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一条水柱从董晓的鱼塘斜向喜福山的方向冒出,水柱到达喜福河上空时,忽地急转直下,落入喜福河中,水柱中夹杂着大小不一的鱼。
待看守鱼塘的人从睡梦中惊醒,鱼塘水面已下去一半,鱼儿在不停翻腾,整个水面就像正烧开的水一样,水柱却没有要断开的意思。
水塘越往下周长越窄,水面以可见的速度急速下降,守塘人惊呆,不知该如何反应。
“喜福山的神仙发怒了!喜福山的神仙发怒了!”
其中一个守塘人忽地惨叫,黑夜中,惨叫声传的很远,周边村子里的狗吠声此起彼伏。
另外两人跪下对着喜福山直磕头,惊吓中不能言语,有一人磕着磕着歪倒在一边,昏死了过去。
“你何时变得如此仁慈了,我还以为你会要了他的命呢。”
“哼,若不是怕损了阴德,害多多受我连累,我会如此轻饶了他?”
“轻饶?我看未必吧,自从食了人间烟火,你的弯弯肠子是越来越多。”
“再多能多过你去?我这点小把戏,根本不够你看的。”
令狐炽看着眼前水桶粗的蟒蛇,慢慢变细缩小,最后化成人形,开口调侃。
阮连的嘴皮子也不遑多让,跟阮连斗起嘴来。
他跟令狐炽同在喜福山修行时,从来没有化成过人形,不能言语。
后来化形为人,却因多年未开过腔,且本就生性腼腆,除非必要时,极少说话。
这几年在外,倒是学了一副利索的嘴皮子,令令狐炽对他刮目相看。
昨日听了吴初的叙说,阮连心中顿生杀机,扔下吴初,急急往董晓所在村庄赶去,不走大路,而是直接抄直线方向。
这幻术对人无害,被施了幻术的人,就像做了一场梦,梦醒后什么事都没有,梦中的内容也会忘得一干二净。
已走了多半路程,阮连忽地听到喜多多的声音:“阮连哥哥,切不可害人性命。”
而四周根本没有喜多多的人影,他知道,喜多多是感应到他的杀机,以意识来阻止他。
阮连猛地站住,强使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此时杀人不同于战场杀人,战场杀人是因双方敌对,此时杀人却是因一己愤恨。
他若真要了董晓的命,有损自己的修行且不去管,反噬了多多的德行,那他就真该死。
郁闷中阮连上了喜福山,来到他和令狐炽曾共同修行的地方,却见令狐炽靠在着几千年古树的树干,满脸笑意,笑容中别有意味。
想到令狐炽的预知能力,阮连心中更是不爽,自己的所作所为,这老狐狸就是不在场也照样知道,且连将来自己要干什么都一清二楚。
没理会存心看笑话的令狐炽,阮连默念咒语,树干底部开了一个一人高的树洞,他走了进去。
令狐炽随后也跟了进去,树洞随之消失,似乎不曾存在一样。
树洞内别有洞天,越往里走洞越宽,许多树根交错纠缠,两人在树根间蜿蜒绕行。
走到洞中间最为宽敞的地方,阮连停住,盘腿坐在一个树桩上打坐。
看这个树桩上的年轮,年纪不比喜三根给喜多多刻木马的那个树根年纪小。
令狐炽也没有言语,去了另一个树桩前,运功将树桩的灵力引入放在上面的小木棍内。
运功结束,令狐炽收功,阮连问道:“这个也尽了?”
令狐炽点头,坐在一边休息。
洞内还有几个树桩,都是被强行砍去树干,因灵力一时难以散尽而死不了,想活却又后继无力的古树根。
令狐炽和阮连将树根的灵力化为己有,可增强自己的功力,也帮了这些千年树根。
刚刚被令狐炽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小木棍的树桩,与用来给喜多多刻木马的树根,是两人同时从树林里寻来的。
几年过去,两个树桩都算熬到了生命尽头。
阮连从座下下的树桩起身,走向刚刚离世的树桩抱拳施礼,嘴里念到:“老前辈请走好。”
令狐炽嗤笑:“你和它到底谁是前辈,还不一定呢。”
阮连不知自己到底为蛇精多少年,以令狐炽的修为,也推算不出具体数字,不过,令狐炽却能肯定蛇精已活过千年,所以才会这么说。
“我还以为你会将此灵力给小狐狸呢,没想到给了非亲非故的多多。”阮连反讽。
“我原本是想将它给炎儿的,可炎儿一心想着科考,于学艺没有丝毫兴趣。”令狐炽不隐瞒自己的私心。
就像人的性格各有不同一样,两人收集的树桩也都有自己独特的用处。
给喜多多刻了木马的树根,具有正邪两面能力,合其心意者,会施以镇静与治愈功能,令其厌恶者,则发出恶臭使之远离。
才刚离世的树桩,也有正邪两面能力,合其心意者,学艺时可助其事半功倍,反之,则使人事倍功半。
而且,这两个树桩的正邪两面,还可同时发功。
令狐炽将小木棍递给阮连:“既然你来了,就顺便将灵枝带回去给多多,为治愈梦雪,我功力消耗过快,近段时间不能离开喜福山。”
阮连威胁:“哈,这么爽快就将自己的弱处告知与我,不怕我趁机报复你?”
“我不怕,你也不会,”令狐炽道,“不管是人还是精,一旦心里有了牵绊,做起事来就会束手束脚,我已是,如今的你也是如此。”
阮连默然,事实确实如此。
脑中又出现了那张神采飞扬的笑脸,阮连怕自己在令狐炽面前失态,转移话题问令狐炽:“今年这仗何时会打起来,要打多久?”
