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
沈千山沉默地坐在流景的旁边。流景早已把头从他肩膀挪开,她无法让自己在一个不爱她的人身上哭泣,也更不愿放纵自己,继续贪恋着她的温度。
流景是聪明的,她明白了自己与沈千山之间的不可能。
她也是理智的。但往往越是像她这样的人,心,越疼。
明亮的烛光渐渐变得微弱,到最后仿佛经不住这气氛的压迫一般,坠入了黑暗。
“我走了。”几乎就是在烛火熄灭的那一刻,沈千山就站起了身。
流景抬手抓住了从她脸侧滑过的衣袖,“你能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吗?”
“你说。”沈千山没有先回答答不答应,而是让流景先说出她的请求。他从来不做出不能达到的承诺。
正如他曾对林妙香说,她是他的妻,却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我爱你。
流景直起身子,黑暗中她看不清沈千山的脸,“帮我拿一件以前的衣服来,好吗?”
“嗯。”沈千山答应着,人早就不着痕迹地甩开了流景,走到了牢房之外。
“千山!”流景几乎是脱口喊出了这个在她唇间萦绕了多年的名字。
沈千山停下身,却没有回头。
“如果我离开了,”流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问到,“你也会怀念我吗?像怀念林妙香一样,宠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漆黑的牢房中一直没有传来回声。流景的心跌到了谷底。
许久,沈千山清冽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林妙香。”
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终究消失不见。
流景叹了口气,用无人可以听见的声音低喃,“你可知,这个世界上,同样也只有一个流景。”
流景突然想起了游礼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其实,她和林妙香一样,都放弃了被爱而选择义无反顾地去爱。只是她们都忘记了,爱人,是一件多么艰辛的事。它抵得过风风雨雨,但或许挡不住平平淡淡。
流景笑了。
她靠在了冰冷的牢墙上,等着沈千山把自己的衣服送来。她想要带着干净的面容离开。穿着多年前自己最喜欢的白衣,与这个世界告别。
然而,她等来的,却是夕照那张妖冶的脸。
她手里拿着自己旧日里穿的白衣,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
“你输了。”夕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流景。她不过用了小小的手段,就让沈千山属于了自己。
“你也一样。”流景的目光平静却犀利地看穿一切。
她望向夕照的眼神甚至有着淡淡的怜悯。说到底,也只是那个女人的影子罢了。她曾经以为林妙香输得惨烈,现在看来,谁也没有赢。
夕照傲然地扬起了下巴,“至少我还有机会,你什么都不会再有了。”
蹲下身,夕照把衣服放到了流景的手中,坚定地说到,“我一定会让他爱上我的,一定。”
夕照眼中无所顾忌地灼热刺痛了流景。也许,她真的输了。她做不到像夕照那样,为了那一个人,深深地爱着。
流景的手深深地陷进了衣服里面。连夕照什么时候走的她都没有注意到。
千山,你答应我的未来,终究没有做到。
天很快就亮了。
一夜未眠的流景听见牢房在逐渐喧闹起来。迷迷糊糊中,她被人带到了刑场。周围围观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喧闹中,流景已经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了。
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好奇的。怜悯的。冷漠的。嘲笑的那些目光像是有实质性的重量一般,狠狠地压在了流景身上。
她不得不费劲了力气才能让自己的背挺得笔直。人群中,有一道黑色的身影隐匿其中。正是消失许久的南风。
昨夜他突然接到沈千山的消息,说让他做最后一件事。
他没有想到,他只是离开了两个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南风冷漠地扫过周围的人群,把准备好的东西朝人潮扔去。
被砸中的人发出一声咒骂,在看清南风丢出的东西后变为了不可控制的尖叫。
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滚落在地,原本围观的人惊慌地逃开。可是人太多,人群顿时拥挤成一团。
趁着混乱,南风脚尖一点,惊燕一般跃上刑台,提着流景就迅速地离开了。众人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时早就已经没有了南风他们的身影。
