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语看着他,并没发现自己的眼神里流露着不舍。
着实是因为世子爷在宫里一待就是好几日,想见个面都是难的,与之前几乎日日都要见面的他们来说,自然是一时接受不了;如今好容易能见上一面,又知道他一离开便又是要在宫里头待着,身边危险重重。
这般一想,苏念语没央着他别回宫就已经不错了,只是希望待会用完膳回来还能看到他之类的,又似乎显得有些奢求。
凌舒白看了看她,“太子和荣安还在膳厅里,我只是因为想来看看你,故而寻了个借口出来的,估摸着是待不了多久;待太子他们要回宫,我应该也是一同回去的。”
苏念语默了默,道:“太子他们不能先回去吗?”
凌舒白唇角一抿,“……你又觉得太子为何会留下来用膳。”
苏念语没说话,只需世子爷稍微一提点,便明白太子爷会留下来用膳定是和他有关的;若是为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待得用完膳,太子定也会用各种缘由要他一同离开。
她不自觉地鼻子一酸,当真是没想到看起来感情甚好的太子爷和世子爷竟还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大抵是看出了她又再想七想八的,凌舒白忽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苏念语反应过来之际,她已经被紧紧拥在了宽阔的胸膛里。
耳边似是划过一抹温热,继而是轻缓的呼吸声,待苏念语意识到许是世子爷亲了她的耳朵时,他的声音已经轻轻地响在了耳侧。
“你不必为我担忧,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的。”
他的声音轻却沉稳,胸膛之下不断跳动着的心有力而沉着,给她很是踏实的感觉;她在他的怀里呆了呆,瞬间过后,便反手抱住了他的腰。
她道:“我等着您回来。”
二人还是头次这般郑重地抱在一处,周边却都弥漫着诀别的意思,气氛很是沉重。
可因着各自还有事,二人很快便分了开。
走之前,凌舒白又嘱咐道:“……若接下来都没什么事自然是最好的,可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也不必太过慌张,听苏学士的便是。”
苏念语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想起了前些日子世子和父亲有好几次都在书房里聊至夜深的情况,起初她并没往心里去,以为二人在一起聊的不过是国家大事;如今想想,大抵是世子爷对太子爷的心思早就有所察觉,故而早早就和父亲商量了对策。
待得说完了这番话,凌舒白又把她看了半晌,才在她的额头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等我。”
语毕,那人便一个转身从窗户跃了出去,又飞快地跃上了墙头,眨眼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苏念语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强打起了精神去寻了汪旋她们。
到膳房的时候,桌子上摆着几盘的瓜果糕点之类的,丫鬟一见自己姑娘出来了,赶忙把桌几正中的东西都撤了下去;而从另一头,早就准备妥当的饭菜便被端了上来。
苏念语笑着在汪旋的身侧坐下,朝着众人道歉道:“……实在对不住,让大家等了我这般久,想必肚子都饿扁了吧?”
