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炎抿了抿唇,张了张红润润的小嘴,极想说出刘婶被刘姨娘抓去了,可想想那人冷笑的模样,只得道:“……刘婶家中事多,不愿一同来。”
苏念语想着刘婶应是乡下朴实的村妇,对自家弟弟的说辞倒没多作怀疑,只嗯了一声,“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忘却了人家养育你的恩情,若不是她,也没有今日的你了。”
苏子炎闻言,双眸亮了亮,半晌,重重地点了头,“我不会丢下刘婶不管的。”
汪旋这会儿倒是笑了,“哟,这小鬼头倒是重情重义的,左右没被人教坏,当真是不容易。”
苏念语也笑了。
三人就这般坐着说话,大多是苏念语和汪旋在说,苏子炎就乖乖坐在一旁听着;又过了一会,汪旋便要走,还趁苏子炎不注意成功拧了他的脸颊:“我先回去了,有空便过来看你。”
大抵是相对坐着近一个下午,苏子炎倒不再如开始那般一脸警惕看她,只气愤地捂着脸下意识地往苏念语的身后躲了躲。
待她笑眯眯走了,他才又规规矩矩地坐回了石凳上。
苏念语在双喜苑死皮赖脸耗了不少的时间,甚至和他一同用了午膳。
午膳有六菜一汤,苏念语本还在想着等会得劝着弟弟要多吃点才好,却不想,等饭菜都上了桌,自家弟弟便提了筷子默默地吃了起来。
一顿就吃了两大碗的白米饭。
就连伺候的丫鬟都笑弯了眼道:“有大姑娘在果然不一样,小少爷这顿饭可真吃得不少。昨日晚膳也是奴婢在边上伺候的,当时还怕生的狠,即便是刘姨娘坐在他身边陪着,他也只肻吃了半碗饭便死活不吃了。”
苏念语听这么一说,自然很是欢喜,本是想拿手摸摸自家弟弟的头,想想还是忍了:“炎哥儿这样是对的,你正要长身体,吃多了才能长成壮实的男子汉。”
彼时,苏子炎正抿唇喝丫鬟给他盛的老鸭汤,闻言,则是抬头看了看她,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
吃完之后,姐弟二人正坐在屋子里喝着清茶,元香已经命小丫鬟搬了好些书字画卷进来,苏念语便把茶盏一搁,亲自指了对面的小榻子道:“你们就把东西放在那里吧,回去再去找刘姨娘送一张大的书桌过来。”
说完之后,环视了屋子一圈,最后把目光定在了窗下的位置,“若书桌来了,便直接挪到那边去,亮敞不说,空气也比较好。”
元香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苏子炎却是睁着两只眼睛,很是好奇地把小榻上成堆的字字画画看了又看,最后没忍住,自己走了过去,这边摸一摸,那边碰一碰。
苏念语也跟了过来,解释道:“你如今刚回来,和府里的先生都不熟,我怕你不习惯,便准备在父亲帮你寻到适合教你的先生之前,先用自己顶上,教你画画写字。”
苏子炎抬了头看她,面上又是欢喜又是惊讶,大抵也是没想到那笑得明媚的少女竟会想亲自教他认字。
苏念语只是望着他淡淡地笑。
她这般说,自然有她的私心。
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弟弟,自是希望他百般好。
之前虽听说了他也识得一些字,可到底没有先生在旁指导,到底学成什么样了她也不知,总归她要看着他读书练字才好;她虽是个女流之辈,女红学得不咋样,可诗词之类的倒也学得还可以,要辅导一个八岁的小孩应该绰绰有余。
待父亲再找个好先生回来,她再把弟弟托付给先生也不迟的。
