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婆子看了夏秀才一眼,转头问又小雨:“那依你之见,二哥他要不要回来呢?”
小雨扯着嘴角,冷冷一笑,狡黠地说:“这样的富贵还不值得二哥拼命了去搏。不过,现在还不是回来的时候。咦!”
小雨的目光落在了前天的邸报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小雨将邸报推给母亲:“快看看这个,唉,真想知道圣人是如何决策的。”
小夏婆子和夏秀才都过去看,五哥、如海和七哥也从侧面凑过去。小雨指着上面吏部尚书唐北然的奏章,却是建议皇帝采取前朝推恩的办法,把藩王的权力分封给藩王所有子孙而不仅仅是嫡长子一人,而且要异地分封。说是分封,实则降等,这样藩王的权力就会逐渐被削弱,不会再威胁到朝廷。
历来王侯都是把世袭的爵位传给嫡长子,若是嫡长子德行有亏,也只是在其他嫡子择一名继承。来保证世袭罔替,代代不休。若是分封嫡子,几代下来,藩王的力量就被一点点蚕食掉了。
小夏婆子看了也不由颔首,这倒是个好计。兵不血刃,却是个温水煮蛙的好法子。
小雨连忙又在剩下的邸报里面翻找,希望能找到更新的消息。五哥笑眯眯地看着她失望地翻了半天,最后嘟着嘴坐下说:“五哥,你消息来的这么慢,多少大事都被你耽误了。”
五哥凑过去,刮着小雨的鼻子说:“呦,小雨也有大事要办啦!”
小雨哼了一声,转头看着小夏婆子道:“兴王那里肯定有最新的邸报,让三哥去要来我看看。”
小夏婆子一个爆栗敲在女儿的头上,小雨疼得缩着脖子直吸冷气,可怜兮兮地看着夏秀才。夏秀才也摇头道:“漫说是你,就是你五哥这么关心邸报都惹人多心,你还想到王府里看邸报,不要命了你。”
小雨委屈地揉着头:“我也只是说说是而已,这个也不用看了,圣人肯定不会采纳的。”
如海奇怪地问:“为什么,这个计策连我看着都觉得好。”
小雨仰着头想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索性手一挥说道:“哎呀,你看他从前的事情就知道了,这个主意他肯定不会用的。要是用了,就好了,我们也不用替二哥操心了。”说罢又撅着粉红的小嘴叹了一口气。
小夏婆子看着她做出很有谋略的样子,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转头提点如海道:“一个人做事就好象你们书生写字一样,都是有迹可寻的。比如,大家同样都是草书,你一看字就晓得这是七叔的,那是五叔的。就算是你七叔想要模仿你五叔叔,或者是你祖父,只要用心去看,也还是能看出来的。”
如海听了点点头,想到刚刚被抓起来的代王,恍然大悟道:“那么今上的性子......”如海顿了一下,却寻不到很好的词来形容今上。
五哥笑道:“应该是久居上位的人,觉得自己名正言顺。可惜,决断过于草率了,做事又过于谨慎了,这气势上还是输了一截。”却没有说这一截输给谁了。只是,在座的人心中都已了然。
五哥又推过一份邸报,指着上面前军都督府左断事高正孺的奏章说:“高断事的主张也有可取之处,所谓擒贼先擒王。如果先除掉逸王,其他诸王就不足惧已,可是......”五哥说着又翻了翻邸报,指着一个月前黄渊季的论策道:“这篇论策,明着是论前朝事,实际上却是说的当今皇家事。你看这段,分明是让今上去铲除赢弱的诸王,以期去掉逸王的羽翼,等今上的皇位再稳一些,一举除掉逸王。”
夏秀才和小夏婆子听了,频频颔首。
七哥想了想说:“这前一个虽冒进了一点,倒也有可行之处。这后一个,可算不得好办法。只怕现在诸王人人自危,万一同逸王联合起来就更不好办了。”
五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点头不语,又转头对七哥、如海说:“切忌不可窥探兴王那边的动作。”又叮嘱道:“若是同窗议论,在一旁听听也就罢了,若是周励或者宋卓瑾说起什么,千万不要搭话,更不要随意打探。”
“侄儿省得。”如海心中了然,只怕兴王没有反心如今也被迫的要有些举措,免得像代王一般束手就擒,坐以待毙。若是他们认为夏家窥出了他们的秘密,只怕灭门也未可知。
众人又议论了一番,都觉得一动不如一静。五哥又拟了家书,斟酌了又斟酌,只让二哥、六哥小心行事。等大家商量好了,这才发现小雨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小夏婆子苦笑。夏秀才拍拍妻子的手道:“你莫要担心了,她只是年纪小,贪玩好胜,恐怕心里对这些并不大感兴趣。况且,她也是机灵有分寸的。”
小夏婆子叹气道:“但愿如此吧。”
兴王府里,兴王也正同世子看着最新的邸报。以夏家现在的能力还拿不到这么新的邸报,当然,兴王手上的消息自然也不止这邸报上的零星消息。
兴王恨恨地咬着牙,腮帮子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似乎要将谁生吞活剥了似的。世子紧抿着嘴望着父亲,眼睛里还有着掩饰不住的愕然。
兴王深吸了一口气,一拳砸在黄花梨的桌案上,震得上面的杯盏都跳了起来。
世子连忙站起身来劝道:“父亲何必为那个衣冠枭獍伤了自己的身子。再说这消息也还、也还有待查证。”想来世子也晓得这不过是安慰父亲的话,说到后来,轻的连自己都听不到了。
兴王看着案上的邸报,上面的一字一句不知道已经被他读了多少遍。代王谋逆,次子大义灭亲,如今除了次子,竟是合族贬为庶人,发配到边疆。
世子见兴王悲痛欲绝,不由劝道:“父王,今上步步紧逼,我们也要早早商量出一个对策才好。否则......”
