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云仙子的天演神技
田蜜推门进去,神游一般,晃到大魁树下,软趴趴的将半个身子丢在棋盘上,脑袋枕在随意交叠的手臂上。
乔宣将手中的细纸条当做书签,插进面前摊开的书册里,将书合拢,放到一旁。这一番动作,不急不缓,自然又随意,并没有刻意回避之意。
他没回避,田蜜却连眼皮都懒得掀,像只消极罢工的玩偶般,耍赖般地将脸朝下,整个五官都印在泾渭分明的棋盘上。
乔宣端详了她一会儿,见她生命值没有回升的迹象,不禁莞尔一笑,轻声问道:“怎么了?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
田蜜脸杵着硬邦邦的棋盘,脑袋和身子一起左右晃动,不说话。
就是受了打击嘛,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她不止没找到开门的钥匙,还看到件糟心的事。
乔宣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个小糖人来,长长的手臂越过棋盘,落在她脑袋前面,边左右晃动着喜感十足的糖人,边诱哄道:“你看,她也和你一样呢。”
她?田蜜纳闷的抬起头来,一打眼,就看见那个歪着脑袋,咧着大嘴巴,一脸喜庆的晃动着的小糖人。
田蜜唇角微微勾起,眉头却是往里皱了皱,一脸即苦吧又想乐的表情。
真是,她又不是小孩儿。
她就这样看着乔宣,控诉他变相的欺骗,但忍了又忍,终究是忍俊不禁,唇角的弧度扩大,笑了一笑。
“什么嘛。”她从那只大掌里取出小糖人,嘟囔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她。”
乔宣轻轻一笑,并没答话,他将棋盘上的茶具翻开,执壶满上一杯清茶,曲手触了触杯肚温度后,方将茶杯放到她面前。
田家的茶杯,并非是那种小巧雅致,很文艺很美观的杯子,而是长长的,线条简单的大肚木杯。
于是,田蜜可以双手捧着杯子,感受着那暖暖的温度,不时抿上几口,让整个身体,从里到外地被那种舒适的感觉填满。
果然,不过一会儿,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身体放松的微蜷着,捧着杯子,眨着澄透的眸子,很轻很轻地开口说话:“乔宣,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有一个人,有一天,你忽然就觉得不认识了。”
顿了顿,一声轻地几不可闻的叹息吹散在唇边温热的水杯里,她目光落在水中人纯澈的眼睛上,喃喃而语:“不,或许,根本从未认识过。”
这么且丧呢。
看着面前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软得更像个面团子了的人,乔宣心里莫名有几分柔软。
他想了想,轻轻勾了勾唇角,漆黑莹亮的眸子泛着浅淡的光,淡红的嘴唇微启,很认真地回道:“是有一些时候,我认识的某些人,会做一些超出、甚至与他一贯的行事作风大为不同的事情。”
他顿了顿,见田蜜缓缓眨着那双探求的眼睛凝视着他,他眉眼不自觉温软了下来,温声道:“不过,我通常想的,不是这个人变了,而是,我对他的认识,还不够。这个时候,我就会将此人从头梳理一遍,再仔细推敲他如此行事的缘由,这之后,再做判断。”
他语气轻软温和,并不带指责,即便听者听出了他的否定,也不会心生抵触。
田蜜恍然意识到,她和乔宣的思维模式真的很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是相反的。
她就和她那个时代的很多人一样,遇到让自己抵触的人和事,通常执悲观态度,极容易往最坏处想。而乔宣的想法,却更积极向上。当然,他也并非无理由的乐观,而是有依据的判断。
乔宣的心里,一定有很多阳光。
田蜜顾自点点头。
可是,她真的找不到一个官和一个明知是贪官的人秘密会谈的好的缘由。
算了,暂且放一边吧。
田蜜振作了下精神,跟乔宣聊起了她今天的行程,“粮行的米涨价了,涨得还蛮快的,外面排队的都排出好几十米远了,就怕明天涨得更多。”
乔宣脸上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倒是有几分思索之态。
他目光落在虚处,眼中别无情绪,声音有些低沉地道:“果然涨了。”
“果然?”田蜜有点奇怪。
乔宣点点头,说道:“不久前,德庄上层就在流传,粮价不久后将会上涨,并且是大涨。”
不久前?田蜜不由想起在富华时,曾见到德庄商人高价收粮,那个时候,她就怀疑有人提前得知了朝廷加税的消息,故而早一步做打算。只是,她不知道这人是谁,直到——直到在德庄,频繁听到云仙子此人。
“难道是她?”她不由低语。
说起来,便是那唯一的一次意外相逢,她也未曾见到云仙子的真容,可不知为何,当听到云仙子这三字时,她脑子里,会浮现出当初在天宫庙见到的,和阿潜共立于游廊中的,那位带着长长幕离的女子。
也就是那天,阿潜问她,是否真的可以‘涨跌先知,壅通预知’,同时,他也提到了一个‘她’。而在德庄,也有一个可预知市场行情的她。
并且,她仔细回想了下,发现见到富华高价收粮之事时,也正是那个‘她’出现在富华之时。
那么,那个‘她’,是否是亲自去查看田地收成情况,以及新税颁布后,对百姓造成的实际影响的呢?
