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婉站在地上,弯腰解开了裹在脚上的,君凛的外袍,看着被冻的早已无知觉的紫中泛白的脚,不由苦笑。若是从前,他愿意这样对待自己,那她该是多么的欢愉,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夜微凉,泪成殇。人未聚,情已散。
三郎,如今,我又该以怎样的面目对你,而你,又能否在我和清涟当中做出选择?
即便你能,我们,都已伤的不轻。
玉婉抬头,对上清涟面如死灰的脸,心突地一跳,一连串的不忍忽地涌上心头。
她忽然想,清涟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爱过了头而已。
在战乱中丧失至亲,她应该是渴望安定,渴望被保护的吧。君凛温暖了她,所以,她便不顾一切也要留住他。
可我呢?玉婉想,我也应该是幸运的吧,虽然没等来他的三郎,可毕竟,还有楚桥,还有君逸。
她从不抱怨,在得知清涟冒认她身份,在独自离开隐居舒山,她都不曾抱怨。因为她想,只要这世界上还有人陪她对她好,她就都是幸福的。
可如今,那个一心一意对她好的人也不在了。
玉婉的心忽然间悲壮而难过,就像有一双手,伸进了她的心,不顾她的感受一下一下的揉搓着,她痛得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胸口,却丝毫不能减轻疼痛。
玉婉在那里,无助抽泣着。背后,一双温暖的手一下一下抚着她,抬头,是君逸。
“婉儿,你又何必……”君逸声音低沉,暗黑的眸中此刻柔情似水,却有一股藏不住的伤感。
朝阳初上,霞光满天,万物美景融合成亘古不灭的画卷。那么美,却与现实那么的格格不入。
玉婉苍白的脸在朝阳映衬下浮现红晕,美得妖艳却可怜。她伸出细长的骨节突兀的手,抓住君逸的衣襟,声音颤抖而细碎,“燕客在哪里?”
“还在林间,有护卫在看着。”君逸回答,片刻后又说,“婉儿,我与三哥说过了,那个人,你想怎样处置都可以。”
“好。”玉婉借着君逸的手吃力站起,随后又推开他的手,拒绝他的搀扶。
她慢慢的走至清涟的身边,清涟的眼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脚,那双脚,其实早已血肉模糊,让人不忍直视。
“那个燕客,我会亲手杀了他。”没有任何预兆的,玉婉坚决的说。就像六月的天气忽然下起了雪,从来温婉善良的玉婉说出这样的话,着实让人吃惊。
清涟的眼在听到玉婉的话时不是没有惊讶与不忍的,可从小的优越与倔强此时凌驾着她,她收回情绪,将头偏向一边,看似不经意的吐出两个字,“随你。”
玉婉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树林。
燕客反绑着手被迫跪在地上,腿上的血已不再往外流,只是那皮开肉绽的画面依旧触目惊心。
原本面无表情的他在玉婉的逼视下变得沉重而歉疚,他受不住,只得低下了头。
玉婉在他的面前站了很久,燕客的脚此时已经酸麻胀痛,他想动一动,可腿似乎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在啃啮,哪怕一点点的动作,也十分的难受。他只得依旧跪在那里,再也不动。
忽地,低垂的眼前多了一对曲膝,玉婉竟也跪了下来。
他惊讶抬头,“你……”
玉婉却不回答,只从宽大的袖间取出一把匕首,那是一把极精致的小刀,镂空刀鞘,金黄染色,刀柄上还镶嵌着一颗红宝石。
玉婉慢慢抽出刀,刀身薄如蝉翼,刀片透亮,看起来极为锋利。
“这是从前楚大哥给我的刀。”玉婉看着刀,缓缓说,而后又望向燕客,“你可知楚大哥是谁,他就是在你手上丧命的。你或许不知道他待我有多好,可是因为你,他再也不能对我好了。所以,我断然不能放过你。”
玉婉的声音此刻如同鬼魅一般,森冷可怖,她吃吃的笑,“这刀是极好的,想来你也不会痛很久。”
燕客听她这样说,也不求饶,而是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安然挺直了胸膛,“燕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一切都是燕客一人所为,恳请苏姑娘莫要为难涟姑娘。”
“事到如今你还在替她求情。你可知,她从未将你放在心上,更是视你生命为草芥,你这样做,当真值得?”玉婉未料到燕客竟如此痴情。
“哪里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我知她对我并无好感,也知她说要同我远走高飞不过是诳我。燕客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她,可自燕客第一眼见到她,从此便念念不能忘。很多事,不过是我情愿罢了,她也不过是一时糊涂,以后,会醒悟的。”燕客声音淡淡,脸上没有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长久的解脱。
“你既这样想,我便如你所愿。”玉婉举刀,直直盯着燕客。
燕可闭眼,安然等死。
一声冷哼,燕客却未觉身体疼痛,迷惑睁眼,那刀正没入玉婉的腹间,血沿着刀口一滴一滴落下,不多时便蔓延上玉婉纯白的衣裙,条条纹纹,像极了开在地狱之门的彼岸花。
燕客惊呼,“你这是做什么?”
呼声引起了君逸和君凛的注意,两人快步走到玉婉的身边,皆是一惊。君逸立刻蹲下,让玉婉靠在他的怀里,扯下衣裳布块去擦玉婉伤口的血,却颤颤抖抖始终不敢将刀拔下,君凛则急急喊着“太医”。
可血,却总是止不住。
君逸抱着玉婉,欲将她抬起,“婉儿,七哥带你去找大夫。”
玉婉却摇头,“七哥,婉儿死不了,七哥忘了么,婉儿自己就熟读医书,婉儿没事。七哥,你放婉儿下来,让婉儿与他做个了断。”
君逸犹豫,见玉婉神色坚决,还是无奈将其放下。
玉婉毫不犹豫,将刀拔出,血噗地一下溅上了燕客的脸,将他从惊讶中拉了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