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见识过小黑子的小聪明了,林妙香不以为然地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随意朝着天上一指,“既然大家都在看月亮,应该就没有人关注星星吧。”
“小黑子。”林妙香的喊声让小黑子汗毛倒立,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见林妙香用一种很温柔的口气说道,“去帮我摘颗星星过来。”
“皇后……”小黑子再不敢逞能了,他后悔自己随意夸下的海口,这该不算欺“君”吧,最多算是个欺“后”。
他盯着林妙香嘴角玩味的微笑,知她是为难自己。
这些日子服侍她久了,小黑子也渐渐摸清楚了自己这个女主子的个性。
林妙香不说话,小黑子却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算了。”林妙香挥了挥手,放弃似的叹了口气,“我不要月亮,不要星星了。”
小黑子大喜。他猛地一抬头,“那皇后想要什么,奴才一定……”
本来又想说自己一定可以办到的,但想到林妙香不知道又会出什么鬼点子,小黑子猛地止住了话头。
林妙香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最近许是真的闲得慌,才会捉弄这个小太监吧。
“放心,我不会让你给我什么太阳之类的东西了,我只要一个人。”
“谁?”小黑子这次终于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林妙香想要谁,还有得不到的道理吗。
“夜重。”林妙香一字一顿地说到。
小黑子的笑僵在了脸上,“奴才……奴才还是去给你抓月亮抓星星好了。”
开什么玩笑,那天给林妙香念夜重的信时,他都远在黄河,那边灾情那么严重,怎么可能回来。
匆匆丢下一句“稍等”,小黑子就咚咚咚地跑开了。
林妙香的嘴一歪,笑了出来。
她没有去过问下黑子跑哪儿去,好不容易这个听出夜重的话几乎是寸步不离照顾她的小太监走了,她才得以松口气。
林妙香甚至还希望,这个吵吵闹闹的小黑子干脆不要回来。
虽然,这样的话,今年的中秋,会因为是自己一个人而寂寞。
但没关系,她已经开始学会了孤独。
在夜重离开的这段日子。
一切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甚至自己还可以不必再因为看见他而直视他的爱,进而与自己内心深处那些黑色的过往抗争。
一切都很好。
除了再没有人在清晨用好听的声音唤自己起床,没有人在夜里霸道地用双臂环绕住自己,没有人在起风时拿厚厚的皮毛把自己紧紧地裹住,没有人笨拙地找话题与自己聊天,在人后为了自己的眼睛劳心劳力但在自己面前时却只字不提。
更没有人用露骨却满是深情的目光望着自己。
林妙香忍不住想起初始夜重的那一年,也是中秋节的时候,她踏入他房间的时候,他从身后覆来的拥抱。
以及他低沉的声音,他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当时她说了什么大抵都已忘记。
那晚似乎是做出了什么承诺,不过时隔太久,都已忘记得模模糊糊。
人的都这样。
做出承诺的时候,或许是真的认真要许一个未来许一个永远或是其他。
它们的本意都是善良的。
只是后来在人世沉浮中,慢慢地就忘记了。
于是当初那些温暖人心的承诺就变成了最伤人的利器。它不断地提醒着彼此之间近乎背叛的遗忘。
这是一种不能抵挡的残酷。
记忆是无法永垂的。
所幸只要爱还在,就还有实现承诺的机会。
小黑子回来时的脚步声明显沉重了许多。
头顶的大树遮去了不少月光,但依旧可以看见他蹒跚的步履向着林妙香走来。
“偷到月亮了?”林妙香颌着眼满是笑意地问到。
她的声音里少了几年前的天真,淡淡的沙哑显得疲惫,却格外地好听。
“是。”小黑子得意洋洋地在林妙香的旁边站好,“月亮就在我的手心里面。”
“嗯?”林妙香惊异地扬起了语调,不紧不慢地提醒着他,“小黑子,说谎可是要砍脑袋的哦。”
林妙香知道这个小太监最怕的就是他的那颗脑袋突然不属于他了,所以故意调侃到。
“回皇后,奴才不敢有任何欺瞒。月亮,就在奴才手中的水盆中。”小黑子一本正经地挺直了腰板。
他小小的两手费力地端着有些大的木盆,木盆里装满了水,倒映出天空上悬挂的那轮圆月。
林妙香一怔,然后立马醒悟过来,忍不住咧开嘴笑出声来。
“小黑子,你还真有才。”
林妙香意味不明的话让小黑子一时无法揣测她的想法,只得傻傻地站着。
不过满满的一盆水重量不轻,他站了不久就开始忍不住地颤抖。
林妙香还是懒懒地躺在吊床上,既没有说让小黑子把“月亮”放下,也没有说让小黑子一直把这“月亮”抱回家。
看见林妙香没有任何表示,而自己又实在是快承受不住这一盆水的重量了,小黑子悄悄退了几步。
林妙香连眼睫毛都没有眨过。
这让小黑子胆子大了起来。他悄悄地再退了几步,准备咯林妙香稍远的距离把木盆放下。
然而小黑子生平最为大胆的一次却在转身的时候被吓破了胆。
宫里的侍卫在听见凤栖宫里面传来尖锐的叫声时立马出动,手里拿着锋利的武器朝着宫殿涌来。
这里面住的可是皇上的宝贝疙瘩,要是皇后有什么的话,他们的小命恐怕就不保了。
不,不是恐怕,是一定。
所以每个人都卯足了劲朝着凤栖宫小心翼翼却又迅速异常地赶去。
但没有人看见这个胆大包天的刺客。他们无一列外地被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公公小黑子挡在了门外。
说皇上口谕,任何人不得入凤栖宫一步。
一听是皇上口谕,一帮人都深信不疑地散去。
据后来说书先生的野史外闻说到,这一夜三更时,负责巡逻的一名侍卫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猛地一拍大腿,兴高采烈地说到,“皇上回来了!”