大抵因为是双喜苑要的东西,很快便有小厮把一张价值不菲的书桌给帮了过来,还有几个扛着相配的椅子木榻之类的,身后跟着的元香和几个丫鬟手里分别捧着笔墨纸砚子类的东西。
书桌果真搭在窗户下,红色的木质映着外头的蓝天白云及绿叶,倒十分清明舒爽。
有几个眼尖的丫鬟赶忙上前把桌子椅子都给擦拭了一番,元香这才把刘姨娘一并配给的小东西都摆到了书桌上去,一边笑道:“……刘姨娘听说是大姑娘给小少爷要的东西,直呼是她糊涂,竟没想到这些,这不,除了让库房的人送过来了这一套梨花木的书桌书椅,还让奴婢带回来了这些上好的文房四宝。”
苏念语眯眼看了看,勾了勾唇角,还真别说,刘姨娘挺舍得。
待她把人都遣下去了之后,苏念语才站在案台后,又把自家弟弟给招了过去,又让他在书桌前坐好。
却是挑出了两把笔,又在小不点跟前放了一叠白晶晶的素纸,一手提着袖摆一手研磨道:“按理说你才回来两日,应该多让你休息几日才好,可你如今已经八岁了,较之于同龄人,应是落了不少的知识。姐姐倒也没想让你一下子都赶上去,可是一日练一点一日学一点, 到时候也才不会学得太辛苦。”
苏子炎很乖巧,一边点着头,一边却是好奇地把笔矛握在了手里,道:“……以前刘婶教我写字的时候,都是蘸着水直接在地上画;像姐姐给的笔,我也只看过私塾里的学生有的。”
苏念语笑了笑,倒没说他手中握着的这支笔是外面普通人家用不起的。
很快,墨汁便磨好了。
苏念语想了想,决定从最基本的汉字教起,她先把一到十的十个字各写了一遍,问他:“一到十的汉字,你学过么?”
苏子炎点了点头。
苏念语便把写好的十个字打乱了顺序,再摆在他的跟前道:“……你现在把它们按一到十的顺序排列好,若没问题,我便教你其他的。”
苏子炎用力地点了头,没花多少时间就把纸张给排列好了。
苏念语翻了翻,看了看,唇角勾了一丝笑。
竟全部都排对了。
索性就直接让他念了一遍再让他自己默写了一遍,竟是半点错误都没有,她不由喜上了眉梢,赞道:“炎哥儿真棒,果真是有努力学过的,就连笔划多的字也都没默写错了。”
苏子炎眸光闪了闪,面上淡淡铺了一层红。
苏念语索性直接问:“你还会写哪些字?”想了想,又道:“之前刘婶给你买回去的书,你学到什么程度了?”
苏子炎的脸还是红着,“那几本书上头都有标明怎么念,如何写,我闲事无事就自个儿琢磨。家里买了五本,我已经学了四本了,只可惜因为走得匆忙并未带过来。”
苏念语当真是对眼前的这个小人儿刮目相看。
从私塾先生书中买下来的五本书,竟是自学成才了四本,可见弟弟是个勤奋好学的;以后若再得到好的先生的指导,那还不越来越好?
苏念语当真是欣慰之极,眉开眼笑之际,却又不知要教些什么才好;原本是想着从头学起的,却是不想,她这个弟弟给她的惊喜还不小,以他这般形容,保不准比那些进了私塾的小公子学得还多。
想了想,决定先让他自个儿学着画画,毕竟,方才遣人回去拿的东西中有不少简单的花草类的画卷,只要他懂得拿笔,就算他之前没作过画,总归多画上几遍就能仿一些出来。
却是没想到,原本矜持略有些冷的弟弟一打开画卷,就被迷住了;书桌本是拿来给他写字用的,如今则是铺满了大大小小各类花草飞禽走兽的画卷,他自己看得眼花缭乱不说,想提笔的时候才发觉书桌上哪还有给他铺纸张动笔的地方?
他皱了皱小眉头,盯着满桌子的画卷却还是舍不得收起来,到最后看着她道:“姐姐,我能趴在地上画吗?”
苏念语自也没拒绝。
地上纵然没书桌干净,可有多少文豪写字作画都是不拘小节,别说是在地上画了,就是趴在墙头淋漓作画的人也大有人在,何必又拘谨于在哪里画?
