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壁上,小路中,陡崖旁,无数的刀剑相交,无数的矛枪相击,无数的箭盾相迎。
碧山之上的南幽大军,在北冥敌军攻上山时,他们已无退路,只有全力的死死守住。只有将前面的敌人杀尽,只有踏着敌人的尸山与血海,坚持到援军的到来,他们才有一条生路。
活下去,这是他们唯一的目的,这是他们为之战斗的唯一原由,这是他们忘我冲杀的动力。
火还在燃烧着,每一阵风过,每一次叶落,战士手中的刀便更增一分狠力砍向敌人。将前面的敌人全部杀光,将前路所有的障碍全部扫光,他们要活下去!
论战斗力,北冥大军的南幽士兵尚存,论人数,北冥大军整整五十余万,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来,这都是一场兵力悬殊的战斗。
只是,在绝境面前,南幽士兵的意志被迫至极点,都是不顾一切的往前冲杀而去,都是用尽所有的力气挥出手中的刀剑。
断肢挂满山壁,头颅滚下山顶,尸身堆满山道,这是一场惨烈而悲壮的战斗。
鲜血流成河,汇成海,无数的生命在凄嚎厉吼中消逝,鲜血和着泥土一起,化成了赤红的激流,流满了整个碧山。
“凤……凤将军……这……这……”山下,最开始向凤持清询问何时攻打碧山的那个将领,此时哆哆嗦嗦的看着上方的战斗,那样惨烈的景象是固守帝都的他此生未见的。
只是眨一下眼,却有许许多多的人倒下,那喷出的鲜血,仿佛会迎面洒来,令他不由自主的便闭上眼睛。
凤持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带着不屑与深沉悲哀。
不知不屑的是谁丑陋的欲望,又不知悲哀的是谁葬送的人性。
“自古战场即是如此,何谓锦绣江山,锦的是鲜红的热血,绣的,是无数人年轻的生命。天下,天下,要想得到它,又怎么能干干净净。”拔出长剑,振腕一挥,“北冥的士兵,听着,全力攻山,一个不留!”
额前的红丝带被风吹起,在身后飞场,月形的长剑在身前闪耀,,剎时,在他身后那剩下的将士们雄吼着冲杀而出,冲向那激斗的修罗地狱。
当无数的北冥大军冲下山去之时,碧山的火海之中忽然响起一声长啸,啸声清亮悠长,穿透山中那如潮的厮杀声,直达九宵之上。
“是皇上!是皇上啊。皇上被困在了火中。”
那一声长啸令苦斗中的南幽士兵精神一振,抹去脸上的血珠,抡起手中大刀,“弟兄们,我们去救皇上。”
而在那一声长啸声断之时,火峰之上猛然飞出一道红影,满天的彤云赤焰中,那仿如是由烈火化出的凤凰,全身流溢着绯红夺目的光芒,冲出火海,飞向高空,掠过湖面。小路边的北冥大军还目瞪口呆之时,炽艳的绯光中一道银虹挟着劈天裂地之势从天贯下。
头颅飞向半空,犹看到一道白龙在半空中猖狂呼啸,盘飞横扫,无数的同伴被扫向半空,然后无息的落下……
“嗒嗒嗒嗒……”
密集而紧奏的马蹄声仿如从天外传来,踏破这震天的喊杀声,一阵一阵仿如雷鸣,惊醒了酣斗中的两军,大刀依不停的挥下,脚步依不停的前进,脑中却同时想到,难道是援军赶来了?
这样的想法,令南幽士兵气势更猛,令北冥大军心头更怯!
马蹄声渐近,那是从平原西南方向传来,朦胧的天光中,伴随着“嗒嗒嗒”蹄声,银色的骑兵仿从天边驰来,铠甲在夜光中反射着耀目的光芒,一缕飞云飘扬在夜空中。
那是……那是南幽士兵的标示——猛虎骑。那么……那么这是……这……难道是南幽士兵?可是——为何还会有一支南幽士兵?可此时都不是考虑此问题的时候!
在山间小路上不断厮杀的两军有一些已不由自主转首瞟望那迅速奔来的骑军,当那距离越来越近,已可看清最前面的人之时,南幽士兵的士兵不由脱口大叫:“是顾将军!是江玉案将军啊!江玉案将军来救援我们啦!”
