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将军府的人还真是占了个好地方。
全赖纪家军的将士们孔武有力,符家两位少爷交游广阔面子大。
权贵大臣们得以进到玄音阁里边,在同乐台四周落座,兴致勃勃地等着看热闹,墙外大街上也早早便划定了势力范围。
说是叫老百姓看,离同乐台稍近点,能看见人影听见乐器声的位置早便被富贵人家占下了,像符咏、符鸣这些在孤云坊参赌下了重注的少爷公子们是必定要到场的。
家丁亲随安上桌椅板凳,伺候上茶水点心,遇上熟悉的,就三五家聚在一起,边看边议论,到比腆着脸跟在长辈们身边,一整天坐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要自在多了。
状元局符氏兄弟都押了,符咏押的是状元出“羽”,符鸣押的是状元出“徵”,后来他二人才知道李承运在文笙身上押了重注,颇有些不好意思,又各去押了五百两的状元出“角”。
文笙到觉着大可不必,等于完全是往里面白扔钱嘛。
辰时刚过,自玄音阁里丝桐殿方向传来一阵鼓声,鼓声激越,颇有催人振奋之意。
符咏当即便道:“哎呀,都别吵吵了,安静点儿,要开始了。”
说是开始,同乐台上却不见有人。
符咏不知从哪里探听到了这几场的详细章程,同一旁的长义侯小公子道:“这会儿估计都在抽签呢,等定好了次序就该上场了。”
文笙看了半天,问她边上的杜元朴:“杜先生,不知主考官们在什么地方?”
符咏听到她问话,回过头来道:“往两边看,台两侧那彩棚里面也坐着人呢,估计着就是你们这次的那几位主考。”
可惜自大街上看不到他们的正面。
文笙看了半天,也不确定彩棚里坐着的几个人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那同乐台离着众人足有二十余丈远,文笙自忖眼神已经够好了,还是有些力有未逮,也不知呆会儿能不能认出钟天政来。
说是一会儿,足足又磨蹭了大半个时辰,同乐台周围的权贵们不知做何反应,围墙外头看热闹的却有些鼓噪。
文笙听符氏兄弟和几个赌友高谈阔论,他二人消息还真是灵通,说的都是呆会儿要上场的,哪一位原本就小有名气,若不是正好赶上玄音阁公开选拔,凭关系也能进去学习,谁谁又是哪一位国公侯爷给开得荐书,既是坚持到现在也未被淘汰,呆会儿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不出大错,主考官们怎么也得照顾一下,给个甲等。
叫他们这一说,文笙到是猛然意识到,这几位主考官好大的权力!
似乎输赢胜负也没个准则定数,合了他们的意就能入选,甚至直入甲等,反之就要被淘汰出局。
长久以来,人们对玄音阁的乐师有着一种深深的敬畏,以为如此选拔结果必然公平,可文笙却知道,那可太不一定了。
明日的那场考核,既是她和同组另外四人的竞争,也意味着李承运和凤嵩川的角力。
凤嵩川做过谭老国师的护卫,和玄音阁的关系更为亲密,这么一想,自己即将要面对的形势还真是十分严峻。
这时候一个油头粉面的少年拨开人群挤进来,隔着老远便冲这边喊:“符咏,符鸣,快去看看吧,玄音阁大门口贴出红榜来了,呆会儿每组的甲乙等名字直接上榜,你俩要不要对一对号?哥几个回头押谁就看你了。”也不知是哪家子弟。
那哥俩一听来了精神,符鸣欠起身,问了句:“当真?”当即打发了贴身的小厮过去守着,一有名字上榜立刻回来报信。
红榜出来,也意味着准备就绪,大考马上就要开始了。
两位侍者上台,在同乐台的正中央摆放了桌椅,而后退了下去。
跟着连个开场白也没有,就见一个人抱着古琴自一旁走上来,先将琴小心地放到桌子上,才冲着彩棚方向深施一礼,又向周围团团作了个四方揖,然后去到桌子后面端正坐好。
大家这才知道,这一位便是今天第一组第一个出场的应考者,离得太远,文笙只能瞧见这人穿了件藏蓝直裰,似乎留着胡须,至于长什么模样实在是瞧不清楚。
现在她相信彩棚里坐着的是那九位主考官了。
这时候周围再有说话的势必要犯众怒,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到是难得安静了下来。
那人端坐台上,用他带上来的古琴抚了一曲。
琴曲不长,很多人还没缓过神来他已经弹完了,今日天公作美,风自同乐台那边刮过来,琴声在文笙听来还算清晰。
一曲止歇,同乐台畔没有什么动静,那人站起来,又向着主考官的方向行了个礼,才抱着古琴,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这时候街上才渐起议论之声。
符鸣眼见这人一下去,第二个人便上台来,带的依旧是一张古琴,忍不住道:“这般安排,先上场的人岂不是大大吃亏?”
