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项城和伙计瞠目结舌地瞄着杨宝臣,转头再看夏家兄弟几个,那脸上的神色就不大好了。只是二哥自打上路就蓄起胡须,半张脸都被黑漆漆的胡子遮住,越发显得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这会儿眉头微微拧着,怎么看都是杀气腾腾。
张项成瞄了半天,好几次鼓起勇气望过去,一对上二哥的目光就吓得整个人一缩。最后,只得在心中暗自安慰:也不过是路上偶遇搭伴行走,待到了驿站遇到别的路人就就速速脱身也不迟。
小雨跟在杨宝臣身边,心中懊恼不已:若不是自己刚刚胡乱吹嘘,这会儿怎么会有这么个烫手的山芋。虽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可是……小雨忍不住又打量了杨宝臣一番,一张大方脸,黑须须的络腮胡,虎背熊腰,一双大手虚虚握着缰绳,好似一把铁锤。
回头再看二哥,虽然身量似乎比这杨宝臣还要略高两分,也留了连鬓的胡须,到底还是清俊了些。唉!小雨只得在心中打定主意:这一路上定要将他看得死死的,但凡他有个风吹草动,先一棍子拍死他。这样想着,一张小脸不免绷得紧紧的,目不转睛地斜睨着杨宝臣,不敢有一丝松懈。
八哥兴高采烈地骑马走在小雨身边,与有荣焉地小声说道:“妹子,不错!干得太好了!这才一会儿的功夫都有人投奔你了。以后你也可以拉起大旗,夏家军!到时候你做女将军,哥哥给你扛旗。”
小雨被八哥说得哭笑不得。
五哥在队伍前面,回头正看见小雨目不转睛盯着杨宝臣的后背,不由暗笑,冲她招了招手。小雨犹豫不决,前后看了看,见大家也都神色凝重,方准更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这才慢吞吞的驱马来到五哥身边。
五哥笑着打趣道:“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小雨叹一了口气,小声说道:“二哥为什么让他跟着我们,这个人,我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五哥摸着鼻子忍着笑道:“那你看谁是好人啊!”
小雨微微扬起头,看着张项成和唐峦逸道:“这两个就是老实巴交的人。”
五哥摇头,瞧着张项成说道:“这个也算好人吧,可惜没什么大用,太平日子还能饶几个银子花花。这会儿,不拖累咱们就不错了。”
“那一个么,却是一个胸怀大志,心狠手辣的主儿。”
小雨忍不住又看了看峦逸,见他身穿青色道袍,一张脸白白净净一团和气。手中的哨棍早就收起来了,这会儿正挥衣洒袖同子琪点评着山水,怎么看都是翩翩浊世一书生。
歪着头自己想了想,一定是刚才在前面应付那些山贼,没瞧见他,落了行迹在五哥眼里。可是这样的世道,平时再怎样的斯文,这会子也得有几分煞气吧。
她心中不由一动,笑嘻嘻地问五哥:“哥呀,你看我刚才是不是气势如虹,如狼似虎。”
五哥听到气势如虹尚能忍住,等她鼓起来脸,瞪着眼珠子吹嘘自己如狼似虎时,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雨见他笑得前仰后合,气得一扭头又去看着杨宝臣。
五哥敛容道:“这世间便是如此,但凡有些才能的人都不是那么容易驱使的。譬如始皇帝残暴焚书坑儒,却一统天下,若是有一分心慈手软却又不能了。”
五哥正说到兴处,不妨身后传来夏秀才的咳嗽声,心中一凛,不敢再与小雨胡扯。“只是,我等之人自当安分克己,于乱世求太平。”
小雨听得莫名其妙,五哥猛然一转口风问道:“你可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典故。”
小雨不以为然地回道:“我自是省得。不过我可不打算用他,当然要好好看着他。”
五哥看着她涨得通红的小脸,忍不住又笑起来:“我不是说他,我是说你不该怀疑二哥。你说,哥哥我说的对也不对!?”
这下轮到小雨语塞。二哥十几岁就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事没有经历过?这样想着不由回头向二哥望去,二哥也笑眯眯地看着她。小雨心中一动,转头对五哥哼了一声:“我不理你了。我去问二哥。”说着就催马走了。
二哥见小雨过来,轻声问道:“怎么?害怕了!”
小雨本来一肚子官司,听了这话,立刻将头昂了起来:“二哥这么厉害,我才不怕他呢!”