喊声一剎那传遍整个碧山,“江玉案将军来救援”仿如一股巨大的力量注入山中的南幽士兵的体内,令他们不但精神振奋,气势更是雄猛不可挡。
而苦战中的北冥大军却是心头一寒,身体一颤,手稍缓间,脑袋便为南幽战士削去。
驰在最前的一骑正是南幽大将江玉案,而与他并排而骑的却是一名年貌相当、身着银色劲服的年轻人,疾驰而来。
当驰近山脚下之时,二人直接从马上跃起飞向碧山,几个起纵,人已在山顶之上,仅这一手已足可见其武功已远胜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而他们却足不停息,直往碧山上飞去,途中试图阻拦的北冥大军,全化为剑下亡魂。
而新到的六十万南幽士兵则在江玉案的指挥下,直扑向碧山,原本僵持不下的两军顿时起了变化,北冥大军陷入苦苦挣扎的险境,而南幽士兵则斗志更为激昂,攻势更为猛烈!那倒下的便更多的是银甲的战士!
山中的厮杀还在持续着,银甲与黑甲的战士都没有停手的意思,这一战似乎一开始他们就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最后站着的人便是胜利者!所以不论倒下了多少同伴,不论砍杀了多少敌人,活着的人只有继续往前去,或冲出包围,或杀尽敌人。
已不知过去多少时间啦,月色已渐淡,天地都似陷沉沉的漆幕中,而此时,从西北及东北忽然又传来了马蹄之声,近了,近了,那是……全都是身着银甲的战士——是九九。
“凤将军……敌军……敌军……很多的支援……我们……我们被困住啦!”最开始胆战心惊的那个将领望着满身浴血的凤持清,望着这满山的尸首,望着稀疏的北冥大军,望着那越多越近的南幽士兵,声音嘶哑而断续,那是一种到了极点的恐惧,“凤……凤将军,我们……我们逃吧!”
“你,害怕吗?”凤持清平静的看着他。
“是……是的……”那人口水,此时已不在乎这是一个多么丢脸的回答,“我……我们根本就不应该来讨伐公子,我们不是南幽士兵的对手!这是个错误的决定……我们……”
凤持清平静的听着,手中握着的长剑在地上,温和的开口,“既然你如此害怕,那么本将便助你一臂之力吧。
话音一落,在那人来得及明白是何意之时,剑闪现,颈前一痛,然后只觉得头脑一轻,再然后,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身躯倒下。
“战场上,不需要任何懦夫。”凤持清缓缓说道。他侧过头,对上了姜秋客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握紧手中的长剑,目光如炬,扫向前方的南幽士兵,大踏步的前走去,一名南幽士兵的战士挥剑而来,手腕一扬,剎时,那名战士的头便与躯体分家!
他看也不看一眼的继续前走,不论前方走来的是谁,长刀扬起之时,必有一阵血雨喷出,然后一具人体倒下!
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已杀了多少人,只知道不停的踏步,不停的挥剑,然后周围的声音渐渐的稀了、低了。
是将南幽士兵全杀光了吗?还是己方全被南幽士兵杀光了呢?那些似乎都不重要,他只须往前而去就是,杀光所有阻挡的人,然后砍下夜重的首级,告诉林妙香,这天下他已经得到。
现在,他想要得到她。
前方有什么闪耀,刺目的光芒在空中如电飞过,挟着风被划破而发出的凄吼,那一刻,恍惚间明白了,那一刻,忽然笑了。
手腕一扬,长刀化作长虹直贯而去。然后意识忽然清醒了,清清楚楚的看到,半空中,长刀与银箭以电速在飞驰,半途交错而过。
“咚!”耳朵清晰的听到了声音,可是他的身体却似乎失去了感觉,眉心有什么流下渗入眼中,抬手擦去,却碰到了深嵌入额的长箭。
身体在往后仰去,所有的力气也似在慢慢抽离,眼睛看到的是无边无际的天空,那样的广,那样的黑。模糊的感觉到,前方似乎也有什么倒下,但那已与他无关了。
手摸索着从怀中掏出那一支木簪,那是林妙香那日交给自己的,那时,她问他,若是从一开始,她没有弄丢这一支他送的木簪。那么他会不会就没有现在那么恨她了。
他想告诉她,他怎么会恨她。对她,从头到尾,都只有沉甸甸的爱。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手指萎顿的松开,一阵风吹来,木簪重重地砸落到了地上,被鲜血染红。
“香香……”
呢喃轻念,声音渐低,碧山似也沉寂了。
战斗已近尾声,碧山中的北冥大军已寥寥可数,可是好不容易碰头的江玉案、九九却没有半分高兴,彼此对视的目光都是焦灼不安的,面对千万敌人都能镇定从容的大将,此时却怎么也无法掩示内心的惶恐!
碧山上的火也渐渐的小了,渐渐的熄了。
可是夜重呢?林妙香呢?还有一起前来的司马徒呢?为何一个也没见到?移目环视,遍地的尸首,这其中有许许多多的南幽士兵战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