“哈,才刚说你不会害我,你就反了过来,”令狐炽哼道:“我虽有这么一点点预知本事,可能算出来的时间段也有限,若再泄露天机,岂不是跟你一样,修为一年年倒退。”
“也没让你告诉我具体具体数字,你只说个大概时间就行。”阮连不死心,开始耍赖。
令狐炽沉吟片刻,道:“看在你救了梦雪的份上,我就给你透个底儿,你不是喜欢打仗吗,那你绝对会过瘾。”
阮连语凝,他哪里是喜欢打仗,他是除了打仗别的什么都不会好不好。
这事令狐炽是知道的,阮连也懒得跟他争辩,反正明白了令狐炽的意思就行了。
“你说我救了梦雪?我何时救过她,怎地我自己都不知道?”阮连对令狐炽的话有疑议。
“此事又是一个天机,我记着你的情就是了。”令狐炽故弄玄虚。
阮连不屑道:“嘁,整日里将天机二字挂嘴边,谁知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见阮连不上当,令狐炽以一副吃了很大亏的神情道:“此事告诉你也无妨,我亏损一点修为也是应当,一报抵一报,我便不亏欠你什么。”
五年过去,令狐炽的功力有所恢复,他很好奇梦雪怎么会突然变成少女状态,于是用尽才刚恢复的一点点功力,推算在梦雪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阮连活生生抽取邱文姬惊魂并打散的事,被他算出,合木大师所说被昏迷中的梦雪捕捉的丝丝零散惊魂,就是邱文姬的。
若是没有这零散惊魂,梦雪已魂归地府,阮连算是间接救了邱文姬。
“莫不是因那次推算消耗过大,你又躲回喜福山来补充灵力了吧?”不愧是同修为几百年的伙伴,阮连一眼看穿令狐炽的把戏。
“知我者阮将军是也。”令狐炽大方承认。
“哼哼哈哈,那也就是讲,你如今预知力又倒退许多?”阮连哼笑。
以往他越修为功力越倒退,令狐炽可没少奚落他,如今轮到令狐炽也这样,他还不赶紧逮住机会报复。
“哈哈,你且先莫笑我,我是因性急,才会在功力尚还浅薄时犯大忌,你如今心有牵挂,也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令狐炽专刺阮连的软肋。
一句话就令阮连情绪低落下来,袁浩那句说他在等喜多多长大的玩笑话,让他仔细思考了自己对喜多多的情感,他很烦恼的发现,喜多多确实种在了他心里。
原本的主人,突然成了心上人,他自己还难以转过这个弯来。
“炎儿和林保怡会跟着豆豆同去你府上读书,此事你应该知晓吧。”成功打击了阮连,令狐炽很不责任地转移话题。
“嗯,我听袁浩讲过此事。”阮连有些心不在焉。
“那你可曾想过请谁教导他三个?”令狐炽却不饶过阮连,追问。
阮连随口道:“喜四爷本就才学不低,且办过私塾,教他三个绰绰有余。”
令狐炽不赞同:“喜四根出入仕途,表面低调,不动声色间,扩大自己的交集网,且每日要入做他的编修之事,哪里顾得上全心教导他三人。”
“那你讲该怎办?”阮连皱眉,这事他还真没仔细想过。
“袁老将军入军前乃举人出身,何不请他出山?”令狐炽提议。
阮连讶然:“袁老将军是举人出身?此事我还真不知。”
令狐炽摇头叹气:“朝廷中到处藏龙卧虎,你连常来往的人都不了解,又怎能护得了所在意的人的周全。”
阮连冷哼:“你今日是特意为打击我而守在这里的吧,每说起一件事都暗含讽刺。”
令狐炽说的却有道理,阮连也知自己对官场之事不上心,可他本就心中郁闷,一而再被令狐炽奚落,便心中着恼。
“唉——你莫要恼,”令狐炽叹道,“你我虽是人形,却并非真正人类,炎儿一心想入仕,我只有尽量为他前路扫清危险,袁老将军酷爱养宠物,受三尾乌龟之苦,依然改不了此嗜好,若是发现炎儿有异于常人之处,必不会如其他人一般,将炎儿当妖怪至于死地。
一番护子苦心溢于言表,阮连随之动容:“好,我便如你所愿,请袁老将军为炎儿三人的夫子,也可全了袁老将军爱宠物的苦心。”
为能跟小豹子玩,袁老将军几乎天天往他的将军府跑,比他自己在府里呆的时间还长。
此事说定,令狐炽心情大好,而阮连心有郁结,依旧看起情绪不高。
“你如今是否还可以变化蛇形?”令狐炽问阮连。
“不成问题。”阮连答道。
“想不想为多多出气?”令狐炽一脸期待的神情。
“你有什么好主意?”阮连知道这家伙准不怀好意。
“要报复人,未必非要直来直去要人性命,你身为蟒蛇精,何不运用自己的优势,慢慢来折磨对方?”
“你可真不愧为狐狸精,不若你去军中为我做军师?”
“做梦,我若想做军师,何须等到此时?凡是有碍自由的事,我宁肯穷死也不去干。”
夜色降临时,一条水桶粗的蟒蛇出现在喜福山,张开那比他身体大几倍的大嘴,对着董晓的鱼塘运功吸气,鱼塘的水被他全部吸干注入喜福河,鱼儿也一条不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