是的,皇上回来了。
林妙香此刻正被那个突然冒出吓得小黑子尖叫的罪魁祸首搂在怀里。
“你怎么回来了?”林妙香在听见小黑子那吃吃艾艾地喊夜重的时候就皱着眉头,到现在都还没有松开。
这次水灾那么严重,他不在那里怎么可以。
“因为我前些天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有人一直在我耳边说她很想我,所以我就回来了。”夜重坐在吊床上,把林妙香禁锢在自己胸前,他的额头抵着林妙香的。
夜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累,他连夜赶路回来,身子早就劳顿至极。
林妙香指责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她的手不由攀上夜重的后背,低低地回应了一声,“嗯。”
夜重眼里滑过一抹欣喜,这么久来,林妙香主动抱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么,他可不可以把这当作是自己一直盼望着的那个意思呢?
林妙香看不见夜重眼中波动的情绪,她趴在夜重的肩头有些赧然地开口,“我做了些月饼,你要吃吗?”
“这个吗?”夜重一扭头就看见了吊床旁边的小桌子上面放着的一碟黑黝黝的被林妙香称为“月饼”的玩意儿。
林妙香自然是明白他的疑惑从哪里来,不可否认,她没有做月饼的天赋。
林妙香微嘟着嘴,想该不该威逼利诱地让夜重把自己辛苦半天的月饼吃下去时,夜重突然一把推开她,双手紧紧地捏住她的肩膀。
“林妙香,你说这月饼是你做的?!”夜重一向平稳的语调里竟然有了小小的波动,林妙香傻傻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她听见夜重小心翼翼地声音,“你,能看得见了?”
“一点点而已。”林妙香不禁弯起唇角,她在和赛华佗用了很多药之后,原本一片漆黑的眼前开始多了几分光亮。
虽然模糊,但她已经太久没有那么确切地感受到自己是那么真实地活在阳光下了。
那些身处黑暗的日子,只有林妙香自己才明白,究竟有多艰难。
夜重看着林妙香,他的手缓缓地抚上林妙香的眼睛。
一遍一遍,似乎怎么也不会厌倦一样。
林妙香感觉到鼻子有些发酸,明明夜重什么都没有说,但从他指尖传过来的温度还是让她察觉到了那喜悦与不可置信的心情。
许久,觉得这种气氛是在过于怪异的林妙香不自在地按住了夜重的手,“好了,好像快要复命的人是你一样。”
“呵呵。”夜重只是发出无意义的傻笑。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在意一个人,她所有的悲喜在自己面前都成了放大成百上千倍的存在。
他是如此感谢老天爷没有把他所犯的错怪罪到他身边的这个女子身上。
夜重换了个方向,抱着林妙香坐到床的边缘,双脚随意地搭在半空中。
他正要去拿月饼的时候发现月饼旁边还有一碗小小的面条。
这是?
夜重想起了那一年的中秋,也是这个女子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寿面递到自己面前,说,生日快乐,夜重。
感觉到夜重的停顿,加上眼前能看见的朦朦胧胧的影像,林妙香猜测到了夜重的想法。
她仰起头,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陪了自己最久的男子,用着与那夜咿一样平和的声音靠近了夜重,“生日快乐,夜重。”
夜重的回忆在这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一夜,眼前的女子认真地对着自己许诺,说,夜重,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会陪你一起过。
夜重心里一暖,薄削的嘴唇凑到了林妙香的面前,张了张嘴,那句埋在心里的话还是没能说出来。
你爱我吗?
林妙香,你爱我吗?
爱我的话,为什么不肯说。
不爱我,却为何要给我许那么长远的未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