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三是被热醒的。
迷迷糊糊地,他先翻了个身,随手掀了被子。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觉着不对劲,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屋子里还有尚未散尽的油灯烟气,由此可见,他睡过去的时间应该不长。
为什么这么热?大冷的天,屋里又没生火炉子,这热同适才情动的感觉不大一样,透着一股躁意。
旁边枕上,文笙呼吸轻浅,睡得正香。
王十三想要坐起来,又想着文笙身体虚应该多多休息,二人身下的这张破床榻就是木墩子上搭了张床板,谁在上面翻个身,就“吱吱呀呀”响个不停,还是算了。
他睁眼躺了一会儿,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睡觉前看的那几段《明日真经》。
冷兴生给他的抄本也不知道出自谁手,上面字迹虽然一笔一划,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生怕抄错的意思,可哪怕是以王十三现在的水平,也够格取笑一声:“真是狗爬一样!”
这是一部内功心法,具体招数提到的很少,由头到尾都是在讲怎么调息、生成内力,内息又是如何在全身经脉中运行流转。
王十三大致看了看,若是他理解不差,《明日真经》最特别的地方当属它“御甲”那一部分,讲如何将内力散诸于全身七百余处穴位,在肉身之外形成一道看不见的甲胄,这就是令冷兴生等人艳羡不已的刀枪不入。
吹得挺玄乎,不知真假。
王十三又想起《明日真经》开篇之首特意强调,这部功法取“日”之阳,之烈,之刚,只能男子修炼。
说实在的,内功心法是习武的根本,王十三之前所练功法,虽然不说多么了不得,好歹是经过了无数人检验,真正的有百利而无一害。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江湖上因为那些不知所云的功法,练废的人不在少数,这《明日真经》看着如此不靠谱,若非吴府的那些门客不好对付,他绝不会铤而走险。
王十三逐字逐句揣摩着《明日真经》,过了一会儿,体内那股陌生的躁热平息,他再度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颇香,天快亮时,远处传来一声鸡鸣,王十三醒过来,先歪头看看身边,文笙还在睡着,他慢慢坐起身,虽然很不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还是轻手轻脚下了床,穿戴起来。
当时光想着一定要住在燕白家附近,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宣同方等人的安排,现在看,和外人住一个院子,确实不方便。
王十三悄悄出门,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耍了趟拳,将筋骨舒展开,而后照着《明日真经》所载方法调息,慢慢运转内力。
折腾了有半个时辰,天也亮得差不多了,他这才回去,顺路买了早点。
回到家里,文笙和童百霜已经起了,正忙活着做早饭。
等吃过饭,王十三特意交待今天有事,中午就不回来了,叫二人不必等他。
王十三有什么事?他先去陈大人家点卯,等到了宣同方几个,然后找了个理由相携离开,去了江审言家附近的那处宅子。
宣同方几个难掩激动,到了之后关严了门,冷兴生忍不住先问:“陆少爷,你没骗我们吧,真学了《明日真经》?”
虽然如此直白把“骗”字挂在嘴上有些不恭,不过谁让王十三在这上面劣迹斑斑,这一路上没少耍着他们玩。
王十三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亲热地道:“骗你们做什么,我是那样的人么,真练了,昨晚就开练了。”
四人眼神晶亮,并排站在他面前,连最沉稳的宣同方都不能例外,关切地问:“陆少爷,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适?”
其他三人亦跟着道:“是啊,真经里头说‘三息一个小循环’,你可做到了?”
王十三对着四个好奇宝宝,先回答宣同方:“没啥特别的,和平时一样。”
其实不是,最出奇的就是昨天半夜里的那一阵燥热。
不过王十三觉着对眼前这几个没必要说实话,他长这么大,睁着眼说瞎话早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不要说宣同方,就是换王光济站在跟前也发现不了。
跟着对那三个道:“‘三息一个小循环,五息一个大循环’,简单得很啊。你们做不到?”
冷兴生等人不由地对望一眼,那目光中有惊讶、不可置信以及深深的不甘。
阙良道:“陆少爷,这一点儿都不简单,实不相瞒,我们四个全都卡在这第一步调息上,办法不知用了多少,二十年未能参透。”
四人对视交流的种种王十三都看在眼里,更加确定他们在《明日真经》上没有捣鬼,他练功时的种种不适看来若非功法本来如此,便是陆鸿成在抄本中做了手脚。
王十三不得不如此小心,前面的也到罢了,等练到“御甲”那里,稍有差池就成了散功,身在南崇,群敌环伺,他这身武艺再没了,那他和文笙两个就等死行了。
四人眼巴巴盯着王十三,指望着他能透露一二秘诀。
王十三到没有藏着掖着,他想试试这《明日真经》是不是真有那么古怪,像他那便宜二叔所说,这功法只有陆家人能练实在荒谬,王十三反正是不信。
“这第一息,是从气海向下,走会阴,然后急脉、冲门,屏住呼吸,一路往上,走期门、天池,再走灵枢、紫宫。接下来不用我教了吧?”
冷兴生急道:“等等,陆少爷,这不可能,由气海直接走冲门我勉强可以,你多转这半圈,我憋死也做不到啊。”
阙良和蔚刚明知道结果,忍不住又当场试了试,而后一脸颓然:“我等也做不到。”
宣同方大惑不解:“这到是奇了,我们论实力虽然不及陆少爷,怎么地在南崇也能排到百名之内吧,像我们都练不了《明日真经》,难道这功法还真是非陆家血脉不能练?”
