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拼了!
心中不由地浮现出当初赌神高进翻牌时的那个潇洒动作,明溯手指却是无力地画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汶”字。
不管这支甄家的商队此行目的地是不是那边塞第一互市汶县,至少,汶县之中就有甄家驻守的人手。明溯是在赌,他在赌面前这个明显是商队的主事人见了汶这个字,一定会认为自己与甄家有关系。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搭上商队,快速地逃离这片险地。
望着天上那已经有些刺目的阳光,明溯微微地眯起眼睛,想了想,又艰难地画了两个字出来:胡来。
其实,若是还有气力,明溯宁愿画个黎枞生出来,毕竟是互市的市令,等闲商队只要去过那里,估摸便能迅速地认了出来。可这黎大市令的名字笔画实在太多,水中泡了半夜,又被风吹日晒个把时辰,明溯在那连续三夜三日的鞭挞之下,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气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此时虽然有心写上一段话来,却实在是动不了了。
显然,明溯是多虑了,先前见了那个汶字,甄逸虽然面色微微变了一变,却还是迟迟未作决议,待明溯突然福至心灵地又画了胡来两个字之后,他却是面色连连变化,最终无奈地望了一眼水中躺着的护卫,长叹了一声言道:“将这具尸体就地埋了吧,老孙头回去从账上支十金送给其家眷。你们带上这个少年,还有……他的兵器。”
明溯心中彻底松了口气,舒展着身子,就这么任由那些愤愤不平的护卫将其搬到了后面一个闲置的车厢之中。这车厢中间除了几卷书籍之外,便只剩下了些许儿童的玩物,估摸正是先前那少年的车厢,只是自己突然杀了人,将他吓得够呛,这才逃入了父亲的车厢寻求庇护。
“父亲大人,那汶县是边塞第一互市,往来商队十有**都会去那里,常人一猜便知,为何父亲就信了他呢?”那叫甄豫少年已经从下人口中得知了过程,一路上犹自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甄逸闭着眼睛,一边想着心思,一边叹道:“他知道你妹妹的名字。”
“可是,家中知道妹名字的人虽然不多,却也总有几个吧?”甄豫心想,即便是下人不清楚,可自己家中人丁兴旺,保不准就是哪个人无意中了出去,最终被下人嚼舌卖了呢。
“他还认识胡来。”甄逸微微皱了皱眉。其实儿子心中的想法他自己先前也都想过一遍,所以当明溯写出那个汶字出来的时候,他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还是因为家中护卫的意外死亡有些耿耿于怀。反正究竟要去哪里,只要自己矢口否认,那少年也无可奈何。不过,后面明溯又写出了胡来的名字,却是让他大为震惊。
这个时代可不比后世,寻常人之间都是讳称。那胡来是外来户,从异地调来之后甚少拉帮结派,所以知晓他名字的本地人十分稀少,就是甄逸自己,还是从州中交好的官吏那边知道胡来的名字的。
这个受伤的少年随随便便就写出了胡来的名字,联系到先前的一些问答,甄逸心中清楚,即便是他与自己甄家毫无干系,至少也有着一定深厚的背景,不然不会在消息如此闭塞的时代知晓这么多的**之事。
不简单,这少年绝对不简单。商人的直觉告诉甄逸,救下这个少年肯定会对自己甄家有着莫大的好处,虽然不知道这个好处究竟是在汶县之中,还是在其他方面,至少能够交好一个拥有强大的情报来源的势力,对于自己一个商贾世家,潜在的价值十分重大。
既然决定了救人,那索性就送佛送到西天。在甄逸的安排之下,两名精善医疗的下人被派到了那车厢之中,好生地为明溯医治、包扎了一番。
“家主,那少年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一名下人捧着一盆血迹斑斑箭枝断头,心惊肉跳地进来禀报道。
倒不是他大惊怪,而是这少年受的伤甚为严重,也不知他为甚么能活到现在,若是寻常人,恐怕此时早已疼得死去活来,甚至早已赶往阎罗王那边报到了。先前,甄逸已经吩咐了让他们心医治,一定要救了这少年,两名下人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将问题的严重性如实禀报给甄逸,免得最后出了甚么意外被责罚。
