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忽然打雷了?刚刚明明还是满天星星的嘛!”祺二爷纳闷地说道。
我抬起头来一瞧,天空已是一片漆黑,哪里还有半颗星星的影子。
过了没一会儿,一颗豆大的水珠落在了我的额头上,下雨了!这雨下得急,雨势一下子就变大了,众人纷纷躲闪,不过在这荒郊野地,周围并没有什么遮挡物,怎么躲也都是被淋成落汤鸡。
我没躲,呆呆地站在山沟子前,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里面,尽管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祺二爷也没躲,他就站在我的旁边,或许是担心我被雨淋生病了他没法子向师父交代,他将棉布衬衫脱了下来,盖在了我的头顶上方,还一边喃喃地嘀咕道:“这么大的雨,还怎么火化呢!”
祺二爷的话音刚落,从山沟子里忽然传出了“啊……”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白小武发出来的,祺二爷立刻扭头大声说道:“不好!莫道长和武伢子只怕是出事了,快来些人,跟我进去看看!”
祺二爷毕竟是一村之长,说话还是具有相当的号召力,他话音一落,立刻便得到了十几个胆子稍大点儿的壮年小伙的响应,大家手拿家伙什围拢了过来,祺二爷二话不说,一把将腰间的柴刀拔了出来,领着大家伙便往黑不隆冬的山沟子里奔去。
由于下雨的缘故,没法子点燃火把,幸好祺二爷还准备了一只手电筒,在这个年代,手电筒算得上是稀罕物,估计整个棋坪村也就这么一只,祺二爷显然是不舍得用,所以刚才进山沟子的时候,他并没有将手电筒拿出来。
本来我不该跟着去,不过因为我担心师父,于是也跟着大家伙一块儿往山沟子里跑。
山沟子里的崎岖小路本来就不好走,再加上正下着大雨,地面十分湿滑,就更不好走了,大家伙原本是跑,但真正进了山沟子之后,就只能是小心翼翼地往前慢慢走了,不过这样也好,要不我一个才八岁的小屁孩,又怎么能跟得上他们的脚步呢!
一路上我摔了好几跤,全身都沾满了泥泞,右手胳膊也被尖锐的石块给划伤了,钻心的疼,我使劲忍还是没能忍住,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内涌了出来。不过这么大的雨,完全不能分清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并没有人发现我在哭,这样也好,我可不想让人看到我软弱的一面,免得给师父丢脸。
其实话说回来,当时大家伙都处于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甚至压根就没人注意到我也跟着跑进来了。
一行人在满是泥泞的崎岖山路上走了不一会儿,忽然前方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朝我们奔来,祺二爷拿手电筒一照,原来是披麻戴孝的白小武,只见他脸色煞白,全无血色,似乎是受到了极度惊吓。
“武伢子!出什么事了?莫道长呢!?”祺二爷赶忙上前搀住白小武,急切地问道。
白小武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手往回指了指,满脸的惊恐。
我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心道难道是麻老七又诈尸了么?师父不会出什么事吧!?一时竟顾不得害怕,嘴里哭喊着“师父……”,便立刻往前冲去。
祺二爷这才发现了我,大喊道:“哎!这娃儿怎么跟着一块来了!?快回来!”
可我哪里听得进去呢,现在我的心里只惦记着师父,师父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我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我没有手电,完全看不清路,只能是摸黑前进,虽说平日里我最怕黑,但这会儿心里却完全不觉得害怕。
祺二爷想必也是担心我的安危,很快也撵了上来,一边撵还一边喊:“你这孩子,跑慢点儿!别摔倒了!”
