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的冷笑愈深,阿卷的神色就越惶恐,到最后竟是哀求之色了,我脸色并没有缓和,往事却一幕幕的闪现,子澹的温柔,子澹的与世无争,子澹那一身素色的长袍,眉眼清润的立在月光下,在寒冬时送来的棉衣,银炭,还有危难关心他急急的跑来让我走,内心一片酸涩,这一切是否也是假的?
原来以为淳于凌霜是子衿下药毒害的,但现在看来难保子澹没有用手段,原来他才是暗处最历害的那一个,如果不是子衿早有准备,那么登上皇位的人,现在就是子澹了!
好,很好,子澹,我不知道是该说你聪明能干,善于韬光养晦,蓄势待发,还是要赞你不动声色,笑看风月,却野心勃勃?难道真的如子衿所说,在这宫里谁也不能信,只有信自己?
一首幽怨的词曲在这暗夜寂静中若轻风一般吹来: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这歌声让我更觉得凄楚,一颗心只觉得像掉进了无底的深渊,一直向下沉,但下面漆黑一片,一直掉,却怎么也掉不到底,喉间一甜,一股血腥味直冲鼻端,被我强行压了下去。
“公主,对不起,阿卷的确骗了你,但阿卷对公主的心是真的。”阿卷艰难地措词,试图挽回些什么。
看着她一身的伤痕,还有如点漆般的眸子,我竟有了不忍之心,毕竟她伴我渡过了许多黑暗孤寂的日子,如今亲眼看着她死,却是做不到!
我并没有揭穿宝图的事,但我可以断定阿卷对子澹来说十分重要,不然子衿也不会对她动用酷刑,看了看子衿,他斜眼看着我,似乎在说你明白我说得不是假话了吧?
长出一口气,我转向子衿略放软了声音道:“不如把她交给我处置好吗?”
子衿冷了脸道:“不行,这个女人关系重大,不能教给你!”
阿卷也瞪大了眼睛,但眼中的亮光一闪而逝,低低地说:“公主,奴婢这条贱命死而无怨,你不要再求他了!”
她愈是这么说我越要救她,于是挺直了身子高声道:“淳于子衿你既已称帝,难道还怕一个弱质女子来危害你的江山吗?都说帝王要以仁义治天下,像你这样残忍,怎么以德服人?”明知道是强词抢理,为了救下阿卷,也少不得说得气壮山河。
子衿墨色的眸子里掀起滔天的怒意,如狂风暴雨一般逼得我后退半步,他冷冷的笑,眼中带着说不清的含义,咬牙说道:“不要给朕讲仁义,你还不配!哪些心慈手软的人就让鲜血来涂满他们的身体,只有够狠才配拥有这个天下!子澹对你这么重要?重要到连一个奴才你都要维护?哈哈哈,月静姝你给朕听着,你越在乎的人,朕就要越毁灭他们!”
他的话,很混帐!
但我仍努力地忍耐着说:“你觉得这样做有意义吗?自小我就在别人的欺侮下过日子,受尽了白眼,而你,则是锦衣玉食,享尽了荣华富贵,还有什么是你得不到,为什么偏偏要来破坏我的生活?就连少得可怜的关心我的人你都要不放过?”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恨你!
子衿默言不语,紧抿着嘴不回答,我心中一片冰凉,苦笑道:“是的,我差点忘记了,你连自己的亲生的父亲都可以杀,还有什么你不敢做的?”
他皱眉,终于忍耐不住,胸膛起伏着,拖着我一直到龙傲宫仍然气愤难平,他背对着我,声音平板地说:“你认为一个母亲地位低微又早逝的皇子在这皇宫里能过得快活吗?我九岁时被子炎欺在背上当马,被逼捉蛇来给他和子澹玩,其实他知道我怕蛇;十三时被皇后下药差点毒死,十五岁时因触怒老头子,被流放于塞北苦寒之地守营,这其间还有数不清的暗杀和算计,但是我有权力反抗吗?我没有,自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要想别人顺从你,你必须比他更强!所以我才会忍辱负重,什么最累我抢着干,什么事情最危险我一马当先,我做这些政绩,一是给老头子看证明我的能力,二是博取贤名,收扰人心,但最后呢,继承帝位的不是我,他要立毫无寸功的子澹为太子,还要致你于死地,如果不是我登上大位,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平安的渡过余生吗?我杀他,是因为若是心软,死的人就是你我!”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良久没有回过头,只是那么笔直地站立着,像一尊雪天里的冰雕,冷而坚硬地立着,让人不敢靠近,但分明感觉到他的凉意还有孤独!
是的,我应该想到皇子们从来比民间的任何一个孩子生活得都苦,尤其是涉及到皇位之争的时候,很多时候在他们幼年时命运就在无形的黑手安排下,注定了不能活得长久,子衿也许是幸运的,但这种种明斗暗争早铸就了他的铁血性格,若不然,也不会站在这个位子!
初夏的阳光明媚而热烈,肆意地流淌了一地,但是我却感觉不到它的温度,因为它从末真正照进这个深而华丽的宫殿中,微微的风吹起皎绡无声的飘荡,在诉说着宫中奢华的同时也在诉说着宫里每个人的不幸命运。
我叹气,慢慢的转身,知道他决定的事情不能更改,何况自身都难保,就在踏在青纹凿花的方砖上第一步时,子衿慢慢的转身,缓缓地说:“你若需要,我会另外选更好的宫女!”
我头也不回淡漠地说:“不用!”
阿卷,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昂着头,把眼泪倒进心里,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我走得很坚定,不想让他看出我的脆弱,我们之间的怨恨已经太深,只是言语的交流都会擦出火花,注定永远不能说服彼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