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内府的账经
牛鼻子一哼,因着有众师兄弟撑着,那背挺得笔直,底气十足的道:“在下如是没记错的话,田姑娘在金铭之上,答应的是各位老爷,教导各位小姐如何掌管内府之事吧?”
见田蜜点头,他自信一笑,冷声道:“我倒是好奇,你一个在作坊做账房的,又没许婚嫁人,怎会了解内府事宜?这两者之间,差别挺大的吧?否则,又怎会有男主外女主内一说?”
说到这里,他也不等田蜜接话,连口气都不喘地道:“听说姑娘你家境并不好吧?恕在下直言,倘若你连高门大户都没去过,连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况都不清楚,又有什么资格对这些事务指手画脚?”
这牛鼻子,显然是有备而来啊,句句话都异常犀利,犀利到伤人自尊的地步——把别人贫苦的家境搬到台面上来说,不是侮辱人又是什么?
徐天福面瘫脸上还是看不出来什么,阿潜也是一贯的清冷,那云仙子看不清面容,而在座诸人,林微雅深藏不露,张老板和袁华具皱了眉头,其他人也轻轻蹙了眉,只是没说什么。
可惜的是,田蜜从没觉得自己自尊心很强,不,应该说,她自尊心早已经强到了她从不会去刻意在乎的地步。
因此,这番狠辣的让在座之人皆皱起眉头的指责,到了她这里,就只剩下她提取出来的重点——也就是她要回答的问题:如何管理内府账务?
这就轻松了,田蜜一点不恼,袖口一拂,仿佛拂去点滴尘埃似得,微微一笑,也不看那牛鼻子,只对着众人道:“既然这位账房都这么问了,那小女也不妨多说两句。”
见无人反对,她继续道:“众人皆知,账房,就是用来算账的。”
这不是废话吗?见众人面露不满,她又是一笑,摇头道:“其实不是,至少,不仅仅是如此。”
众人挑眉,她却是一脸坦然,笑着道:“其实账房,并不是只会记录已经发生过的账务。相反,对账房来说,记账是最基础最简单的事情。”
“那么,难的是什么呢?”这分外认真的问话,不是出自别人,而是来自徐天福身边的徐婴语。
田蜜对这个认真坦然的姑娘笑了笑,没有绕半分弯子,清楚回答她道:“是管理。记账谁都能胜任,但记录好之后,要做好数据分析,要从中提取出重要的、有用的信息,要给管理者提供决策的依据,这些,才是真正体现水平的事情。”
说到这里,田蜜转过身,面对那因被自家师姐砸了场子而黑着张脸的牛鼻子账房,笑吟吟的道:“当然了,我这样说,这位兄台有可能听不懂。”
她含笑说出这一句,其他人会意,也跟着轻声笑了笑。
这不是在骂他无知吗?
牛鼻子面上一白,生生憋了口气在心头。
田蜜察言观色,不等他发火,便轻巧地绕过去,微笑着接着道:“管理,可以说是记录的升华,它不止适用于作坊,也适用于内府。”
她对那人一笑道:“这位兄台说的不错,当下,确实是男主外女主内。所以在此形式下,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自然要学会如何勤俭持家、如何将内府管理得井井有条,让自己的夫君清净舒心,而不是在外操劳一天后,还要回来分担本应由妻子完成的事务。”
田蜜其实并无他意,但这话却得到了在场所有男同胞的认同,娶妻娶贤,理当如此啊!
几乎是瞬间,那望向她的眼睛里,满满地都是‘知音呐’三个字,非感激涕零不能形容。
这话说得舒心,再一看人,一下子就顺眼多了。
牛鼻子不服气,虚张声势的冷哼道:“说的比唱得好听,却没听出个具体方法来。”
田蜜嘴角一翘,漫步到云仙子座下,笑看着各家小姐,镇定继续:“要管理好内府账务,有两点非常重要,一是开源,二是节流。节流很好理解,就是节省不必要的开支,很多方面,大家也都能想到。但大家一定很奇怪,内府怎么还能开源呢?”
“对啊,内府怎么还能开源呢?”一女子当即点头,好奇地看看田蜜。
田蜜微微一笑,对虽未明问,却都支起耳朵来听着的女子们道:“举一个例子,相信各府都有自己的花园吧?有的人家,还有好几个花园,花园中百花争艳、姹紫嫣红,煞是迷人对吧?”