苏子炎终露了雀跃的神色,又把其他未打开的画卷一并都打开铺在地上,小小的人匍匐在其中,一手拿着笔,一手压着纸专注地画了起来。
苏念语看到这般的画面,就觉得心里十分温馨。
本以为画上一会,地上趴着作画的小人儿就会受不住,却不想,自己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他起过身。
苏念语想着这般下去,炎哥儿估计没那么快失了兴致,便自己到屋子里的贵妃椅上去卧着,本是想闭目养神一番,却是忘记自己昨日大醉还没缓过来,这上下眼皮才合上,便直接睡过去了。
她甚至还做了个梦,梦里是她那长大成人的炎哥儿,英俊不凡不说,还中了状元,正跨坐在马上,胸前带着朵红花,身后一堆报喜的官兵,正在城里绕圈接受百姓们的祝贺……
梦境着实过美,苏念语竟是笑成了声。
似梦似醒之间,好似听到有人在耳边道:“唔,是做了什么样的梦,竟还会笑出来?”
除此之外,并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苏念语自是又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念语才醒来,贵妃椅正好是摆放在另一头的窗下,她这一睁眼,即刻就被西沉的日晖撒了满眼,她不得不先抬了袖子挡了挡;待她渐渐适应了,再看向外面的景色,这才发觉已经夕阳西下。
忍不住自语道:“本以为自己只是躺了那么一瞬,却是没想到一觉醒来便又是黄昏。”
这话将将说完,忽地想起了早时父亲说要过来同炎哥儿用午膳的话,还没完全从榻上坐起来就想先喊了人进来。
却不想,因着昨夜喝多了酒,又是刚刚睡醒之际,嗓子自然不大行;好在有人很及时地给她送过来了一杯水,她连头都没抬,先接了过来润喉。
待喝完了,苏念语的嗓子润了些,把茶盏递回去的同时说道:“……快些传令下去,就说父亲下朝后会过来用晚膳,让双喜苑的厨子多做些饭菜。”
那人嗯了声,道:“正好我也还没吃饭,还得再加上我一份。”
竟是个熟悉的男子的嗓音!
苏念语登时就抬了头,撞见的正好是一张惊心动魄的美人脸,还未说上话,便先看到了世子爷娇嫩的下唇有一个新疤痕,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元香说她咬伤了世子爷嘴唇的话。
……苏念语脸红了,这一脸红,就连看世子爷一眼都失了勇气,甚至还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能不能直接跳窗逃走。
只可惜,这个只是想想而已。
凌舒白却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很是自然地在贵妃椅的边上落了座,轻轻地触了触唇上的新伤口,道:“唔,你也不必自责,你虽把我咬伤了,但是我当时就直接把赔偿拿回来了。”
赔偿……
在那种情况下,赔偿还能是什么?苏念语很想捂住脸,想着再这般谈下去,保不准她要羞愤而死,要转移注意力才好。
想起方才她让厨子多做饭菜的话还没传将出去,她一骨碌下了塌,讪笑道:“……我先去厨房走一趟,世子您先在这坐着。”
说完之后,提着裙角几乎是落荒而逃,压根就忘记了屋子里还有一个连着画了两三个时辰的小人儿。
待她在外面调整了心态,淡定自若地走进屋的时候,这才看到已经回到书桌前坐着的弟弟苏子炎。
方才坐在贵妃椅上的世子爷,也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身侧,一只手就指在画纸上,轻声道:“唔,你若想把画画好,就要先把主体轮廓勾勒出来,再把其他的一点一点画上去。作画不需过急,需要的是平心静气,全力以赴,并不是说你画出来了就行了,你得把它所要体现的精髓给画在纸上,那才算是把这东西给画活了……”
小不点弟弟不住地点头,全然没有之前对汪旋的那些警惕之心,也或者是她睡着的时候,世子爷和小不点弟弟已经过招了,只是到最后是世子爷赢了。
总之,苏念语惊呆了。
一大一小坐在书桌后,极为融洽,若是自家弟弟能再白一些,那五官也是极为俊秀的,咋一看,都如是画中人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