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语嗯了一声,着实也没什么心思去和元香挑选要带走的东西,只略有倦意道:“你们看着备罢,我先去床上躺一会,头有些晕。”
元香即刻停了动作,忧心忡忡道:“姑娘,您莫不是着凉了吧?可要请个大夫过来诊断一番?”
苏念语摇了摇头,也不多说一语,便自个儿往里屋去了。
在床上这么一躺,自然是睡不着的,想苏府即将面对的情况,又想世子爷在宫中的举步艰辛;她们倒好,提前就要被送出了京城,远离是非之地了……
苏念语七想八想的,忍不住便又湿了枕头。
可太子并不是什么普通人,如今还是监国的身份,怕是也能一句话定人生死的,她即便再担忧,也帮不上半点忙;唯一能做的,便是乖乖地在父亲及世子爷的安排下离开,别让他们有后顾之忧,方才可以全力以赴。
这般想着,心里似乎好受了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念语总算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中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那住了十几年的苏府更是被熊熊大火给团团包围,隐约还能听到旺火烧在木材上所发出了剧烈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睡了多久,火光就烧了多久。
待得被人给唤醒了,苏念语已经出了一身汗。
彼时,徐嬷嬷坐在床榻边上,正执着块布巾帮她擦拭着脸色细细密密的汗滴,心疼道:“姑娘啊,您这是做了什么噩梦?又是出汗又是流泪的,可把我们都给吓坏了。”
苏念语只觉得徐嬷嬷一下一下的擦拭很是舒服,冰凉冰凉的,缓了她全身的燥热,睡懵了的头自然清醒了许多。
这一抬头便见床侧除了徐嬷嬷,还有元香元秋两个大丫鬟也在,纷纷拿担忧的眼神看她。
想来确实是被她给吓得不清。
苏念语笑了笑,“不过是做了个噩梦,看把你们给紧张的。”
徐嬷嬷把布巾放到盆里洗了洗,闻言却是不允,“……姑娘您是不知道,您在梦里抽噎个不停,她们唤了好几声您都没醒,吓得是直接哭着跑出去寻了老奴进来;就别说她们两个小丫头了,就是老奴我,也是头次见到姑娘哭得这般伤心的样子,当真也是措施不及的。”
一旁的元香忍不住插嘴道:“姑娘,您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梦?不如说出来听听,奴婢也好帮您解释一番。”
苏念语乐了,当下就装恼道:“梦里的事我哪里记得清呢?若不是你们说我哭了,我当真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说着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两只眸子,可那些泪痕早就被徐嬷嬷给擦洗掉了。
徐嬷嬷见自家姑娘的言行举止同以往并没什么不同,总算是神色松了松,也能微露了笑意,一边张罗着手边的活儿,一边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姑娘也合该着得起床洗漱一番,要用晚膳了。”
因着睡梦中做了个结结实实的噩梦,并没得到很好的休息,坐在桌几旁准备用膳的苏念语反而觉得头晕沉沉的;举着筷子,面对着一桌子热腾腾的菜,反而不知要如何下口。
大抵是因为自家主子做了噩梦觉得不放心的缘故,徐嬷嬷就伴在一旁,见举着筷子的少女迟迟没动作,便殷勤地帮她拿了碗,温和道:“想来姑娘没什么好胃口是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来,老奴给您盛碗香喷喷顺滑顺滑的瘦肉蛋花羹,先润润胃。”
一边说着,一边应动手给她舀了小半碗。
本是还想在碗里添些菜的,被苏念语眼疾手快地制止了,她笑道:“我晓得嬷嬷心疼我,只是我已经不是那个需要有人帮着喂饭的小丫头了,嬷嬷就别忙活了。”
徐嬷嬷忙笑着点头,“你知道就好。”
寥寥几句之后,徐嬷嬷因着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妥当便先下去了,苏念语着实没有一点吃的**,勉勉强强把徐嬷嬷盛的羹汤喝完,又吃了两口菜,便让人把桌子给收拾了。
一晃,便是翌日。
苏念语亦是起了个大早,委实是因为有心事,整个夜里都是半睡半醒之间;外面的天刚蒙蒙亮,睡得极不踏实的她便睁了眼。
守夜的元秋倒是醒得早,一见床上坐起了人,便赶忙上去伺候着穿衣漱口之类的;待得苏念语从屋里走了出来,院子里已经来了几个强壮的家仆在往外搬着出游要带的箱笼。
徐嬷嬷也忙活得很,把准备好的早膳也上了,在一旁笑道:“姑娘这次就和小少爷及老夫人好好玩一玩,有元香元秋伺候在你身侧,老奴就不一同去了;正好借了这空当也回老家走一趟,等你们玩个十天半个月的,老奴也先一步回来了。”
苏念语点了点头,“嬷嬷既然不一道出去走走,那回乡的时候,路上定要小心些。”
徐嬷嬷喜着脸道:“放心罢,老奴一没钱二没色的,还能有人盯上不成?”