二哥也瓮声瓮气地笑起来:“你刚才虽然兵不血刃地劝退了那些土匪,却不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心里自然怕他们不服气,要知道这世上小巧固然能赢得了一时,唯有真本领才能赢得踏实。”
小夏婆子在车里听了不由暗自点头,不远处的杨宝臣听了也微微颔首。若不是看到二哥抽出刀时的气势,他险些也要下去比划一番了。之后他过去查看,果然看到二哥站的地方有四个深深的马蹄印。
小雨愣愣地琢磨了一下:对方人多,己方人少,自己的功夫不过半斤八两。不要说山贼了,几个侄子都打不过,怎么靠实力赢人家。这么一想方才恍然,敢情二哥也在揶揄自己。将头一扭气呼呼的纵马走到队伍的前面。
方准见她跑到前面去,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杨宝臣听了回头道:“方兄为何叹气?”
不想,方准竟然吃惊地望回去:“在下叹气了么?”
这下连杨宝臣都楞住了,四处张望了一下,偏偏周围也没有什么人能作证,一时脸上热辣辣的,只得硬着头皮道:“刚刚确实听到方兄长叹了一声。”
方准又叹了一口气,朝小雨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怅然说道:“你不觉得夏家太宠爱老幺了。”
杨宝臣不由尴尬起来,心想这都什么事儿啊?一面暗暗埋怨方准交浅言深了,一面答道:“父母爱幺儿,也是常有的。”
殊不知方准憋了好几年了,自打初次遇见小雨,就发现她身体灵动,反应敏捷,悟性极高。就想把生平所学教给她,没想到她只是:在外面玩耍的时候,想起了来就按方大哥你的法子呼吸了几下,内家功夫就学了三五成。这要是练得勤快一点,岂不是一代宗师?结果这一大家子人,各个都说怕她辛苦,没一个乐意让她练功的。
练功夫有不苦的么吗?就是读书不都讲究头悬梁锥刺骨吗?每次略提一提,二哥就打哈哈,想起来就让人生气。这会儿送上门来一个让他倒苦水的地方,方准可没打算就这么放手。
“什么父母爱幺儿,他们是一家子都溺爱她,惯着她,惯子如杀子!你知道吗?唉,你还年轻不懂。你看看从小就什么都由着她,如今怎么样?养出这么个拈轻怕重的性子来……”
杨宝臣没想到一句搭讪的话能引出这么多的牢骚来,同夏家兄弟也不熟,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恨不得时光能倒流。
方准又恨恨地接着说道:“你再想想!就咱们小的时候想找个习武的师傅,得磕着头带着礼物去求吧,师父还爱理不理的。师父让练的功夫,哪个不是卯足了劲,生怕师父一个不乐意不教了。是不是?”
杨宝臣连连点头,:“那倒是,我那时候为了让师父多教几招,没少下功夫。怎么着,那小子是你徒弟。”
方准一听这话越发生气:“我哪里是她师父,我是她徒弟!我为了多教她两招,连哄带骗,恨不得给她磕头。”
杨宝臣讪笑道:“那你何必送上门去?”
正说着话,小雨在前面欢呼起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出了山路。
方准也伸长了脖子看了看,转头望着杨宝臣又叹了口气,无奈道:“她资质好呀,你是不知道,唉,这孩子学东西真他妈快。你没见过,太快了,想教她点东西太容易了。”
这样一说,心里又泛起一股酸涩:“问题是,这个死丫头,她根本就不学。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杨宝臣有点迷惑,张着嘴巴半晌才问道:“你这到底说的是谁啊?”
方准不耐地看了他一眼,拿着鞭子一指小雨的后背:“还能有谁呀!就她!奇怪吧,她想上天摘星星,她的哥哥们都能给搭人梯子。没辙?”
杨宝臣顿了一下:“她,她是个女的啊?!”
方准扭头打量了他一番,一脸你怎么比我还蠢的神情:“就你这眼力,你还想走江湖?”
杨宝臣看了半天,虽说有几分娘气,但是怎么看都是个少年。这倒也不怪杨宝臣,毕竟小雨自小就跟着哥哥和侄子们一起厮混,男孩子的举止行为做起来没有半点的矫揉造作。
杨宝臣被他数落的了几回,心里也有了气:“方兄,不是我说你,俗话说的好,拉来的兵不勇,强扭的瓜不甜,你既然想做师父,就得端起做师父的架子,做师父的难道不应该矜持一点。”
方准扫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师父不乐意教你,其实是你太笨了,怎么教都不会。你要是教了那丫头,你就明白了,上瘾啊!”
杨宝臣的犟劲也上来了:“难道她还能过目不忘不成?”
方准半扬着头:“也不远已,过目不忘可能还差点,比划个两三遍,记下一套拳法我想还是可以的。”
杨宝臣撇撇嘴正要说话,突然间前面一片混乱,小雨的坐骑好似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紧接着就听二哥厉声喝到:“九儿,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