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姜宝胜才回过神来。听到了姐妹俩的招呼,他扯了扯嘴角,强笑道:“肖守安的判决下来了——县太爷说了,杀人就得偿命,所以判了他斩刑,不出意外的话会安排在秋后处决。”
却说那日在茶水摊将袁春花一顿毒打的人家不是别人,他家如今的家主正是宋氏苦等了十八年的丈夫,也就是赵永忠的亲大哥——赵永业。
所有人都以为赵永业在外闯荡的时候遭遇了不测,这才会十八年来都杳无音讯。
只有重生归来的赵元娘知道,她那所谓的爹非但没有横死,相反在他儿子闯下大祸之前,一直过得相当滋润。之所以这十八年来没有往家里寄回只言片语,不过是在外享福的他不想让他的新岳家知道,他在老家早已婚配,甚至还育有一女。
是的,贪图富贵的赵永业在外隐瞒婚史,另娶了新人。
那户人家姓肖,是经营丝绸买卖的富商。称得上家财万贯的肖家在当地也算是数得上名号的人家,唯一不足的是家中无子,只有一女承欢膝下。无奈之下,肖家只得选择招婿。而肖家独女一眼就相中了相貌堂堂的赵永业,硬是逼着她爹答应招这个刚来不久的外乡人做上门女婿。
赵永业看肖家姑娘这么中意自个儿,很会投桃报李的他当即表示,只要肖老爷肯接受他,他愿意继承肖家的香火,甚至不惜抛弃原有的姓氏改姓为肖。
越到晚年,后继无人的肖老爷越是忧心家族的传承。因而,赵永业的举动立时赢得了肖老爷的欢心。后来,肖老爷又听赵永业说自己出身于读书人家,只是家境凋零,这才离乡谋生,不免更加心动。再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肖老爷发现赵永业确实识文断字,加上他谈吐不俗,也就点头地应下了这门亲事。
赵永业,不,肖永业虽然人品低劣,头脑却很灵活,经商也颇有手段。在他的帮衬下,肖家越发兴旺了起来,后来甚至跃居当地的首富。
然而,光顾着赚钱的肖永业却忽视了对儿子的教育,或者说,他那种禽兽就算认真教导又能教出个啥玩意儿呢?
总之,肖永业的儿子不负众望,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远近闻名的纨绔。作为城中一霸的他不单精于吃喝嫖赌,还极为好胜斗狠。他仗着家中有钱,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人,把人打残那是常有之事,间或还会将人打死。
平日倒还罢了,就算闹出人命也顶多是赔钱了事,没有人敢为难这位首富家的少爷。只是夜路走多了,终会遇到鬼。那回死在肖守安手里的亡魂居然是当地举人家三代单传的孙子,事情绝对是不能善了了。
于是,大感不妙的肖家人只得举家外逃。仓促之间,肖家历经几代积蓄下来的祖屋、田产和店铺等恒产都无法带走,能带走的就只有一些金银细软。尽管如此,肖家家底到底够厚,哪怕仅凭带出来的金银珠宝,也可保全家人衣食无忧了。不过肖永业颇有野心,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守着这笔小财平淡度日,便想要重新找门营生来做。
话说肖家的祖宅位于燕蜀两国交界的地方,他家就利用这一地理优势,常年从事“国际贸易”。多年下来,手里自然握有一大批稳定的客源。如今得罪了在当地官场极具影响力的人家,不要说生意固然是做不下去了,甚至为了保命还不得不背井离乡。不过生意虽然黄了,但本着“做生不如做熟”的信条,肖永业打算换个地方照旧做边境贸易。于是,惶惶如丧家之犬的肖家人沿着燕国边境一路奔逃,一直逃到千里之外的燕元交界处——边城,肖永业方才让肖家人收住脚,继续做起了丝绸贸易来。
不得不说肖永业做生意确实有一手,运气也相当不错。不过两年的工夫,他就把生意引入了正轨,置下了不少铺面和田产,使得肖家一跃成为边城中数得上名号的人家。甚至随着肖家的兴旺,老实了一段日子的肖守安又开始四处蹦跶,为非作歹了起来。
人在做天在看,天不可言,但天总有亮的时候。
也不知是否是老天都看不惯肖家的恶行,出手收拾了它。反正肖家的好运很快就到了头,一场地震之后,不仅新添置的恒产全部化为废墟,消耗大量存银购来的贵重货品也被尽数掩埋。更加大快人心的是,据说肖家这一回抢救出来的金银细软尚不及上次带出来的零头。
或许是肖永业此次碰壁碰得头破血流,加上钱财几乎尽失,眼见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在外闯荡了大半辈子的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故乡,竟萌生出了回乡的念头,便带着肖家人从边城回到了静海。
以上是根据袁春花对前主家的叙述,再结合赵元娘前世的回忆后,赵四娘对肖永业意外回家的来龙去脉做出的推测。
其实袁春花和她娘辗转被卖去边城后,只在肖家待了不到两年,对肖家的底细知道得颇为有限。而前世肖永业归家后对他在外的经历讳莫如深,要么闭口不谈,要么信口开河,当时赵元娘根本无法得知他们在外干下的勾当。还是后来,多年以后赵元娘回乡祭拜宋氏,才在机缘巧合下听说了肖守安犯下的命案。只是那时老赵家已然烟消云散,肖永业父子更是早已尸骨无存,怨已报仇已了的赵元娘听过就算,并未深究,因而她不太清楚个中详情。
于是,问题就来了。
袁春花和赵元娘都听说过肖守安的恶行,赵四娘也相信这绝非是空穴来风,具有极高的信凭性。可偏偏谁都不清楚肖家祖籍具体位于何处——在燕蜀边境应当是没错,可边境线那么长,到底是哪座城呢?
