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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五 明君可辅臣非才 不觅房杜觅启诵(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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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下力千钧,下笔如有神,若论文章秀丽,李琪自然当得起这十个字。无论是太平盛世亦或乱世当头,天下总不乏有才之人,只不过人同类而智殊,贤不肖异,然皆巧言辩敌以自防御,不肖主乱而不能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君王不能辨别臣之贤庸,又怎能奢望自家朝堂尽皆贤才,社稷之事总有人为他解忧呢

人浮于事,首要在求活,其次在保富贵,再次才是忧国忧民。乌烟瘴气的朝堂非是没有忠直之臣,而是缺乏忠直之臣立足之地,如此贤良也免不得成为庸臣。明哲保身无关乎才能,而在于品性,或者说在于人性,亦或说是求存的无奈之举。

李琪放下笔,搁于砚台,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出神,一时忘了前院正堂还有人,在等待他这篇文章。

一个多时辰前,忽然有宫中侍者出现在门下省,手握诏书屏退众人,诏书命李琪上书言国事。

诏书已然说得明白:国方稍安,而天下未平,朕夙夜忧之,奈何资质愚钝,不得正社稷救黎民之法。朕闻自古贤良之臣,上能解君忧,下能解民困,御史大夫李琪,数有谏言,甚为朕喜,念及爱卿历任中枢,应有匡扶社稷安定天下之锦绣文章,朕翘首待之。

虽说诏书已将李嗣源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李琪仍不免讶异。这份诏书来的委实突然了些。然纵使心有疑虑,李琪不敢怠慢,按照侍者要求,立即进屋下笔。

窗户没关,一阵凉风掠进来,吹动书页翻卷。李琪回过神,眼神恢复焦距,不禁开始审查面前自己这份奏章。

阅完一遍,李琪微微一叹,似乎并不满意,索性起身,负手走到窗前。

将要入冬了,树叶近乎落光,唯余光秃秃的枝干,那些横向天空的枝桠,张牙舞爪一般,毫无美感。

梁帝朱温已死十四年,昭宗已亡二十二年,他举进士第踏入仕途已是三十余载。三十多年宦海沉浮,上过高阁下过谷底,对功名利禄早已不复当初那般热切,如今身在朝堂,更多的是一个老臣的习惯,还有一份不甘隐藏于心底,不曾忘本之读书人,都有的夙愿。

庄宗之恩,他不敢忘,庄宗之亡,他无可奈何。庄宗一朝风气如何,他一清二楚却有心无力。对当朝皇帝李嗣源,李琪不甚熟悉,却也不陌生。在此之前,李嗣源便素有美名,不仅战功显赫,而且为人宽厚正直,但李琪知道,为君者仅有这几点是不够的。

李嗣源继位以来,虽只数月,颇有良政。看得出来,这位陛下的确是忧国忧民的。然则庄宗最初入主中原时,同样有明诏,同样有良政。

李琪年事已高,精力虽有,比不得当年,按说不必如此牵挂朝政,然而要他混吃等死,他又的确做不到。他毕竟读过几本圣贤书,此生也见过太多天下苦难之象,焉能无动于衷

因此,他屡有谏言。

可惜,权臣当道。

安重诲嚣张跋扈之气,数月来与日俱增,朝政大事多出其手,多有遭人诟病之举,然而李琪无意与其争锋,也争不了。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目下李琪虽不能择主,却能把控事主的程度。事主之法,有披肝沥胆奋不顾身,愿以死报君恩者,有尽忠职守兢兢业业者,有敷衍了事得过且过者。

为臣者事主到何种程度,取决于多方面,究其根本,则在臣子品性与君主态度。

李琪自然不可能为后者,但要成为前者,却又受限于客观条件。

一大把年纪了,还在朝堂上站着,屡有谏言,不受权臣待见,很不容易。如果只求富贵,李琪用不着这么不容易。

士子之志,上辅君王,下安黎庶,青史留美名。

李琪受皇恩,稍见明政,想以残躯报效国家社稷,无奈受阻于权臣,只能退而求其次,却又不甘如此他已无太多时间可供观望徘徊浪费。

因是,这些日子以来,李琪倍感痛苦,日日如受煎熬。

窗口的风更大,如针刺骨。李琪眉头紧锁,思绪万千,对此浑若未觉。

院中有寒梅,生长正好。

冬日将至,寒梅将绽。李琪心里默默念道。

他忽然转过身,来到桌前,目光落在一本册子上。此册是他从中书省抄来的一份奏对备份。

十难十对策。

李琪拿起十难十对策,一字字认真读过去。良久,喟然一叹,自我呢喃:虽已观之十数遍,每每再阅,仍难免惊艳。洞悉时局明见社稷能如秦王者,朝野上下恐怕再无一人,秦王真乃有王佐之才......停顿片刻,李琪摇头改口,不,是有明君之姿

李琪想起前厅那位宫中使者,在他进屋之前,低声对他快速说过的一句话。那位侍者说:秦王殿下对李大夫可是抱有厚望呢

重新回到案桌前,李琪再度提笔。

今日之上书会有何用处,以李琪的资历与见识,焉能琢磨不透

任圜推举他为宰相,安重诲推举崔协为宰相,这件事闹了多日了。

今日朝议罢了,李嗣源将任圜安重诲李从璟都叫走,会不会提起此事,是不是就是为此事

李嗣源让他写这份上书,是不是同时也让崔协写了其目的,是不是为的就是对比斟酌谁为宰相

正因李琪猜得到答案,所以在方才下笔时,他所写内容都显中庸平淡他不愿也不想与安重诲撕破脸皮。

然而要他辜负秦王厚望,他又岂能无愧

秦王与安重诲之间,不是孰大孰小孰强孰弱的问题,而是两人原本就没有对立的必要。身为李嗣源膝下最为年长最有作为的子嗣,将来继承皇位本是顺理成章之事,然而正因为太过顺理成章,所以忌讳更多做帝王的,难道不怕自己的儿子过早将朝廷握在手中玄武门之变,缘由何起,太宗又何以能成功,可是还历历在目

