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婉咬了好久,泪水滑下,混杂着夏侯敬手臂的血,散发出腥甜的味道。终于,还是缓缓松开了口。
夏侯敬并不在乎淋漓疼痛的伤口,他一只手揽着玉婉柔弱的腰,一只手任由玉婉咬着,只愿一辈子享受着她给他带来的疼痛。
玉婉也并不挣开,头埋在夏侯敬宽阔的胸膛里,只剩肩膀一颤一颤。
夏侯敬终于不忍,环在腰上的手移至玉婉的头,抚着玉婉柔顺的发,只觉胸口玉婉埋头痛哭的地方,是锥心刺骨的痛。
“婉儿……”夏侯敬轻轻唤着,抵住喉咙干哑,心中不愿,终还是缓缓开口,“是我负了你……”
玉婉闻言一震,猛地推开夏侯敬,长长的指甲划过夏侯敬手臂上的伤口,惹得他丝丝抽气。
“是,是你负了我,你为了娶你的公主,做你的驸马,便负了我。夏侯敬,我恨你,你既不能一直对我好,当初又何苦招惹我?”玉婉的眼神忽然变得清冷,她的声音 满含悲切,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洋洋洒落。
“婉儿……”夏侯敬不觉玉婉会突然变了脸色,急急往前走了一步,似是要解释。
“别过来!”玉婉呵斥,眸光忽然凌厉,“我会如了你的愿,随太子殿下回去,从今往后,再不想见到你。从前是我瞎了眼,竟会爱上你,如今,我只愿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再与你有任何瓜葛。好生当你的驸马去吧,你说得没错,太子殿下,才是我最好的归宿。”玉婉说完拂袖而去,只剩夏侯敬黯然立在原地,眼神痴痴缠绕那纤瘦决绝的身影,苦叹一声,万千美好终成泡沫。
倘若不能与你终身厮守,便是让你恨我,也是好的。我只怕……只怕……只怕你转身之后,就将我忘了。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从此与你汉川相隔,你又怎知,我对你不是思念?驸马云云,与你相比我又何曾在乎过。一切只盼你好,你若安好,我便满足,谁在我的身边,都没关系。
所有心声说给天,说给地,说给自己听。夏侯敬站在那里,目光随着玉婉身影的消失而黯淡空洞。心中激愤难过一朝爆发,狠狠一拳捶打在身边柳树枝干上,四指瞬间皮开肉绽,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玉婉回到街上,君凛虽等得急,见玉婉果真依言回来了,甚是欢喜,引过马车便要带玉婉回府。
玉婉将手轻轻从君凛的手中抽出,微微低着头,目光闪烁,“我还有些要紧的东西留在夏将军那里,你可否同我回去取来。”
“好。”君凛答得毫不犹豫,并不问玉婉要取什么,只让马夫掉了个头,便站在马车边笑着对玉婉伸出了手。
玉婉借着君凛手的力道上了马车,君凛自己也坐了进来,马车的空间并不小,可君凛一坐进来,玉婉便觉得呼吸困难,脸上的温度也一点点的上升。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君凛察觉到玉婉的异样,伸手探了探玉婉的额头,皱了眉,“怎地这样烫,婉儿可是生病了?我们先去医馆吧。”说着便掀开了帘子,欲叫马夫沿路找医馆。
玉婉赶紧伸手拉住了君凛的袖子,局促的说,“我不碍事,不用找大夫,不过是觉得闷得慌罢了。”
君凛的眼在玉婉红红的脸上转了一圈,又移到了她拉着他的衣袖上,嘴角忽然就弯了。
玉婉察觉到他的注视,赶紧放开了手,仿佛扔掉一个烫手的山芋,脸便一下子更红了。
君凛也不恼,坐到了原位,依旧笑盈盈看着玉婉。玉婉受不了他的目光,只得开口,“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婉儿离开我九个月了,倒是长得愈发的标致了。”君凛并不回避,大大方方的说,“从前不曾见你这样轻易脸红,如今看了,真真是可爱的紧。”
玉婉没有料到君凛会这样说,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君凛,再见到他,似乎,有哪些不一样了,可玉婉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太子殿下说笑了,玉婉卑微女子一个,哪里经得住太子殿下这样的夸赞。”玉婉低头,不紧不慢很是恭敬。
君凛的眉头皱得更深,他情不自禁的握住玉婉的手,“婉儿,我做梦都想找到你,如今真的找到了,你却为何对我这样生分?”
