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世子跟在小雨的身后,果然又进了之前那个小院,心中就忍不住暗暗揣测:“她既然有这么个小院毗邻外院,说不定还有间自己的书房,也不知道那书房是何等模样。”这样一想,心里就有些痒痒的,想去那书房看看,便装作关切地问道:“虽说已经过了寒冬,到底天凉,夏姑娘身子不好,不如咱们到屋里慢慢谈。”
小雨不疑有它,也是觉得两人已经定亲,这般站在院子里说话,被来来往往的小丫头们看见十分尴尬,点头道:“也好。”
薛世子立刻喜滋滋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对面的正屋,果不其然是间极其阔大的书房。瞧着那意思,若有需要还可以用屏风做个隔断。不过,此时却没什么遮挡,一眼望去豁达通透。薛世子看了便觉得这样很好,暗自在心中憧憬:“日后我们成了亲,我也将书房这样布置,九儿就在我一旁……”他本想让小雨在一旁替他研磨,又想着小雨脾气大,未必肯替他做这等小事,正纠结间,就听小雨问他:“薛兄可会抚琴。”
薛世子便矜持地点了点头,微笑着答道:“小时候略学了一点,后来……就没什么时间练了。”
小雨忙将抽出一半的书又推了回去,找了个琴谱出来:“你看看这个,我怎么也学不会。你试试。”说着殷勤地踮起脚去取挂在墙上的琴。薛世子忙凑过去道:“我来。”一面说一面走到小雨身后,探身取了琴下来。
小雨没有他高大,猛然被他挡在身下,心中立刻升起一股压迫感,讪讪地正想要走开。薛世子却一直瞄着她的身形,见她一动,心里暗笑,急忙闪身堵在了她前面,装作无心的样子说道:“好多的灰尘,得擦一擦才好。”因俩人此时站得颇近,他心里就有几分得意,暗想:“要是能抱一下就更好了。”
抬眼却瞧见纹娘正站在不远处,冷冰冰地看着他。他见自己被窥破,也不恼怒,还十分地瞧着纹娘笑了笑。小雨却觉得这般被他拦在身前,十分的不自在,忙向一旁闪去。不想薛世子似乎也要站开,两人身形一动几乎就要挨到一处。
纹娘在一旁黑着脸咳了一声,她和孙护卫自从定了亲事,没少被孙护卫趁机占便宜,这会儿心里就有几分看热闹的心思:“饶你精似鬼,也少不得被人歪缠吧。”
小雨同薛世子突然间站得这样近,不由大窘,忙红着脸向后退去,又被纹娘一咳,心中更乱。偏偏身侧有个放花盆的小矶,小雨脚下一乱便踢在那小矶腿儿上,身子不由一歪,薛世子立刻感激地朝纹娘睃了一眼,手上却一点也不慢,一把揽住小雨的纤腰:“夏姑娘,小心!”
小雨脸上一赤,低下头心慌意乱地稳住身形,清了清喉咙道:“映雪,你将这琴擦一擦。”
转瞬,薛世子手中一空,小雨已经闪身站到了椅子前面,坐下来匀了匀气息说道:“你去那边坐,那边敞亮,你看谱子也方便。”薛世子见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有心在她身旁再待一会儿,又怕她生气,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映雪摆琴的地方。
映雪忙着擦琴,薛世子见两人无言,便笑道:“九儿可听到互市的消息?”