苏念语被逗乐了,又同徐嬷嬷嘱咐了几句,便先用了早膳。
待又整理了一番,苏念语便先去双喜苑接了炎哥儿,之后才又去了宁容院。
大抵是因为要出游的缘故,苏老夫人一大早的精神倒是好的很,与平日里相比,今日的穿戴显得随意了些;发髻上也只是戴了几朵簪花,又换了套碧绿色的襦裙。
妆扮倒是显得简单了,却因着她面上那既闲然又满足的笑容,颇能让人眼前一亮。
就连苏子炎看了,也嘴甜道:“祖母今日看起来好年轻。”
小孩子的声音甜甜的,童言无忌,说的又是好听话,顷刻间,苏老夫人又给笑成了一朵花,她嗔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祖母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谈什么年轻不年轻的!”
这般说着,却是喜气洋洋地抬手抚了抚两鬓,着实是心情大好。
一路上走得极为稳当,都还是笑吟吟的,期间还问了苏念语打点得如何,又侧头问了苏子炎这次都带了什么;待到了府门口,苏然高大的身影已经早早地候着。
苏老夫人更高兴了,“苏然,怎么你还没上朝去?”
苏然原本是在想着事情,是被苏老夫人给唤回了神志,一扭头便见到走过来的大大小小几道身影,原本抿着的唇一下子就松了。
他笑着迎了上来,打过招呼后,才扶着苏老夫人的手臂道:“……你们头一次出门,虽心里感到欣慰,可到底还是不放心,便想着趁送你们之际再交代一下话为好。”
苏老夫人被逗笑了,“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还真当我这个老太婆是混吃等死的?”
苏然忙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苏老夫人笑着挥了挥手,“得了得了,我若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就不是你的生母了。放心罢,语姐儿和炎哥儿我会护好的,总不会让他们少了一根寒毛。”
苏然嗯了声,又道:“母亲自己倒要注意着身子,语姐儿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亦能帮着照顾你们一大一小了。”
说完之后,便把默默立在一旁的苏念语看了看。
苏念语抿唇笑道:“爹爹放心罢,女儿已经长大了。”
苏然甚为欣慰地望了她两眼,转而又和苏老夫人说起话来,无非都是一些路上小心要照顾好自己及吃好睡好玩好不要生病或太劳累之类的话,听得苏老夫人都觉得烦,“……这些我都知晓的,难为你一个对这些个事不大关心的人对着我说了这么一大堆妇人才会注意的话,倒是反常得很。”
苏然面上的笑容僵了僵,苏老夫人却以为是自家儿子被她说得尴尬了,又笑着道:“行了,都多大的人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
转而很是正经地把苏然望着,嘱咐道:“倒是我这一走,府中的事当真就都甩手不管了,我这老婆子就做上这么一回甩手掌柜;你这段时日就辛苦着些,也可让府中的肖姨娘帮着你,左右府里安定,量我们离开这段时日也不会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苏然在边上沉默听着,时不时才会答应一声。
苏老夫人这东叨叨西叨叨的,总算发现了自家儿子的不对劲,见他面色略为严峻,还打趣道:“我们又不是不回来,看你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被别人瞧去了还以为是生离死别呢!”
