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走了五六日,一行人总算到了达栗尼。这座城池原本是喜都人用土坯围成的集市,到逸王手里也不过是这三五年的事情。便是城墙也是逸王后来加建的,规模自然比燕北小了不少。又因喜都人多以游牧狩猎为生,城池四周多是大片的草地,树木。这些年来,慢慢有汉人移居过去,四周的农田才多起来
小雨心中虽然早有准备,进了城里一看,还是不免有些失望。除了正对东西南北城门四个方向的大路铺了砂石,能行并行两辆马车,其他巷子竟然连路都没有修过,坑坑洼洼不说,好多地方居然还有积水未干。除了正街的几个房子还勉强可以看看,小巷子里多是低矮的泥坯房,从外面看进去,里面黑幽幽的,看着都吓人。小雨心想,这个样子即便有房子拿出来卖,只怕也没什么好的。
薛副将先去了五城都督署,将六爷的士卒安置了,这才带了八爷等人寻了一间还算干净敞亮的客栈。瞧见小雨忧心忡忡的样子,也没细想便脱口说道:“慢慢找总能寻到合心意的,若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我帮你盖一个新宅子。”
小雨眼睛一亮:“薛大哥,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因时候还早,薛羽便带着他们出去转了一圈。只是这城池颇小,即使慢慢走来,不过一个时辰也转完了。城中有五军都督署,东西南北守城的副将照例都是在这里议事后,再各自回自己镇守的城门。边关尚武,城里的县衙像大小店铺一般,也是比邻五城都督署建的。
小雨歪着头四处打量,心下盘算:“薛大哥的南货铺子,这里有个空儿,可以塞进来。张项城的绸缎铺子,也不晓得对面个布店卖不卖,盘下来就省了许多的事情。这儿居然有几个饭庄,茶肆,倒也适合,等安顿下来,我在一旁开个酒楼,听说安歌没有跟着世子走,不如让他打发个人过来。”
到了城东,房子越发的破败,许多宅子东倒西歪,摇摇欲坠,连个窗户都没有。小雨不由低声问道:“薛大哥,这里治安瞧着不大好,没了窗户夜里哪能睡得踏实。”
薛副将皱了眉头:“这应该是贫民住的地方了,他们夜里都是上了窗板的。比纸糊的窗户可要结实多了,便是那门,你瞧见左右两边的木板了吗?夜了都是要拉上,从里面锁起来的。行了,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赶紧往回走吧。”
小雨却指着远处两三个挂着红灯的二层小楼问道:“那几个房子瞧着像是店铺,不晓得是做什么生意的,咱们过去瞧一眼。”
薛副将脸上一红,频频给八爷递眼色,不想八爷居然踩着马镫站在马上,撅着屁股往那边眺望。薛副将便咳了一声道:“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吧。”
小雨瞧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姜护卫,心想:“许是什么污浊的地方,不该我这样的小娘子过去。”
八爷却屁股一沉,又坐回到马上说道:“想不到这样的地方也有教坊。”
小雨顿时醒悟,转头狠狠地剜了八爷一眼,却瞧见薛副也板着脸瞪了八爷一眼,又向她瞥过来,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小雨忙道:“我也有些饿了,不如这就回去吃饭歇息。”
翌日,薛副将陪着小雨和八爷去了牙行,果然没有什么合适的房子出租,出售,倒是有不少空地出卖,小雨见那地便宜,便在都督署附近买了几个块地。
回到客栈,小雨让八爷画个草图,打算自己盖房子。薛副将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他从未盖过房子,早前说的不过是安慰小雨的话,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小雨出去寻了匠人定了日子。忙了半晌回到客栈,八爷的草图居然还没有画得,小雨便和薛羽凑过去瞧,只见上面亭台楼宇,草木花疏,画得好不热闹。气得小雨拿了马鞭追着八爷打,八爷趴在树枝上喊道:“书院里顶数我的书画好,便是先生也赞我画的好,你不满意,你来画。”
薛副将瞧着他们兄妹亲密无间,心下羡慕,暗想:“八兄弟这画便是我也自愧不如了,怎么九儿还不满意。我瞧九儿上次生日,画得…惨不忍睹。”便道:“不如我来画吧!”
小雨好奇,便和八爷站在他身后看。薛副将提起笔想了想,先在正中画了一个方块,写上正堂,后面一个大院,写上正院。两边各画了一个小方块,写着东跨院,西跨院。接着又画了几个小方块,写上偏院。回头看着小雨道:“再后面接着八弟的花园就好了。”心中却有些得意:“怪道古人说: ‘红袖添香,张敞画眉。’日后我同三娘子成了亲,也要三娘子这样站在我身后看我写字画画。”
小雨瞧了他的画,心中想得却是:“薛大哥画成这个样子也就罢了,怎么八哥哥也这般没用。”忍不住就叹起气来,见薛副将回头不解地看她,便道:“唉,我的哥哥们都这般厉害,怎地八哥哥就,就…”
八爷便在一旁咳了一下:“我不过画的细致了些。”
小雨气呼呼地扭头说道:“我上次说去燕北的路上,多与地图不一致,让你画幅地图出来。你画得是什么,除了青山,就是绿水,我要是照着你的地图,每日要宿到哪里?天天骑马在河里赶路吗?”