兴王这才仰面长叹:“我何尝不知,只是我们手中不过几千的亲卫,如何能成大事。唉!如今,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世子凑近了身子,整个上身都压在了桌案上,伸出一根手指,压低声音说:“如何?”
兴王摇了摇头也轻声说道:“你身份敏感,阿励他又鲁莽不成事。”说着又冷笑了一声:“连夏家那么个乡下小丫头都能将他耍得团团转的。孙禄小儿日日盯着我们兴王府,巴不得我们行差踏错一步,他就可以立一大功。”
世子急急地说道:“难道我们就这般听天由命吗?我不甘心。”
兴王将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瓮瓮地说道:“不甘心又能如何!这些日子看着你弟弟,莫要让他出去惹祸。唉,若是,”兴王眯着眼睛想,若是我也有八个儿子可以支派,总不会这般捉襟见肘,竟是无人得用。
“听说夏家那个长孙拒绝了宋大人家的公子。”
世子一愣,不晓得话题怎么转到这里。点了点头道:“原是想过来当护卫的,被家里人劝住了。”
“你可知道他二哥是谁?”
世子这才恍然,若是有他,那就不愁夏家人不入局,到时透过夏延文来接触逸王,可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他家中那个小丫头,听说非常得家人宠爱。可惜身份上差的太多,不然.......”
兴王的眼前一亮:“现在什么时候了,我们一家命悬一线,还拘泥于这个。你找个媒婆探探口风,你弟弟将来不过是个郡王,便是许个正妻也不是行。”
“啊!父亲,这......”世子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兴王见他踌躇,不由叹气摇头:“你还是太年轻了,夏家可不简单。你找个合适的时机会一会夏秀才。啊呀!”兴王整个人都向后靠去,长长地出来一口气。搓着手说:“蹈光养晦,蹈光养晦,你可得记住了,咱们现在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世子一张脸涨得红红地说:“不是,不是,我,我怎么好去找媒婆。”
兴王拊掌大笑:“却是要跟你母亲商量一下。”
次日,兴王与兴王妃一起吃过午饭,也不急着走,屏退了左右,同兴王妃聊起天来,倒是将最近的形势讲了讲。
说起代王、代王妃,夫妻两个不免唏嘘不已。当日,皇宫里一起宴饮,代王意气风发,代王妃雍容华贵。彼时今上还是他们乖巧的侄儿,大家把酒言欢,恍若昨日。不过两年的时光,代王、代王妃就已经成阶下囚,虽然未曾见过,想必是受尽侮辱。
兴王妃毕竟是女流,说着说着便动了真情,拉着兴王的手说:“今上忌讳藩王,若是你我有那么一日,请夫君免我受辱。”
兴王拍拍她的手笑道:“哪里会到那一步呢。”
又问:“励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可有什么人家没有?”
兴王妃叹气:“这会子风声鹤唳的,谁敢把姑娘许给我们。只问了娘家几个哥哥、姐姐,都不太合适。”
兴王这才慢慢地说:“我倒有个人选,你知道夏家那个小姑娘吧,把励儿耍得团团转的那个。”
兴王妃吃惊地看着丈夫,使劲地眨着眼睛,似乎在思索什么,半晌才说:“咱们家真到了这一步了?”
兴王凝重地点了点头:“娶个平民也是想避避风头,将来要真是......说不定励儿那一脉还能留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