玉婉深深看了一眼君凛,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一直沉默着,直到晃荡的马车停下。
君凛一直静静等着,见玉婉似乎并不愿回答,竟也没有强求,径自掀开帘子先出去了。玉婉以为他生气先走了,却没想到低头弯腰刚走出马车,便看见他仍站在车边,对她伸出一只手。
君凛似乎和从前不同了,玉婉这样的感觉越发强烈,这究竟是为什么?思量许久,却还是不得而知。便也不愿再多想,径直进了府。
玉婉走进自己的房间,在梳妆台前坐了很久,忽觉脸上冰冰凉凉,用手一摸,竟是满脸的泪。抬眼看镜子里的自己,耳上垂着的耳坠很是显眼,玉婉将耳坠取下,放在手心,久久凝视着。
深蓝色的宝石耳坠有一股透心的凉,玉婉从来是不喜戴这些繁杂的饰物的,这样深的颜色,她其实并不很喜欢,只是夏侯敬选的,她便高高兴兴宝贝般的收了,只要他喜欢的,她便也喜欢。
可现在,这对宝石耳坠似乎正咧着嘴对她肆意的嘲笑,原是分别礼物啊,原来他一早就计划好,要将她送走的。呵呵,偏她还天真的想,或许,他会为了她在皇上面前搏一搏,退了这门亲事的,如今看来,倒真是自己天真无知的很。
玉婉苦笑,抹干脸上的泪,将耳坠放入一个精致的盒子中,上了一把小巧的锁,又将盒子放在了抽屉的最底层,慢慢合上了抽屉。
玉婉环顾四周,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带走,这里,能带走的,除了与夏侯敬多多少少的记忆,剩下的,便是爱恨交织而成的,复杂的情感。
一叩,两叩,三叩,敲门声响起,打破了玉婉长久的神思,君凛的声音响起,“婉儿,可收拾妥贴了?”
玉婉打开门,没有任何的理由,看着君凛,目光忧伤,冷静,又坚决,“我想在这里再住一个晚上。”不是恳求,不是商量,是不容拒绝的口头表述,这样的语气,本是对君凛的大不敬。
“好。”也是毫无理由的答应,甚至,君凛连为什么都没有问,就这样答应了。玉婉在开口前就已准备好,君凛会大发雷霆,控诉她的得寸近尺不识好歹,可她万万不曾想到,君凛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若是舍不得,我便陪你再住上一阵子,毕竟与他们相处了这样久,别后重聚的机会少之又少,舍不得总是有的。你安心住着,多久随你高兴便是。”不用玉婉解释,君凛自己,便为她说出了理由,虽然不是事实真相,可对玉婉而言,已是难得的忍耐和理解。
“不用一阵子,就今晚。明日,我便随你走,说到做到。”玉婉说得很是认真,看着君凛仿佛就要举手发誓了。
君凛忽然笑了,恢复了往日的神情俊朗,“这样郑重做什么,我又何曾不相信你了,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夜也好,明日马车难免颠簸,养足了精神明日也不至于太累,天也快黑了,我让她们准备晚膳,用完了便早点休息吧。”
“好。”玉婉乖巧配合的点头,君凛对她一笑,转身去了。
胡乱吃过晚饭,玉婉便将下人们都打发走了,此时夜深人静,唯独窗下草丛中的蛐蛐叫得欢快。
玉婉毫无睡意,走出房门,立在廊下沉思。
天空中悬着一轮皎洁的圆月,月光熠熠,比得周围的星星黯淡了不少。月光如同白练,一道一道洒下来,照得院子微微暗暗,隐隐可视物。
玉婉一袭轻衣立在那里,有风悄悄吹来,玉婉薄薄的衣角便被掀起,扇开的风惹得脚下的落叶如同蝴蝶般飘飘荡荡,沙沙作响。
因着月光朦胧,看不清她脸上此刻的神情,她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前,微昂着头看天边圆月,身后窗角处,一盆昙花幽然绽放,借着清风将花香弥漫。
夏侯敬坐在屋顶,狠狠灌下一口酒,却是毫无醉意,目光炯炯看着廊下仰头看月的玉婉,苦笑一声,拎起酒坛汹涌的喝着。
浓烈的酒浇不了愁,醉不了人,半坛烈酒灌下,夏侯敬却依旧清醒,许是烈酒的缘故,许是心理的作用,手上的伤此刻猛然痛了起来,夏侯敬本想撕下衣带做个简单包扎,却忽然转了念头,只手将身侧烈酒倒在鲜血淋漓的手上,竟是满足的笑了。
若是不能好,便让它痛个尽兴吧。
夏侯敬又是仰头灌下一口酒,眼神终于迷离,可瞳孔中那廊下抬头望月之人的影子,却越发的清晰。
月光甚好,可他的眼中,只有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