说罢便拿了把椅子坐在薛副将身旁,取了最细的狼豪,接过薛副将的图纸,标上长宽,所用木料。又将几个偏院,花园抹了,将整个地基拉成规规矩矩的长方形,标上围墙。这才递给八爷道:“哥哥照着这个重新篆一下吧。”
八爷颇有些怀才不遇地愤愤坐下,提起笔来刚要画,小雨又加了一句:“要是敢在上面乱加东西,我就揍你。”
八爷瞪了小雨半天,这才赌气般地重新画了一遍,果然工整易懂起来。
小雨又拿了几张纸,各处单独画了一遍,一面画一面叹气:“要是四哥在就好了,这门的大小也有规矩的,我听说现在已经不流行那种推的房门了,江南一带又开始用古时候的横拉门了。这个屋檐要怎样契合,我也不记得了,但愿这里的工匠做得出来。”
纹娘和姜护卫在一旁瞧了,见小雨画得左一团,右一团,也只有八爷瞧的明白,重新画过之后,这才瞧的清楚,原来是各处的细节。
有了图纸,寻得了匠人,薛副将便每日跟着小雨去监工,瞧着匠人们一点点的起地基,搭框架,心中慨叹:“要是将来能和三娘子,像这样俩人一起盖个房子,什么都照着自己的心意,那该有多好。”因为图纸画的详尽,房子盖得到也快,不过十几日,便到了正屋上梁的日子。小雨打听了当地的风俗,也摆了流水的席面,请了匠人,帮工和左邻右舍一起吃酒。
薛副将陪着小雨八爷一起招待客人,也忙得团团转。等到了晚间席散了,薛副将便带了几分醉意,拉着小雨谢了又谢。小雨心想:“这次多亏你忙前忙后的,怎么还追着我道谢。”只是她忙了一天,也累的不行,便早早回去休息了。
薛羽见人都散了,一个人孤零零在房子间穿梭,却不觉得寂寞,抚着那些刚上了漆没多久的木头,心想:“这房子虽有种种不足,却是自己亲手盖得的。瞧着要比京城那个花团锦簇的大宅子,不知道要漂亮多少倍。就说这个大门,当时我要在上面按个虎头的门环,不晓得跟九儿吵了多少次,才给我加了。”薛羽摸了摸那大门的虎头环:“加了这个虎头,多气派啊。”
“还有书房的窗子,朝着东,西的窗子,看书的时候多晒啊!求了好几回,没少给小雨作揖,总算改成南北的。几个偏院的正房灶后面也是按我的意思,装了一个洗澡的大桶。为了装这个,快被九儿骂死了。嗯…过两日就要销假了,不如我先用一用。”
薛羽没有等到六爷,就匆匆离开了,走了不过两日,六爷便到了,随着六爷一起到的还有刚升任千总的蓝灏馨和小雨的大丫头映雪。
蓝灏馨春风得意,一瞧见小雨便笑道:“这回吃了亏了吧,这么不小心,居然能被人掳走。哈哈哈。”
气得小雨好几天没同他说话,安排房间的时候特意将他安排在最远的偏院。
便是六爷都看不下去了:“蓝公子,你这可是找骂呢!”
蓝灏馨搔着头尴尬地叹了一口气:“六哥,你不知道我听了信儿有点多着急。那会儿正跟着左将军打仗,我也没办法出去寻她。唉!今儿一看见她活蹦乱跳的样子,我就一肚子的气,忍不住就想说些给她添堵的话。”
六爷听了这话便笑起来:“你这话跟九儿说去吧,跟我说可没有用。”
蓝灏馨拍着胸脯说道:“六哥,你摸着良心说。你难道不是跟我想得一样——恨不得揍她一顿,让她老实点。”
六爷脸一板,眉捎一挑:“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打折你的腿。”
蓝灏馨讪讪地摸着鼻子道:“六哥,你晓得我的意思。”
六爷一笑:“我管你什么意思,我们夏家就是这样,只许九儿防火,不许…嗯…”
蓝灏馨摇头:“行行行,都惯着她,行了吧。六哥,唉!看不出薛羽这人还挺义气,我还真是没想到,只怕,唉,要说咱们兄弟几个,薛副将的命真是不怎么样,我听说他这回恐怕不大好…”
六爷叹了口气,低头不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