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嘉嘉推我。
谢柔嘉觉得脑子乱哄哄。
怎么回事呢?她怎么好像又站到了梦境里。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摇着她的肩头,在她耳边低吼。
“是不是你推她?是不是你?”
她的眼泪模糊了双眼,看着地上躺着的水淋淋的毫无生机的女孩子的尸体。
我没有,我没有。
她只是,没有抓住姐姐,没有抓紧她。
她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带着几道被水中的石头划破的伤口,并没有流血,却一扎一扎的疼,疼的她不得不清醒。
“嘉嘉!”父亲的声音在耳边炸响,“这是怎么回事?”
谢柔嘉抬起头,看着站在身前的谢文兴,再看四周,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满目震惊。
“姐姐,我没有推你啊。”她说道。
她是幻听了吧?姐姐根本就没有说这话。
谢柔惠的哭声响起。
“就是你推我,就是你推我,你为什么推我。”她尖声哭道,“你为什么要推我。”
怎么回事啊?
到底是谁在说话啊?
谢柔嘉呆呆的看着谢柔惠,脑子里轰轰响个不停。
这是怎么回事啊?眼前没有姐姐冰冷的尸体,眼前是活生生的姐姐啊!姐姐,怎么会,怎么会说是她推的?
“姐姐,你,你怎么了?怎么这样说?”她看着谢柔惠呆呆问道。
有人挡住了她的视线,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头,用力的摇晃一下。
“嘉嘉!你!你干了什么?”谢文兴喝道,满眼的震惊,“你为什么推你姐姐?”
是啊,我为什么推姐姐?
“我为什么推姐姐?”谢柔嘉喃喃,抬头看着父亲,“我为什么推姐姐?”
为什么?
她为了姐姐拼命的学游水,她为了姐姐毫不犹豫的跳下水,为了姐姐她宁愿溺死也不松手。
她为什么推姐姐?
她怎么会推姐姐啊!这怎么可能啊!难道她这么拼命的努力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推姐姐吗?
谢柔嘉猛地推开父亲,起身下来。
她是在做梦吧?
她要看看,姐姐是不是还活着,她记得她这次没有松手的,她拉住姐姐了啊,她拉住了啊!
腿脚传来锥刺般的疼,有人在耳边尖叫,抓住了她的胳膊。
“二小姐,二小姐,你的腿有伤,别动别动。”
谢柔嘉不管不顾,跌跌撞撞的向谢柔惠这边走去,眼前人乱撞,但她只看着谢柔惠。
姐姐依偎在母亲怀里,在哭,她在哭呢,真的活着呢。
谢柔惠哭的喘不上气。
“母亲,母亲。”她伸手紧紧的抓住谢大夫人,浑身发抖,“我差点死了,我差点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谁不害怕,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口气跑过来的,现在回想起来,双腿无力站都站不住。
谢大夫人的眼泪再次流下来,紧紧的抱住谢柔惠,一下一下的拍抚着。
“别怕别怕,没事了没事了,母亲在,母亲在。”她哽咽说道,“你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谢柔惠却哭的不能说话,只是不停的摇头,看着要走过来的谢柔嘉。
“姐姐,你别怕,你别怕,现在没事了。”谢柔嘉看着她说道,“姐姐,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没……”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谢大夫人喝断。
“让她给我站住。”她说道,“给我闭嘴。”
让她!
母亲没有说你给我站住,而是在对别人说,对着别人说自己,母亲….不要跟自己说话了吗?
到底怎么回事啊?
怎么还在做梦啊?
她不是醒了吗?她不是醒了吗?快醒醒啊!快醒醒啊!
谢柔嘉想要伸手打自己的头,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的胳膊。
谢柔惠的哭声未停,外边也传来哭声。
“惠惠,惠惠。”
谢瑶扑了进来,几步踉跄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谢瑶的母亲黄氏紧跟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条白绫。
“你就是跑到这里来,也休想逃过一死。”她哭着喊道。
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老二媳妇,你这是干什么呢?”
“都是这个孽障干的好事。”黄氏哭道,伸手指着谢瑶,“要不是她引着惠惠来钓鱼,又怎么会有这种事!我定要勒死这个孽障。”
“你这话说的,她也没想到钓鱼会出这种事啊。”有人说道。
“母亲,母亲,不用母亲您动手,我只要看看惠惠,我只要看一眼惠惠平安无事,我这就一头撞死也心安了。”谢瑶哭道,说完果然就一头向墙上撞去。
亏得屋子里人多,七手八脚的拦住了,到底是乱作一团。
“够了!”
