么是老街坊,也得先顾好自个儿,才能有精力去顾别人不是?”赵四娘忙打圆场道。
赵三娘只是心直口快,有时候不怎么管得住自个儿的嘴,并非是不通人情世故。方才那话脱口而出后,她就已经意识到不妥,于是忙接着赵四娘的话茬虚应了两声。当然嘴上应了,不代表心里也服气,至少这会儿赵三娘的眼神完全不是那回事儿。
在那眼神下,石田青越发觉得不安,低声道:“唉,说实话,我也有我的难处呀!谁让詹家得罪的不是别人,是知县大人的小舅子,我要是出价太高,流露出一点儿想要帮衬詹家的意思,怕是我这客栈往后就别想再在静海开了。”
姐妹仨好生诧异,问道:“这詹家得罪了主簿大人?”怎么没听梁研说起过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