“她?”乔宣敏锐地问:“云仙子?”
显然,乔宣这个百事通,是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人的。
田蜜点点头。
乔宣不禁一笑,饶有兴趣的问田蜜:“她莫非真有那可以推测未来的天演之法?能提前预知货物涨跌,适时把握商机?”
不知为何,他就是相信,对这方面,田蜜肯定能给出个有见解的答案来,绝非是像其他人一般,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动辄神化。
田蜜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解释道:“没有那么玄乎,但是,她也是真有本事。就拿此次粮价上涨来说,在德庄众商的眼里,云仙子是说粮将涨,粮就如期涨了,分外神奇。但仔细推敲一下就可发现,粮价要涨,并非没有预兆的。”
“其一,在这个靠天吃饭的年代,农作物的好坏与气候息息相关,今年气候诡异,下雨的时候连着下雨,烈日出动又是连着一两个月的来,如此爆湿爆热之下,农作物自是承受不起,存活率极低。这,是气候因素。”
“其二,则是政策因素。你也知道,朝廷增加农民赋税了,一次性上调的比重还分外地大。如此重的赋税,又恰逢收成不好的年头,老百姓哪里负担得起啊?无奈到极致,只得弃地而逃。如此,土地更加荒凉,粮食更加稀少。都知道物以稀为贵,粮价上涨,几成定局的嘛。”
“再则,还有消费者心理因素。相比起气候的莫测、政策的稳重,消费者心理,就是一个比较容易被左右的东西了。像得隆前不久的广告,就是引导消费者心理的典型。而此次粮价,也同样有这个因素在内。”
“若是有人刻意散布粮价将涨的消息,制造出恐慌心里,再混在人群里煽动百姓,甚至带头行动。那么,今日我在粮行前看到的景象就不足为奇了。老百姓受此影响,争相抢购粮食,粮行又用适时提价的方法,给老百姓一种‘今日不买明日更贵’的心里暗示。如此,一时间需求远远大于供给,价格自然远远偏离轨道。”
“如此,就很致命了。”田蜜轻缓低呤,顿了顿,大口大口的喝了几口茶水,寒着大而空洞的眼眸,沉声说道:“民以食为天,粮价可以说是朝廷最直接的稳定民心的工具。粮价如此飞涨,又恰逢大旱,时间一久,那百姓的心里,是会起恐慌的啊。”
价格涨跌,看起来不过是个正常的经济现象,可深究下去,却会造成极为重大的社会影响。
乔宣眉眼微敛,骨节分明的手指沿着茶杯肚画了个圈儿,唇角惯含的笑意不止没有隐却,反而深了些许,漆黑的眸光一点点凝聚,无形间,有股迫人的穿透力。
他看着手边的书册,勾唇一笑,道:“如此一分析,我倒是明白了,为何近来码头上,会突然运来那么多粮食。”
“粮食?不是说舶来品吗?”下意识的反问后,田蜜仔细一思索又明白了。
就她所看到的,那些脚夫肩上的布袋,并没有被里面的东西崩出棱角来的痕迹。也就是说,里面肯定不是什么瓷器类的硬物。不是硬物,而且那种柔韧的质感,还真有粮食的特性。
“舶来品是有,但大部分还是粮食。”乔宣如是道。
他就此带过此事,又将关注重点拉回来,支着下颚,眸光幽幽远远地落在一处,低呤着道:“倘若真如你所言,那那位云仙子的居心,可就值得推敲了。”
居心不良吗?恐怕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里来。
田蜜闻言,却是抿了抿唇,她伸手捊开将才印在颊边的发丝,默了片刻,声音低低地道:“就像商人留给世人的印象一样,他们,是追名逐利的,名利之外的东西,未必能顾及到。乔宣,或许,你对他们的道德要求太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