谢老夫人一声怒吼,将手里的拐杖狠狠的摔在地上,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连谢柔惠都停止了哭。
“别在这里给我演这些没用的戏!死不死的,现在由不得你们做主!不该死的一次都不用死,该死的,也别急着自己先死,你就是死了,我也得让再死一次!”
“现在你们别跟我哭哭啼啼的,一个一个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发话要大家说了,屋子里的人反而一阵沉默。
谢文兴看了眼室内,见丫头婆子们都垂着头瑟瑟,适才当谢柔惠喊出第一句话的时候,这些人都吓的变了脸色,恨不得从室内消失。
“下人们都出去。”谢文兴说道。
丫头婆子们闻言如同大赦慌慌向外跑去。
木香迟疑一下松开了扶着谢柔嘉的手,低头走了出去。
江铃依旧站着不动,搀扶只呆呆看着谢柔惠的谢柔嘉。
谢文兴看江铃一眼,张了张口转开了视线。
“瑶瑶,你别哭,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老夫人,大伯母,大伯父。”谢瑶跪行几步,俯身在地哭道,“因为今日不用上学,夏日又闷,我便邀了惠惠来家里钓鱼,不知道嘉嘉怎么知道了,跑了过来,因为前一次嘉嘉生我的气,我便回避走开了,没想到….”
她说到这里抬头看谢柔惠。
随着她的视线大家也看过去,依偎在谢大夫人怀里的女孩子虽然换了干净的衣衫,但头发湿漉漉,面色苍白,眼里满是惊恐,腿脚上包裹层层,用木板夹住,就好像泡过水的木偶娃,哪里还有半点平日的光彩。
“…..没想到差点就见不到惠惠了。”谢瑶俯身在地泣不成声,“我不该走,我不该胆小怕事自己先走,我不该扔下惠惠让她拦着嘉嘉而自己先走了。”
听她说完,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屋子里的人神情释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显然是嘉嘉要对谢瑶不依不饶,而谢柔惠则拦住了妹妹,要劝说说服,然后显然说服失败,所以……
“不是的!”
一个女声陡然大声喊道。
大家看过去,见是站在谢柔嘉身边的丫头。
“我们二小姐没有要跟瑶小姐吵架,也没有跟大小姐吵架,我们二小姐就是要找大小姐告诉她自己不用禁足了!”江铃说道。
“真是大胆,谁让你说话了?”一个妇人不由皱眉喝道。
“老夫人让一个一个说的,我也在场,我怎么不能说?”江铃毫不畏惧瞪眼说道。
那妇人倒被噎了下。
“你胡说!”谢瑶喊道,“你是她的丫头,自然护着她!”
“你才胡说!”江铃毫不示弱喊道,“你跟我们二小姐有仇,你自然不说她好话!”
满屋子人愕然。
谢瑶显然也没料到这丫头竟然敢这样说话,呆了一呆。
“我们小姐才没有要跟谁吵架,我们小姐也没有生气,我们小姐就是担心大小姐,才急着找大小姐的。”江铃接着说道。
“你是她的丫头,而你跟她有仇。”谢老夫人看着江铃和谢瑶,又看向门外,“你们说的互相都不信,那就让别的人也来说说,让那些没死的丫头们都滚进来。”
退出去的木香被带了进来,落水的木叶也被抬进来,另有几个西府二门上的婆子也进来了,战战兢兢的跪在屋子里。
“大小姐接了瑶小姐的邀请…”
木叶气若游丝,谢大夫人的丫头乐巧亲自贴在她耳边复述着她的话。
“…因为怕二小姐找她,所以让去给木香说了声….知道二小姐不喜欢西府和瑶小姐,所以不让告诉她…..”
“….二小姐冲了过去,大喊大哭,大小姐抱住了她….哄着二小姐坐在湖边的亭子里说话…”
“….怕二小姐不自在,大小姐不让我们近身伺候…我站在一旁和木香说话….听到叫声,再看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掉到水里了….”
听到这里,木香也想到当时的场景,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不敢瞒着二小姐…二小姐听到大小姐去西府了,很着急…..”她哭道。
二门上的婆子们抖如筛糠。
“…..二小姐直接就闯了进去….我们什么都没敢说….”她们不忘叫屈。
谢瑶的母亲心里更是叫屈连天。
“我是担心的不行,过来了要劝,就听到惠惠哄着嘉嘉说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了,想来是应允了嘉嘉不再和瑶瑶玩,我就放了心,没敢在上前说话,唯恐让嘉嘉再不高兴了。”她拭泪说道,一面又抬手打了自己一耳光,“都怪我,我要是不胆小怕事,就算是被嘉嘉吵闹一番,也要拉着她们姐妹不放,也就不会出这种事…..”