众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纷纷笑着不打紧,方才还警告她小心隔墙有耳的汪旋这会儿却在帮她打着圆场,“就刚刚我过去的时候,还看到她们在屋里打着耗子呢,怪不得一开始的时候念语叫得那般凄惨,原来遇到的可是比虫子更难对付的耗子啊!估摸着是怕我们担心,故而没说实话的。”
被汪旋这般一忽悠,众人纷纷关切问了一番;而苏念语到底是和汪旋当了那么久的好搭档,应付起来自然不在话下,装模作样道:“……好在只是一直刚刚出生不久的耗子,跑得倒是不快,就是被吓了一遭,可让你们给看笑话了。”
午膳便是在这样融洽的气氛下开始的。
大抵是真的饿了的缘故,也可能是聊得投机,在座的几位闺秀倒都吃得兴致勃勃,除了苏念语。
苏念语面上浅浅笑着,心里头却还在记挂着她的世子爷。
待得别人碗里的饭菜都见了底,她却只吃了一丁点,完全没有半点的食欲,自然也是心不在焉的;若非汪旋知道她心中装着事,一直在帮她撑着场面,只怕这午膳,众人得吃得把自己给闷死。
好不容易等得众人散了,汪旋这才拉着苏念语在边上说悄悄话,她看了看郁郁寡欢的好友,关切道:“怎么的?方才我听到你们说说笑笑的,还什么傻瓜来傻瓜去的,还以为你们相谈甚欢呢!这一回头怎么就变成了这样?难不成你们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苏念语摇了摇头,“这倒不是。”
本是张口要与汪旋聊聊太子及世子之间的矛盾,一回神,却从汪旋的话里听出了,汪旋在门口停了那么一会,估摸着是没有听到世子与她所谈的那些较为私密的事,故而才会以为她如今这般闷闷不乐,是因为和世子之间有什么不愉快的事。
苏念语又抿紧了唇。
委实是因为世子与她说的这些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是自己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和汪旋说了这些事,保不准到最后给她惹了什么杀身之祸,反而是害了汪旋。
见汪旋仍是等着自己的答案,索性就顺着她的话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因为好些日子才能见得世子爷一面,故而我心里有些不快罢了。”
汪旋一听,即刻就笑了,“哟,还没嫁过去,你与世子的感情就这般好了,说了这般的话也不害臊。”
苏念语勉强笑了笑,并不觉得有什么。
在世子爷跟前,多不要脸的事她都遇到过,如她这般说话的,已经算是含蓄的了。
汪旋见她的状态似乎不大好,便劝她快些入了屋休息,“……如今圣上龙体抱恙,素日里世子爷又是得宠的,在宫里多待上几日亦是可以理解的;待你们成了亲,以后有的是相依相伴的日子,何愁见不着面呢?你呀,还是先好好去睡上一觉,瞧你这小脸给憔悴的,先把自己养好了要紧。”
苏念语嗯了声,到底是没再把自己心中的愁绪展露出来。
和汪旋又说了几句,便遣人去送了汪旋,自己在原地站了站,也回了屋里。
她当真是需要静一静,好好想一想了。
*
汪旋她们走了没多久,便有丫鬟进了院子里来说了世子爷及太子公主一同离开苏府的事。
苏念语的身上披了一件衣裳,坐在窗下,看着外面的花花草草,静静地嗯了一声。
心里隐隐的存了一点的失落。
虽然一早便知道世子爷会与太子他们一起走,可果真就这样离开了,心里又放心不下。
想了想,苏念语忽地问,“世子他们走了多久了?”
丫鬟道:“刚刚出了膳厅,走得并不快,这会儿应该也没走出多远。”
苏念语忙从窗边起了身,唤了元香元秋过来,“你们快帮我打理打理,我想出去送送他。”
那个他是谁,作为把事情知道个大概的元香元秋自然是很清楚的,遂,一听自家姑娘的话,二话不说便把她按坐到了梳妆镜前,手脚麻利地帮她整了妆容,又换上了衣裳。
本是想再给她的髻上戴上几样发簪,苏念语却是阻了她们,“不必了,再找找发簪又试上一会,世子他们估计都要乘车走了。”
说罢,裙角一晃,人已匆匆地走出了几步远,元秋登时跟了上去,元香更是把手中拿着的簪花一放,后脚也随上了。
这一路自然又是走得极快,待苏念语好不容易追到了大门口,看到门外还在跟父亲寒暄着的那几个人,她才得了空掩在一处亭柱之后,小喘着气。
对此,元香很是不解,她轻声道:“姑娘,您不去和世子爷告别么?”