王十三耸了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
反正这功法他练起来还挺顺利的,他也不怕宣同方几个对他不利,他们还指着他在嘉通大开杀戒,替他们宰了江审言呢。
且不说宣同方等人心焦却不得要领,王十三只管在这没人打扰的宅院里练了一天的《明日真经》。
内功心法这东西,若是给个孩童练,内力从无到有,即使入门也进境缓慢,但王十三的情况却不同。
他的身手本就出类拔萃,内力也十分雄浑,如今不过是学一个运用它的新法门,这法门在他看来又不怎么难,所以只用一天时间他就练了个差不多,只差最关键的一步“御甲”了。
王十三怕宣同方等人眼红,没有炫耀,看看天色不早,准备告辞回家去。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太阳西沉,他就隐隐地有些焦虑,心里没着没落,看谁都不顺眼,只想着赶紧见到文笙。
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顾文笙说要和他“同生共死”。
那小娘们儿破天荒说了句肉麻话,勾得他啊,一闲下来就心痒难熬,不知今天晚上她又会说什么?
王十三还没等离开,下半晌出去了的阙良赶回来,告诉大伙一个消息:林世南回嘉通了。
大将军林世南此次回来得有些突然,像宣同方他们在门客中间混得久了,有自己的消息网,事先竟是半点风声都没听到,不知他是一早定下来,秘而不宣,还是出了什么事。
宣同方道:“明天请将军府的门客喝酒,看能不能套出点儿什么来。”
王十三有些不耐烦:“你们打听去吧,看看是不是打了胜仗回来过年的?只要他不掺合咱们的事,对咱们不利,就先不管他。”
冷兴生点头:“陆少爷说的是,您只管把《明日真经》练好,不管谁来添乱,都不必担忧。”
自从他确定王十三真的能练《明日真经》,并不是拿他们开玩笑,就将你改成了您,语气也恭谨了很多。
即使如此,王十三依旧看他不顺眼,脸上虽然笑嘻嘻地,却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马屁精”,站起来,和四人说了一声,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回到家里,看到文笙,他心里紧绷着的弦才放松下来,那股不知由哪里来的烦恶之气也随之散了。
文笙在养病,每一天过得都很单调,等王十三回来,照例又是开饭,吃过饭闲聊一会儿,然后便是早早洗漱了休息。
与之前不同的是,今晚王十三洗漱的地点挪到了屋里,文笙还帮他烧了热水。
虽然隔着帘子,地方狭小,王十三也十分珍惜,这说明对方心里想着他呢,美中不足的是他擦澡的时候文笙躲去了隔壁童白霜那里。
至于么,小娘们儿,害什么臊。
等他收拾妥了,把人叫回来,两人躺下,熄灯说了一阵话。
文笙因为林世南回来,多翻了几个身。
王十三知道她必是在担忧大梁的局势,林世南做为南崇军主帅,能放心丢下江北的大军返回嘉通,这说明战事对南崇一方是有利的。
他们二人离开离水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关山阻隔,消息闭塞,也不知道现在大梁那边李承运和纪南棠他们进行得如何。
对这些事情,王十三也没有办法,只得说了几个江湖上的笑话,引文笙开怀笑了一通,算是将她注意力引开。
过了一阵,听文笙鼻息沉沉,她睡着了。
这天半夜里,王十三又被热醒。
有些烦躁,但却没有了昨晚的不安,他知道,这是练《明日真经》引起的反应。
这种反应是好是坏,以他的经验来看,自然是不怎么妙,一门功法,打破了身体的平衡和对外界正常的感知,必定不能长久。
但从眼前看,这也说明了《明日真经》的强大之处。
只要有用就好。
其它的等以后再说。
王十三翻了个身,床板“吱呀”一声,停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又翻了回去,床板又是一声响。
睡不着了,只觉清醒得很。
顾文笙那个小娘们儿就睡在他身边,伸手就能碰到。
王十三悄悄伸出手去,他怕将对方弄醒,没敢触碰她,先伸到她眼前,隔着大约半尺远,晃了一晃。
文笙侧身睡着,自然毫无所觉。
王十三心里暗笑了一声,忖道:“小娘们儿睡得真熟,叫人抬出去卖了都不知道。”
于是他将手又凑近了稍许,感觉她温热的鼻息打在手上,先是手心,太痒了,又换成了手背。
停了一会儿,王十三有些不满足起来,微微爬起身,探头过去,屋子里虽然黑,却能依稀看清楚文笙的轮廓,他忍不住又将手凑近了些,碰到了对方的鼻尖。
文笙的鼻尖凉得冰手,摸上去光滑、圆润,引得人想凑过去亲一亲。
王十三情不自禁就探身凑了过去。
结果还没亲到呢,文笙大约觉着痒了,活动了一下改成平躺,还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挠了挠被王十三碰触的地方。
王十三停住,像蚊子叫一样哼哼:“顾文笙,文笙,小娘们儿,你睡了没?”
文笙睡得很熟。
王十三就伸手过去,握住了文笙伸出被子的那只手。
“若是她醒了,我就说怕她冻着,帮她盖盖被子。”
王十三开始的时候没有想太多,握上文笙的手,才发觉文笙不但鼻尖是凉的,手都是冰冷冰冷的。
唉,躺下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凉,爷身上可是火热火热的。
不知怎么回事,王十三突觉热得更厉害了,体内那股热潮汹涌而下,全都集中到了一个地方。
身体剑拔弩张,伊人素手冰凉冰凉,可不可以……
王十三只觉鼻子一热,拉着那只小手就放到了自己滚烫的胸口上,然后作势就要往下走……
偏就在这时候,文笙那里突然“哧”地一声笑,这听在做贼心虚的王十三耳中,简直如同晴天霹雳,直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他下意识地一松手,文笙将手收了回去,跟着翻了个身,含含糊糊梦中呓语:“陆不逊。”
声音甜甜的,在静夜里听起来格外娇憨。
王十三欲哭无泪,奶奶的,这是唱得哪一出啊,把贼都吓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