许多人深以为然,符咏摸着下巴作思考状:“几位主考应该会考虑到这个问题吧。说不定每个人的题目都不相同?”
符鸣咋舌:“那岂不是要准备六百道完全不同的题目?”
杜元朴却觉着不大可能,先不说六百道适合应考者水平的题目短时间去哪里准备,就是搜集齐了,若保证不了难易程度相同,又哪来的公平可言。
这第二个人很快也将自己的一曲弹完,与前面那个弹的曲子完全不同。
如此第一组五人轮番上台,五人中有的抚琴,有的吹箫,当众演奏的曲子虽然用时差不多,但有难有易,没有一首是重复的。
这一组结束,文笙心中一动,猜测道:“今天这考题莫不是叫大伙随意发挥,想弹什么都可以,想用什么乐器也都随意?”
此言一出,众人立时都觉着看场上这情况实是大有可能。
符鸣请教道:“顾姑娘,借你一双慧耳听听,适才这五个人里面谁能直接被点为甲等?”
文笙还是第一次听到“慧耳”这种说法,想笑忍住了,道:“若叫我听,似乎是中间出场那位吹箫的更胜一筹。”
关系赌局,符鸣边上几个少年还想接着问得更详细些,适才被符鸣打发去看榜的小厮气喘吁吁跑来,道:“少爷,甲等第一位名字出来了,那人叫纪和煦,号牌是宫字牌十七。”
符鸣见台上第二组的人此时已经上场,挥了下手:“知道了,你先找纸记上。再去盯着下一组。”
那小厮应了一声,掉头欲走,符鸣又把他叫住:“你在前面可听说了,今天考题是什么?”
负责往红榜上写名字的可是彩棚里出来的人,自己这小厮素来机灵,更何况此时红榜那里不知围着多少人,他就不信没人关心这个问题。
果然小厮答道:“听说是叫应考的人上台随意展示自己最为擅长的一支曲子,用自己的乐器也行,若是没带,玄音阁准备了,听说各种乐器应有尽有。”
符鸣点头,那小厮一溜小跑地去了。
杜文朴笑对文笙道:“果然叫你说中了。我想了想,如此题目连考六天,到是最公平的。只是难为主考官们判断了。”
众人止了声,听第二组的五人依次演奏,趁着间隙,符氏兄弟和一帮少爷们开始打听那纪和煦的情况,因为拿到宫字牌的人少,很快就打听出来,此人平时练的乐器正是洞箫。
这叫一帮纨绔对文笙的判断很是佩服。
接下来,他们就每一组都问问文笙的看法,那小厮来回跑着报信,两厢对照,只要能将人名和出场次序对起来的,十次里文笙到能说准九次。
时间一长不但文笙自己惊奇,就连杜文朴都若有所思:“这么说今日这选拔还是颇为公正的,顾姑娘你可以稍稍放下心来了。”
所有拿着宫字牌的都在今天上场,这些人基本上都有着极硬的后台,而到现在结果竟然未失大格,这说明几位主考官并没有大开后门,这真是叫人没有想到。
杜文朴不通音律,他不知道此时文笙在奇怪些什么。
其实今日众人在各自擅长的曲子上差距并不是那么明显,明明有好几组文笙也觉着难以抉择,这时候选谁,完全是基于她个人在音律上的偏好。
换一个人来听,也许感觉就不大相同。
可为什么由结果看,主考官们的意见频频与她不谋而合呢?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转眼间十组战罢,第一轮已经过半,这么多人先后上台献艺,文笙并没有看到一个远看穿戴打扮像是钟天政的人,红榜上也没有出现他的名字。
此时台上新上来了一个人,远看只见他穿了件玄青色的圆领袍,腰系墨色卷云纹宽带,宽袍大袖,身姿挺拔,手里握着一支洞箫。
虽然看不清面孔,但文笙下意识就坐直了身子,她觉着这会儿出场的应该就是钟天政。
这家伙换了一身打扮,还拿着洞箫。
他会吹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