苏念语摇了摇头,一双眸子却一直锁定在父亲左手边的绝色男子身上。
她这么着急地赶来,并不是为了能当面同他告别,不过是想看看他,再默默地目送他离去罢了。
也不知这次离开了,以后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形。
门口的几个人又站着说了一会话,便听得太子得体笑道:“苏学士便不必相送了,今日委实走得比较急,待他日父皇身体康健了,再上府来拜访。”
苏然作为一个四品的翰林学士,能得当今太子这么一句话,自然是受宠若惊,忙答了一堆得体的话。
而她眼中的那人,只是默默立着,面上没什么表情。
似是感应到了她在看他一般,竟是一个侧头,直直朝她所在的灌木丛看了过来。
苏念语却是来不及躲闪。
顷刻间,二人的目光便碰到了一处。
苏念语眨了眨眼,亦是没想到自己偷看人家这么一回还被当场抓包,想了想,露了个干巴巴的笑容;又觉得自己这么含蓄,显得有些被动,便又抬了手,隔着几枝树桠朝着静静看着她的他挥了挥小手。
却见他唇角一勾,现出了一抹很是迷人的浅笑。
恰好这会儿,太子与苏然说完了话,率先进了马车;凌舒白本是要跟上的,想了想,还是转过身来又和苏然说了几句话,只见得后者频频点头。
待语毕,凌舒白又往她这边看了一眼,这才干净利落地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便开走了。
苏念语本是掩在亭柱之后,见马车慢慢出了她的视线,赶忙也跟着从亭柱后跑了出来。
苏然本是对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行着礼,待得街的尽头什么都看不到了,他这才准备往回走;一个转身,边上却多了一名少女,他先是愣了愣,才问:“语姐儿怎么出来了?”
这般问着话,却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远处的尽头,心知自家女儿会出现在大门口定是为了世子爷的。
想着方才世子爷临走时跟他说的那些话,苏然的面上不由严谨了些,又道:“外面人多眼杂,语姐儿是未来的世子妃,着实不好抛头露面的,还是随爹爹一同进屋吧。”
苏念语往远处探了探头,着实是看不到任何一点的东西,这才点头应允。
待得父女二人进了大门,苏然便找了一处偏僻的亭子坐下,又把跟在身侧的丫鬟小厮都给遣了下去。
而苏念语这会儿总算知道父亲是有话要与她说的,忙问:“爹爹,您找我是有何事?”
苏然清了清嗓子,道:“炎哥儿已经回来了近一个月,这些日子一直都闷在院子里,也应该是带着他到外面去玩一玩看一看了。这事儿本应该是要我做的,无奈翰林院的公务繁忙,我着实也没时间,不如语姐儿你就带炎哥儿到外面去游游山玩玩水如何?要不,总把他闷着,我也是怕他闷坏了,毕竟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苏念语点了点头,也觉得父亲说的很在理,“爹爹说的是,也怪我这个当姐姐的疏忽了,以为他那么喜欢读书,日日在书屋里应该是不打紧的。却是忘了他还是个孩子,亦是会渴望到外面去玩一玩的。”
苏然笑了笑,又继续道:“……如今炎哥儿回来了,倒算是我们这几年来最好的事儿了,你的祖母因着刘姨娘在中间使坏,故而身子骨一直弱得很。这段时日吃了大夫开的药,身子倒是硬朗了许多,我琢磨着不如连你的祖母也一同去,换换心情不说,还能增进感情。”
苏念语想了想,亦是赞同,“祖母这段日子,身子确实养得不错,这一路走走停停,看看风景之类的,应该很是适合祖母的。”
苏然很是欣慰地看她,颇有感慨道:“唉,我日日忙着公务,着实是极少会关心到你们。如今,一想到你、炎哥儿及你的祖母能一同出去踏青,当真很是欢喜,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苏念语却是对自家爹爹所说的话不甚认同,“……炎哥儿回来了,祖母的身子也好了,爹爹欢喜那是自然的,可这也谈不上让爹爹您死而无憾呢!爹爹想啊,炎哥儿才八岁,又是个好学的,您还得看着他长大成才,娶妻生子才成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