常理推断,李从璟当下要做的事,唯有四个字:韬光养晦。换句话说,皇帝让你作甚你作甚,皇帝让你说甚你说甚,其它的,八个字应对:不听不看不说不做。

唯有如此,才能不让当今皇帝感受到威胁。要知道,谁为储君,最终又由谁来继承大统,可是尚早的事儿

韬光养晦的反面就是锋芒毕露,而与当今朝堂上最大也是唯一的权臣相斗,可是最大的锋芒毕露

李琪虽早就读过十难十对策,虽对这位秦王甚有仰慕之情,可下手的文章依旧中庸,就是认为李从璟不会与安重诲作对。李从璟不与安重诲相争,自然也就不能庇佑他。

然而经过方才一番深思,李琪发现自己先前可能想错了。

皇子与权臣相争,这种事在历史上并不少见。

可李从璟为何宁愿不顾猜忌,也要与安重诲相争这是李琪一时想不通的。

揣度君意,臣之本分,按君意行事,事方能成,臣子才能得利得福。眼下李琪却发现,莫说皇帝心意,便连皇子心意他都揣摩不到。

想不通,就看事实。

李琪想起这位秦王在幽州的所作所为。

作为读书人,李琪首先想到四个字,这四个字稍有耳力之人都听说过,原因无它,实在是其流传太广。这四个字是幽云之福

能被军民称之为福,不仅需要赫赫军功,能保卫边疆不受外敌入侵,使得边地百姓不受兵祸,更需要能使黎民安居乐业。安居乐业,说来简单,要达成却太难。这意味着当权者要整顿吏治,使得官员不为祸百姓,更需要当权者轻徭薄赋,使得百姓能吃饱穿暖,亦需要地方风气清明,贵人不作恶多端,贫民不好逸恶劳等等。

其次,李琪想到李从璟震惊天下的军功救渤海破契丹

契丹夷族,昔日在天朝面前唯唯诺诺如若蝼蚁,而今为祸边境年年劫掠,天下有识之士谁不愤慨诚然,李从璟坐镇卢龙,有护卫边境之责。但防守与进攻有多大差别,李琪虽为文官,也能体会李从璟倾注其中的无数辛劳与心血事实是,他原本无需如此,他既无朝廷严令,也无情非得已的苦衷他为何会如此他为何宁愿冒着滔天风险,也要坚持以一地战一国

李琪不知道这其中内情,更不知李从璟当时心里所想,但他知道,因李从璟这数年之功,使得契丹不敢南下而牧马北地边境,不说永绝兵患,以李从璟自己所言,至少十年之内,北境再无战事

看那份传遍天下的城下之盟:称臣纳贡赔偿战争损失稍有血性之人,谁见了不拍手叫好

四方边疆何以安定,天朝国威何以彰显,子民自尊何以建立便在于此

秦王......秦王殿下,你为何要做这些李琪低声呢喃。

为了天下太平墓地,李琪骤然拍案而起

难道只允许你李琪不忍见黎民苦难,他秦王殿下便不能为民谋福难道只允许你这个读书人想要天下承平,他这个沙场宿将便不想国泰民安难道只允许你这个臣子想再见大唐鼎盛,他这个秦王便不想万国来朝

这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就因为你李琪自认为历经沉浮,看多了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的惨状,又虚长别人几十年

真是岂有此理

李琪仰天长笑。

笑声极为畅快,如已忍之数十年。

既然秦王如此,毫无疑问,陛下更是如此。

既然如此,我李琪何惜老残之躯,而欲有所保留

李琪重新坐下来,提笔,稳了心境,铺开一张新纸,目光如电,笔走龙蛇。

......内政之要,十难十对策论之已尽,臣无所赘言,唯两川与荆南,臣略有浅见.....两川应急图而缓击。孟知祥不遵朝廷法令,言行皆由他心,长此以往,朝廷威严必被此辈宵小蔑视,而助涨其狼心野心。朝廷倘若放任不理,好比纵虎在山,日后必为大患。

急图,朝廷当速作应对,打压其跋扈之气焰,而限制其在两川之势力,不使其有尾大不掉之时;缓击则在急图之后,孟知祥既受制约,难免不满,朝廷若击之甚急,其必狗急跳墙,如此则对朝廷当下不利也;而困虎于穷山,饿其体肤,乏其心力,日久天长虎不为虎,捕之何其易也。

臣献一策:朝廷可下令免西川三秋之赋,而令孟知祥兴学兴农,如此蜀民必定感念陛下恩德,而孟知祥无力兴风作浪,如是陛下不仅尽得蜀地之民心,他日陛下但有诏令,蜀地军民必定争相应诏......

.......荆南实应缓图而急击,缓图,意为养虎于笼,且磨利刃,急击,意即待利刃已锋,当以雷霆之势杀虎于笼。

何也高季兴者,贪婪又胆小,且少羞耻之心,好比鼠首两端,倘若朝廷予其重压,则高季兴定生贰心,倘若王师不能速克荆州,则高季兴必举地投他处。是以朝廷需得先稳其心,不妨准其所请,予其所请忠万等州,待王师蓄力完备,骤然进击,必能一劳永逸此即为养虎于笼,割肉为食,待虎饱食松懈之际,杀虎于笼也而朝廷在予其忠万等州前后,略施小计,则不必担忧养虎为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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