她说着掩面哭起来。
这么多人说了,事情的经过好似清清楚楚的在众人眼前过了一遍。
她们看到得知姐姐去找自己讨厌的西府谢瑶玩,那暴怒的女孩子一路狂奔过来,惊慌失措的门上的下人纷纷躲避不敢拦,湖边的谢瑶狼狈逃开,谢柔惠迎过去拦住了自己的妹妹,赶来的黄氏等人在丫头们的暗示下转身离开,姐妹二人开始了争执了,然后…..
大家的视线不由落在谢柔嘉身上,带着几分恐惧。
谢老夫人神情木然,目光转向邵铭清。
作为救起二人的恩人,自然也是目睹全程的人,邵铭清也被请了进来。
“邵家少爷,多谢你救了她们。”她说道,冲邵铭清施礼。
谢老夫人这辈子给人施礼屈指可数,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再看邵铭清的眼神就难掩几分复杂。
这小子这次算是撞了大运了,竟然成了大小姐的救命恩人,以后他在谢家可以横着走了。
邵铭清慌忙躲开了谢老夫人的礼,长身还礼。
“不敢不敢,理所应当的。”他说道。
谢老夫人看着他。
“既然你当时在场。”她说道,“那你看到是嘉嘉推了惠惠吗?”
只听这些丫头们的叙述,但却不一句不问她们谁推了谁,反而问外人邵铭清,可见她对邵铭清的信任。
屋子里的视线都凝聚在邵铭清身上,除了谢柔嘉。
邵铭清视线没有动,迎着谢老夫人。
“我坐的太远,当时又正好低头喝茶,抬起头就已经看到她们落水了,至于老夫人问的谁推谁,我是没看到。”他神情坦然没有半点犹豫的说道。
竟然没看到?
真的假的?
站在人后的谢柔清咬住了下唇。
谢老夫人嗯了声,没有再问,看向谢柔嘉。
“嘉嘉,大家都说了,你可听到了?”她说道。
这期间一句话不曾说过好似呆滞的谢柔嘉听了这话却摇摇头。
“我不听他们说,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她说道,只是看着谢柔惠,“我只听姐姐说,我只要听姐姐说。”
听到这话,依偎在谢大夫人怀里的谢柔惠伸手擦泪,抬起了头。
“姐姐,你说,我推你了?”谢柔嘉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吐出这几个字,似乎面对的是水泡,声音一大就吹破了一般。
谢柔惠看着她,眼泪流下来。
“你要我说?”她哑声喊道。“好,我说,那你听好了。”
“我劝你不要和瑶瑶再闹生分,你不听,你还要我不许再来西府,不许再跟瑶瑶玩。”
“我想到祖母和母亲说不能再一味的惯着你哄着你,我就拒绝了,你就生气了,你就伸手把我推下湖了!”
“嘉嘉!你打我骂我都行!你怎么能推我呢?你怎么能在水边推我呢?嘉嘉,你会游水,你不怕,可是我不会啊!”
谢柔惠伸手按住心口,泪流满面,撕心裂肺的喊道。
“嘉嘉,你好狠的心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啊!你怎么能推我落水!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谢柔嘉茫然四顾。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身边的江铃身上。
“江铃。”她张张口,听到自己说道,“我是在做梦吧?”
江铃似乎哭了,伸手摇着她大喊大叫,但很快就被人扯开了,还有人来拉住她,扯着她。
她看到父亲站直了身子,眼神失望的看着她。
她看到母亲站了起来,摆了摆手,视线再没落在她身上。
她看到祖母,祖母看着她神情复杂。
她觉得自己被人拉着后退,屋子里很多人的面孔在眼前晃,嘈杂而混乱,但奇怪的是她什么也听不到。
是在做梦吧?是在做梦吧?
她不是梦醒了吗?怎么还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呢?
真是太奇怪的梦了。
姐姐落水了,姐姐没有死,但是姐姐竟然说是自己推她,姐姐竟然说自己好狠的心,姐姐还说和自己在吵架。
她们什么时候吵架了啊?她们明明是坐在水边说笑,说今天钓了好些鱼,姐姐说今晚给她做烤鱼,姐姐还说不用禁足了,要和她住一起,这样自己就不用担心她了,姐姐对着她笑。
“嘉嘉,你看,夕阳多美啊。”
谢柔嘉抬起头,看到自己已经到了屋外,天边的夕阳收去了最后一丝光亮,夜色水墨般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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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五百字大家先看,今晚给木瓜盟主打赏加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