南风把流景夹在胳膊下,急速地冲出了汴京。
城门口早就准备好了一辆马车,南风带着流景坐了进去。马车夫待他们坐好后,就赶紧离开了原地。
生活了多年的京城远远地被抛在了身后。
流景看着在对面坐下的南风,认真地说到,“谢谢。”
“不用,是他让我来的。”南风维持着一向的冷漠,他把头上去劫流景时带上的面纱取了下来。
流景疲倦地靠在了马车壁上。
坚硬地木头咯得后背生疼,流景却依旧无知无觉。她还能说什么。曾经执手相看两不厌的人,终究是恹恹地松开了手。流景知道,汴京,她是再也回不去了。
也许此生,都无缘再见那个人一面。
不过,即使再见面又能如何。他们已经回不去幼时绕床弄青梅的欢愉。
“我们现在去哪里?”流景没有睁开眼,沙哑着声音问到。
“江南。”马车颠簸地前行,南风的视线落在流景略显苍白的脸上,“如果你不愿意去,我们可以换一个地方。”
“已经无所谓了。江南,也挺好的。”
去哪里都不重要了。因为不管怎么走,去哪里,如何做,她都已经回不去那个人的身边。
有他,就有家。
失去他,也就失去了整个世界。
南风点点头。
炎炎的烈日下,马车急速地向着江南驶去。
江南水乡,软得像是一个甜美的梦境。林妙香已经好些天没有和夜重碰面了。她和江玉案躺在软榻上,懒洋洋地看着来往的路人。
而姜恨水则是赖在江玉案的怀中,霸道地不肯离开。
江玉案无可奈何地仰躺着,最后干脆忽略掉姜恨水的存在。在他们身后不远,夜重的房间门紧闭着。
江玉案曾经进去看过,但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
“你们之间,究竟怎么了?”凭着直觉,江玉案总觉得夜重同林妙香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林妙香眨了眨眼睛,端起身旁的冰镇乌梅喝了一口,垂下眼眸,“没什么。”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重建天下银庄吧。”没有立即把碗放回远处,林妙香转动着还剩下一半的乌梅茶。
江玉案夸张地皱起了眉,“可我们现在的确是毫无办法呀。”
林妙香没有接话,她定定地望着手中的碗,清冽的水面荡漾着她银白的长发。一阵翅膀扑扇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瞬间的寂静。
林妙香抬头看着向她飞来的鸽子,笑着放下了乌梅茶。
一只雪白的信鸽停在了林妙香的肩头。
她将鸽子拿在手里,取下了它脚上附带的信件,把鸽子重新放回到了空中。
江玉案好奇地瞟着林妙香的表情,扬了扬下巴,“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最迟明早便会到达这里。”林妙香看完信件后把它收在了自己怀中,从软榻上撑起身来。
“他?”江玉案本来也想像林妙香那样起身的,可惜姜恨水硬是牢牢地压住了他。
“嗯,赛华佗。”林妙香目光炯炯地想着什么。那天从夜重房里出来后她就立即给赛华佗写了信,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收到了,还打算要过来。
“哦,是他啊。”江玉案不在意地翻了个白眼,“他来江南做什么?”
“不知道。”林妙香心不在焉地答道,她望了望趴在江玉案身上晒着太阳的姜恨水,缓缓开了口,“九九也要一起来。”
“什么?!”江玉案瞬间跳了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在他身上昏昏欲睡的姜恨水掀翻在地。
姜恨水只感觉自己被抛到了空中,然后就直直地落了下来。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九九?九九是谁啊?”
江玉案愣愣地坐直了上半身,刚好与站起来的姜恨水平视着。他表情怪异地看着姜恨水。
“是谁呀,谁是九九啊?”见从江玉案那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姜恨水把目标转向了林妙香。
林妙香正要开口,江玉案已经抢先出了声,“她是我喜欢的人。”
“哦,原来是你喜欢的人啊。”姜恨水打着哈欠又朝江玉案走去。
走到半途他才像蓦然反应过来一般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了!你喜欢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了?”江玉案嘲讽地说到。他的双眸里找不到任何温情。
姜恨水手足无措地辩解到,“可是,我是那么地喜欢你呀,你也……”
“那是你自己的事。”江玉案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姜恨水的话。
姜恨水猛地扑到了江玉案的怀中,“我不信我不信!你不可能不喜欢我,你一定也是对我有感觉的。”
说着,姜恨水不顾一切地吻上了江玉案。
可惜这个吻,越来越让人觉得绝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