虽说祺二爷是个大人而我还只是个孩子,但在这崎岖泥泞的山路上他也不敢跑,所以速度并不比我快,我俩之间始终都保持着七八米的距离,为了让我看清前面的路,他尽量将手电筒往前照,不过那手电筒的聚光性并不咋地,而且似乎是快没电池的缘故,射出来的光束昏黄而微弱,并未能使得前方变得亮堂多少,当然,有点光总比一片漆黑要好一些。
终于跑到了那块堆放着柴火垛的空地,祺二爷也总算是撵了上来,不过他并未将我拽回去,因为眼前的一幕,让我俩都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原本平放在柴火垛上的那口木棺已经倾倒在了一旁,棺盖也被掀到了一丈开外,而在柴火垛的旁边,静静地躺着两个人。
两个人?没错!的确是两个人!身穿道袍的那个自然便是师父,而另一个,不用说,便是麻老七的尸身!因为这会儿,那口木棺内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我也未细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喊一声“师父!”,便立刻扑了过去。
就在我刚扑到师父身旁,忽然感觉一股寒气袭来,四周的气温顿时仿佛下降了好几度,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弱小的身躯已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抛了起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顿时大脑一阵眩晕,很快便昏厥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白天了,我扭头看了看,似乎是在一间屋子里,而自己正躺在一张竹凉床上,一张宽大的背影挡在我的面前,还有一大群人围坐在一旁,似乎是正在商讨着什么。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却觉得浑身疼痛。
这时有人发现了我的动静,喊道:“这娃娃醒了!”
那张宽大的背影立刻转过身来,伴随着一股子呛鼻的旱烟味,原来是祺二爷。
“你小子可算是醒来了,都睡了三天三夜了!”祺二爷惊喜地说道。
“我师父呢?我师父哪去了?”我张口第一句话便问起了师父,因为就在我醒来之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师父明明就在我的面前,却似乎听不到我的说话,我怎么喊他,他都不理我,所以,其实我是哭醒的,眼角还挂着泪珠。
“莫道长他……”祺二爷长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其他人也都将头埋了下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师父受了重创,村里人急急忙忙将他抬回去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还未等乡卫生所的医生赶到,便离开了人世。
村里人帮师父垒了一座坟,就在那个山沟子的入口处,据说是按照师父的吩咐做的,与他一同下葬的还有他那把桃木剑,看来他是打算去另一个世界继续干他的老本行了。
在师父坟前,我几乎哭成了泪人,也不知一向都自以为坚强的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这么舍我而去了,今后我又该怎么生活下去呢?真想跟着师父一块走,只是我并没有这个勇气。
也许是身体的伤还没有恢复的缘故,又哭得太久,我再一次昏厥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了,祺二爷一直都守候在我的旁边,他告诉我,师父在临终之前,千叮万嘱有三样东西一定要留给我,那个破旧的罗盘,以及那只铜铃,据说还有一本书,就在他床头的一块砖头下面压着,只能等回家之后再去翻找了。
拿着祺二爷递给我的罗盘与铜铃,睹物思人,我再一次泣不成声。
对于我的去处,师父也有了相应安排,他在县城有一位同门师弟,也就是我的师叔,让我去投奔他,对于这位师叔,我从未谋过面,不过却常常听师父提起,据说脾气并不怎么好。当然这并非是我唯一的选择,我还可以选择留在棋坪村,这是祺二爷说的,他说师父是棋坪村的大恩人,所以只要我愿意留下来,便由他养着我,他保证,一定会像对待自己亲儿子一样对待我!
尽管祺二爷给我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但我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去投靠县城那位素未谋面的师叔,毕竟这是师父临终前的安排,我得遵守。
棋坪村地处偏僻,没有车直通县城,得先赶十几里山路到达三元乡,再乘坐一日两班的班车前往县城,我和师父的家就位于三元乡,正好顺路可以回去取了师父留给我的那本书,顺便收拾几件衣物带上。
由于我还有伤在身,不方便赶太远的路,于是这天一大早,祺二爷叫人找来了一台牛车,便和我一同坐在牛车上,亲自护送我往三元乡赶去。
一路上,祺二爷一直跟我说,若是我在师叔那儿待不下去的话,就回棋坪村来,无论何时,棋坪村都是我的家,因为师父的魂儿留在了这里。
祺二爷的话让我心里一暖,顿时感觉自己在这世上其实也并非是那么的孤单,不过一想到师父,心里又是一阵难过,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