这么关键的问题一时间居然无法弄清!
要知道,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肖永业,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找出那家苦主,让他们指认肖守安。听说那户举人家颇有势力,真能让他们站出来,结果绝对不止让肖守安伏法,整个肖家也离死不远了。
肖守安伏法,肖家玩儿完;肖守安脱罪,肖家啥事儿没有,估计赵四娘家就得玩儿完了。
这可不是在危言耸听,结合前世血的教训,赵四娘觉着这种可能性噌噌噌直往上升。
其实,当日在茶馆里听过赵元娘对前尘往事的叙述后,赵四娘就意识到肖永业是个大患,必须及早防范,于是她随即着手打探起肖家的底细来。然而,这几个月里她先后几次雇人去外乡探访,都没能打听出有用的信息回来。后来肖永业自己送上门来,赵四娘更是借机使人深挖,却也没能挖出肖家的祖籍来——她猜测,之所以打探不出,八成是心思缜密的肖永业曾再三嘱咐过家人不许乱说话,尤其是对出身祖籍必须守口如瓶。
意识到这一点后,赵四娘再也无法淡定,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不该在一时冲动下把肖家人送去县衙,而应当徐徐图之,谋定而后动。
不过,后悔那也只是一瞬间。反正事情已经做下,再也无法回头了。有功夫在这儿自怨自艾,倒不如另寻办法去解决问题。
赵四娘仔细思量了一番,虽说肖家混成如今这副熊样,能卖的下人都卖掉了,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心腹,理论上应当具有极高的忠诚度,实际上也印证了这一看法——确实没能撬开他们的嘴。不过在听了袁春花对肖家情况的介绍后,赵四娘觉得为富不仁的肖家绝非是铁板一块,之前没成不过是下的饵料不够“香甜”,若是将重金砸在那几个圈定的家奴身上,完全有希望挖出猛料来。
就在赵四娘理出些头绪准备大干一场时,周掌柜亲自从府城赶了过来,再三保证会给肖家一个深刻的教训,让赵四娘千万不要担心。
有了苏记的保证赵四娘理应更加安心,不过这过度的热心反让赵四娘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安。
于是赵四娘在接受苏记好意的同时,并没有召回先前派出去的姜宝胜,而是让他继续留在县城里打探消息,甚至还追加了一百两银子方便他暗中行事。
或许是感念于先前赵四娘出钱让自己免于劳役之苦,姜宝胜做事极为尽责,多方打探后终于从肖家某个家奴嘴里挖出了许多主家的阴私。同时,他还时刻紧盯着肖家人的动向,肖守安的判决一下来,他就立刻赶回来报信了。
“案子判了?这也太快了吧?”赵元娘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幸福来得太快,赵四娘也觉得难以置信。毕竟从古到今官司都不是那么好打的,哪怕是人证物证俱全,一套流程走下来,至少也得耗时数月才能有个明确点的结果。更何况,虽然得知了苦主的所在,可静海距离肖家祖籍不下千里,照理说她花钱雇的报信人应当还在半路上,苦主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快就收到消息来指证肖守安。
原告尚未到场,这案子怎么就判了?不对,就算原告来了,案发于云州,按照燕国的律法,应当把被告押回云州宣判。隶属于幽州的静海县衙有义务协助抓捕,却无权审判其他州县的案件,就算是人命关天的大案也不例外。
这不科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