小雨本已知晓,却又不想两人这样默坐无语,便道:“倒不晓得。”
薛世子便细细地讲起来:“听说边境那里各种文书已经签妥当了,圣人这次十分高兴,这下燕北那里总能有一二十年的太平日子。也不过再有月余,喜都人派来的使团便要进京朝拜了。我听人说,这次你五哥功不可没,估计等喜都人走了,这官职还要再提一提。”
小雨便笑眯眯地说道:“这样说来,我五哥过些日子就要进京啦。”
薛世子点了点头,轻声道:“嗯,要是咱们的日子定的早点儿,五哥还能赶上咱俩的成礼。”
小雨听得大窘,偏偏两人已经订亲,又不好反驳,只得装作没听见。
薛世子见俩人气氛这般好,便忍不住探问道:“怎么喜都人总是想找夏姑娘的麻烦。”
小雨见他不再说俩人的婚事,便松了一口气道:“上次在边关,喜都人被我六哥杀得好惨,我是他妹子,他们当然恨我了。”
小雨的事情,军中那些职位颇高的人早有风闻,薛世子虽然不晓得详情,也知道个大概,这会儿听了小雨这样推脱,心里便有些不高兴,暗想:“夫妻本是一体,咱俩都已经定亲了,虽说不是夫妻,但是早晚也要…嗯…一体吧。怎么你有什么事情还对我藏着掖着。”
这样一想,便忍不住追问小雨道:“我听说喜都人都传言有个叫暴雨的人,冲到他们大营里,乱喊阿瓦死了,搅乱了军心,才害得他们死伤无数,铩羽而归。”
小雨便微微颔首道:“咱们汉人哪有取名叫暴雨的,这必定是个诨名。想来这人不想让人知道,你看,陈泽被人知道了,就被害死了。薛大哥,你又何必刨根问底呢?再说了,喜都人说的也不见得是真的。你想呀,你手下的小厮们,将士们若是听到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胡乱喊一声:主帅死了。难道也会相信,乱成一锅粥吗?这就是他们治军不严,被我六哥和蓝三哥几千人杀得他们上万军士片甲不留,面子上不好看,所以才编了这样的瞎话,也省得回去的时候被他们的卓师责骂。”
纹娘是跟着小雨冲过大营的,听见她眼也不眨一下,说的头头是道,暗想:“姑娘可真是个瞎话王,说得跟真事儿似的。”
幸好这时映雪将琴擦好了,薛世子摆正了琴,拨了两下琴弦,歉然道:“这琴许久没用了吧,只怕弹出来声音不好。”
小雨听了便有些着心急,暗想:“若不弹琴,俩人枯坐无趣,便又要绕到先前的话题。难道还要我陪他下棋吗?嗯,下棋也是可以聊天的,那他一定还要问个不停。娘也真是的,这么待在一处多尴尬呀。”
薛羽还当她是因为自己的琴不好,才这样窘迫,便笑着安慰道:“无妨,左右都是咱俩自己听。”说着试了几个音,好在这琴谱上都是些初学者练琴用的粗浅曲子。他试了几次,琴声便流畅起来。
小雨听了一会儿,暗想:“可惜了,小时候娘要教我,我太过懒惰。结果到现在也弹不成什么调子,倒是薛大哥文武双全,君子六艺,不说样样精通却也没有一样落在人后。就是字写得太过中规中矩了。不过,以字论人,管中窥豹,倒可见薛大哥为人脚踏实地,不讨小巧。”
薛世子弹了两曲,间中瞄了小雨两眼,见她听得忘情,一直看着自己,露出几分呆像,看着十分憨顽可爱,心里便有几分得意,暗想:“果然有志者事竟成,若是当年我瞧着她喜欢安王便退缩了,哪有今日?这样看来,必定是从前九儿不大了解我,如今她见我这样厉害,自然也将一颗心放在我身上了。”这样一想,便弹得越发卖力气。
还是夏太太听到琴声断断续续,弹了快一个时辰,不由皱眉,回头对青杏道:“时候不早了,叫薛世子出来吃饭吧。”
薛世子的一双手拿惯了刀枪,便是舞枪弄棒两三个时辰也不碍事。可是弹琴这事儿,自打母亲过世,却是甚少再摸,这般弹了一个多时辰,几个手指尖便起了水泡了。偏偏小雨听了一阵子,便入了神,最后竟然盘膝坐在那里打坐。
亏得青杏进来叫他吃饭,他收好了琴还痴痴地立在门口,等着小雨起身送他,映雪便笑着迎了上来:“姑娘这一坐,也没个长短,公子倒也不必等她。”
薛世子便有些失望,暗想:“若是这样,以后弹上六七个曲子也就得了。弹得多了,她这般老僧入定似的,哪里晓得我的好处。而且我一个人弹琴,也怪无趣的。”
一旁映雪见了,怕他不高兴,忙轻声道:“公子的琴弹得真好。姑娘…姑娘好久没这么快静下心来了。”
薛世子听了这话,心里又舒畅起来,笑吟吟地说道:“这位姐姐客气了。”
及至到了饭桌,薛羽才发现自家父亲竟然也在座,俩人快十年没有同桌吃饭了。便是吃饭,也都是薛羽为了气他老爹,没吃到一半,俩人便不欢而散。
护国公坐在那里唏嘘不已,不时用袖子抹着眼角:“羽儿他娘十分擅长抚琴,我自己不懂,只听人说:也就是当年罗首辅的女儿能在她之上。羽儿比起他娘差得还远,若是昭儿能瞧见今日,一定会很开心。唉!”
薛羽却不领情,沉着脸暗想:“你有今日在这里哭天抹泪,早些年怎么不对母亲好点,约束一下家里的姨娘,少招惹些外面的伶人,我娘也不会三十不到就没了。”
夏太太在一旁瞧着他们的神情暗想:“这世事真是一饮一啄,若没有薛母早逝,薛公子也未必会看得上小雨。看他这个样子,将来家中倒不会太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