苏然面色一下子难看了不少。
陪在边上的李妈妈看出了气氛不对,赶忙打了圆场:“……虽然只分开了这么一小段的日子,老爷怕是心生不舍了,老夫人您说话也挑好听的才是呢!什么生离死别,呸呸!”
苏老夫人心情好,说话的又是伺候在她身边多年的人,自然不会去计较李妈妈话中的大胆之处,只笑着道:“我不过是开玩笑的,苏然还年轻,我也还舍不得先走一步,何来的生死之说?”
话音一落,又是爽朗地笑了起来。
苏念语牵着炎哥儿就立在一旁听着看着,本是想说些话,好活络活络气氛,可见到父亲与祖母站在一起说话的场景,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只觉得嗓子口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般,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这厢,苏老夫人嘱咐够了,倒是很爽快地和苏然告了别,在两位伺候的妈妈的搀扶下率先进了装饰着流苏的马车里。
苏念语及苏子炎落在后面,还愣在原地不知要和父亲说点什么好,苏然已经先朝他们靠了过来,第一个动作就是低下身子把苏子炎拉到自己跟前,很是慈祥地帮他理了理衣裳,轻声道:“炎哥儿,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苏府以后是要你当家的。”
苏子炎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点着头,“子炎一定会好好读书的。”想了想,又补充道:“子炎还小,自然是爹爹当家最好不过了。”
苏然笑了笑,抬了手摸了摸他的头。
又立起了身子,看着苏念语道:“……语姐儿,你祖母年老,炎哥儿又还小,这一路上怕是你要最辛苦了。”
苏念语笑着应道:“不辛苦的。”却是不成想,出的声儿带着鼻音。
苏然望了望她,“怎么的?难不成是病了?”
苏念语微微低了头,把不小心聚在眼眶里的泪雾掩着擦去,将将开口答了一个字:“我……”
却又被自家爹爹给打断了,“若是病了,不如就留在府里养养身子……”这话儿还没说完,声音猛地一顿,再开口的时候话锋便转了,“看语姐儿这般状态倒不像是染病的,定是我多想了,也是,已经说了这么多的话,你们也是该出门了。”
竟是开始赶人了。
想来,方才要留她养病是一个口误;府里若有危险,爹爹又如何会让她继续待在府中?到时候哪怕她是半身不遂,也定会让人把她给抬到安全的地方去的。
苏念语还想说些什么,苏然却已经唤起了她身边的丫鬟来,“元香元秋,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着你们姑娘上车。”
元香元秋忙上前来,轻声道:“姑娘,时辰不早了,是该启程了。”
苏念语侧了侧头。
方才因着只顾着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却是没发现,几辆马车边上都跟着两三个十分壮实的练家子,单看那形容,皆是一打三的好手,饶是遇上了山贼,只怕那些贼子也是要被他们的凶神恶煞给吓走的。
苏然像是知道她的想法,轻咳了咳解释道:“……你们这次出行,不是老幼就是弱女子,我委实也是不放心,便请了些高手陪着,这路上才有个保障。”
顿了顿又补充,“放心罢,车夫也是顶好的,不会让你们在途中有所耽搁,你们要相信世子……”尾音孑然而止,意识到自己似乎提到了不该提到的人,慌忙又假意咳了咳,才道:“你们要相信爹爹的安排。”
苏念语嗯了一声,并没多说话。
只是牵着小人儿忽地跪了下去,朝着那抹高大的身影磕了磕头。
这一跪着实太过突兀,苏然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慌忙要把人给扶了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