甄逸刚刚从年迈的老父亲手中接过家主的位置,这也是他当了家主之后,第一次押运货物去汶县。世家的主事人更迭,往往出现得最多的便是立威,这两名下人是甄逸父亲的亲信,他们也怕万一出了甚么纰漏,最终自己受到无妄之灾。
甄逸默默地望着那长长短短足足二十余支箭头,心中思绪万千,先前在那头车旁边,这少年身上横七竖八、密密麻麻的鞭痕他看得十分清楚,能够受了这么多的痛楚,还依然存活下来,足以明这少年心中求生的意志力是如何的强盛。没想到,感慨尚未停歇,现在却又是一个震惊的消息传了过来,原来这少年身上除了鞭伤,还有长长短短十余处刀伤,至于那背部,更是密密地插了二十余支箭断裂在里面,有几支甚至已经插着岬骨,险些就要伤及五脏六肺了。
“全力救治!”甄逸头也不抬地吩咐道,声音中透着不容置辩的威严:“只要救活了他,我便脱了你们的奴籍。”
闻言,那名下人顿时大喜过望,恨不能立即跪了下来去舔甄逸脚下的靴子,心中却还是有些担忧,便忐忑地言道:“创药已经用了十余罐,恐怕不够下次更换了……”
“让老孙头加紧赶路,从徐无山中穿过,日夜兼程,两日之内务必赶到辽西。”甄逸断然喝道。
“父亲大人,我们本来不是要绕过那徐无山的么?”旁边甄豫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其实,从无极赶到汶县,本来就不需要经过这辽西南部,可前一段日子,那徐无山中突然冒出了一股强势的胡人部落,先前家中已经有两支商队在那边被劫了下来,父亲无奈之下,这才亲自押运货物前往汶县。
“顾不得那么多了!”甄逸担忧地望了望前面,却是丝毫没有改变主意。
不知道为甚么,随着收留那少年的时间慢慢地过去,甄逸心中越是感觉这个少年将来必然对自己作用甚为重大。世上许多事情往往都是在一念之间,希望自己这次直觉不会有错吧。甄逸微微地叹了口气,索性也不再去看那些账册,只是闭目顾自想着心思。
或许是强撑着的那股精气神散了,得到医治之后,明溯反而全身发烫,体温一个劲地往上蹿了过去,一天之夜过去,就在商队快要赶到右北平与辽西交界之处时,明溯的体温已经到了一个极致。望着面前不断着胡话的少年,那两名本还欣喜自己终于能够脱离奴籍的下人却是满面的焦虑。
刚从凉水之中侵泡过再拧干的面巾,一覆盖上这少年的额头,立马白烟滚滚,转瞬便干干如夜。虽然自己二人只是对医术一知半解,可这反常的现象却是从来未曾见过。虽然不知道一般的人会烧到甚么程度,可像这种不断地更换湿面巾,却还是浑身透出一股热气,甚至连那包扎的布带下面,伤药似乎也耐不住这种高温,一股浓郁的药香混杂着焦糊的味道不断地散发了出来。
甄逸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过来探望过十数回了。虽然这两名下人不清楚,可常年走南闯北的他却是十分明白,像这样烧过的人,即便是救过来了,最终大多也都会变成了白痴。若是自己费尽辛苦,甚至还冒险从那强人出没的徐无山中穿了过去,最终只救出了一个白痴,恐怕再怎么尽力这少年背后的势力都不会承情的。
这时候,甄逸心中一直是不上不下,若是就这么放弃了救治,悄悄地将这少年扔了下去,除非回去将此行所有的人去杀人灭口了,不然铁定是有祸事上门,可就这么治吧,那温度却死活都不见下来,才过了这么一会儿,车厢之中已是白气滚滚,热浪冲天,就连自己钻进去片刻时间,便也被熏得满头大汗。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将他带了上路,甄逸心中懊悔万分,却只是焦急地催促那两名下人去想办法。
徐庶、庞德等人却不清楚,就在五六个时辰之前,自家主公正神志不清地躺在一驾马车中,随着那过路的商队穿过了徐无山。劫掠过路的商客,那是以前乌延常干的事情,作为准备长久地潜伏在这山中的隐藏势力,田畴自然不可能做出如此招惹众人视线的事情出来。所以,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哀叹运气不好,明溯就这么与手下失之交臂。
其实,以明溯此时的情况,除非张机在旁边,要不然就凭山中那些初入门的医护兵,最终治疗下来恐怕也是死多或少。
那些商队的护卫却不知道自己先前提心吊胆经过的山道正是这少年的地盘。此时,他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明溯胡言乱语之间出来的一个词上面。本侯……这是甚么意思?难道此次我们竟然救了一个侯爷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