见众人都点头,她又笑问:“那诸位可知道,要打理这迷人的花园,需要付出多大代价?”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一众男人,全像好学的学童般摇头,女子们虽则知道,但各家有各家的账本,都没有挣着说出来。
田蜜了然,自解道:“奇花异草可遇不可求,价格极是高昂,此其一。花儿买回来后,要给园林塑形吧?这价格,也相当不菲,此其二。相对低的,可以算是养料费、园丁费等,此其三。但偏偏,这些费用是不断累积的,一次不贵,如此持续下去,那金额,也是挺高昂的。”
田蜜一口气说到这里,众男面上都有些怔怔,他们一直觉得内府就那么点大,自家婆娘整天悠闲得很,那抵他们劳苦功高?如今一听,光是个花园都这多事儿,不由两眼一抹黑,全傻了。
“不知各府,都是如何管理花园的呢?”田蜜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女子们身上。
“花园,自然是该买的买,该用的用,再请园丁来打理了。”女子们教养不错,没让她冷场,语速不紧不慢的回她。
田蜜了然地点点头,进一步确定道:“也就是说,所有的这些费用,都是花的自己府上的银钱?”
女子们皱眉,困惑道:“不花自己府上的银钱,那花什么?”
“所以说,诸府都没想过将花园承包给专门养花的商户打理吗?” 田蜜微微一笑,自信地道:“将花园交给专门养花的商户打理,不止能省下这些费用,还能收到租金。而且,既然是专门养花之人,自然会将花儿养的娇美无比,绝不比那些园丁差。如此,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这……倒也是啊……”女子们互望一眼,惊讶点头。这点头之余,某种想法也在酝酿了。
光一个方法便如此实用,那其他的方法呢?看来,跟着这姑娘学管账之法绝对错不了啊,回去得好好跟家里说道说道。
众人思索着点头,赞道:“确实是好办法,既省钱又省事,还有租金可拿,这可比现在的管理方法高明多了。”
那是当然,这可都是被实践过的。
田蜜神色平淡,没有摆高姿态,只那么淡然的看向那牛鼻子,问道:“如此,这位账房可还有疑问?”
这一次,换成牛鼻子去感受那来自世界的深深恶意了,他可没田蜜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当即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的侧仰头,向自家师傅看去。
徐天福从始至终不过眨了几下眼睛,面皮是纹丝不动,此刻接收到自家徒儿的求助,也并没有觉得丢脸或视若无睹,而是直直对着田蜜道:“田账房本是女子,自是对内府之事了如指掌。如此,即便姑娘说服了众人,也不足以证明你的能力。”
刚刚微微有些活跃的场面,一下子就被这盆冷水浇灭了。徐算师的权威不可挑战,他开了口,那自是句句真理。
见众人又是一副无比怀疑的眼神,田蜜真是有点来气了,合着她刚才都是白费口舌啊?他徐天福一句话就可以抹杀掉一切?他妹的凭啥啊?!
田蜜心中纵有百般不服,但如今敌强我弱,这形势,让她不得不忍。
然而她忍,别人未必会适可而止。
徐天福的声音由来不带感情,他便是用那样平铺直叙没有腔调的语调,平平的、稳稳的、狠狠的,将了田蜜一军:“自古以来,女子便是安于内宅,做好分内的事情即可。抛头露面,总归有损妇德。若说姑娘以前是家境所迫、逼不得已,那现在,姑娘名扬德庄,既有宗师之名,又有掌管内府之能,嫁个好的婆家不过轻而易举之事,又是为何,有清福不享,偏要与男人们争个高下?”
这个……众人虽因为先前对田蜜的赞同,犹疑地没接话,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他们千百年来固守的理念。
在场,十之八九都是男子,都有着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都希望女人老实本分善良柔弱可爱可欺,而不是强大到足以与他们并肩。
至于剩下的不是男子的女子,也早已被传统思想教化,认可并遵守了他们定下的规则,不可能成为她的同盟。
田蜜大大的眼睛微微眯起,定定看着徐天福。
不亏是师傅,看着一派正直威严,目光坦荡无虚,但话一出口,就是让她众叛亲离的节奏。
她算是明白了,这里的人,都有个共同的毛病,仗着自己读过书有那么点文化,说话做事总爱往高的大的方向去,好像唯有这样才能将他们显得高大伟岸似得。
“姐。”田川俊秀的眉头皱起,担忧地看着田蜜,局势对他们很不利啊。
对方这一招够狠,如今田蜜是孤立无援。她也很明白,以她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推翻地了他们沿袭千载的理念。
席中,林微雅手指微顿,看向那孤零零地站在一大群高大男人间的小姑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