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自又是把太子所赠的翡翠接了过来,塞到苏念语的手里。
荣安公主虽面色不见好,可送起礼来却也不含糊,把她那串珠圆色润的红珊瑚项链粗鲁地交到了苏念语的手里,斜眼道:“……你若待舒白哥哥不好,哪日我定把他再抢回来。”
苏念语默不作声地把项链收了,对荣安公主的威胁并不是太在意……着实是每次和荣安公主一碰面,必会被她威胁,已经习惯了。
反而注意力是在那串红珊瑚项链之上。
她到底也是生活富足的苏府嫡女,又有个富得流油的外祖家,从小见过的好东西并不少,遂,她不过是掂了掂,再看一看其色泽,便知道荣安公主所送的红珊瑚也是十分值钱的。
这会儿,圣上却是开了腔:“荣安,之前你答应父皇的事全忘了?”
荣安望了苏念语一眼,扭捏着答应:“没忘。”
“那就好,”圣上微微板着脸,即便如此,苏念语却能从其眼神中看出他对荣安公主的宠溺,“也不枉父皇和你促膝长谈了一夜,你既然觉得舒白是你最重要的人,那他得到了幸福,你应当祝福才是。”
荣安公主嗯了一声,委委屈屈地垂下了眼帘。
荣安公主一向娇纵嚣张,咋一见她如此一蹶不振,苏念语反而有些不大习惯,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安慰一番才好。
那么问题来了,她若是去安慰荣安公主,荣安公主会不会觉得她是在跟她示威,故而赏她一巴掌;或是看她越发不顺眼,直接呸她一声……再赏她一巴掌。
苏念语默默地摸摸脸颊,还是打消了把脸凑上去被打的念头,总归还有圣上兜着;再加上荣安公主年岁方小,兴许还分不清她对世子爷到底是爱,还是因为惯性而为之。
从小一起长大的,不一定就有爱的。
她如此紧着世子爷,兴许和世子爷从小不顺着她反而拒着她有关。
……总归,今日大家围坐在一起,参加的便是她与世子爷的订婚大礼,生米即便还未煮成熟饭,但是有圣上坐镇,估计人是跑不了的。
苏念语一边想着,一边暗地里又观察了荣安公主半晌,发现她除了眼神显得有些哀怨之外,倒不像之前那般,对着她横眉瞪眼的。
一旁的太子殿下倒是很照顾她,不住地往她的碗里夹着虾蟹之类,一边小声道:“来,荣安,这是你喜欢吃的虾,我特地给你夹了两只最大的。”
“……还有这个蟹,里头肥得很。”
荣安闷闷不乐地接了虾蟹一个一个的咬,动作却很熟练,想来她之前也是没少吃;没一会,半碟的荷兰虾就进了肚子。
圣上见自家公主这般能吃,觉得面上挂不住,使了眼色过去,太子和荣安愣是连头都没抬,他只得呵呵笑了两声,道:“荣安,你一向食量不大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圣上就没再往下说,深信荣安听了定是知道他是想让她别再大吃大喝下去了,要维持点公主的仪态才好。
荣安抬头的时候,红艳艳的小嘴里头正好咬着半截虾肉。
圣上面上挂着大气的笑,心里头的小人却已经自动自发地捂住了两只眼睛,不忍直视。
世子望了望荣安跟前的那堆壳,又往荣安碗里添了几尾虾,“荣安最喜欢吃虾了,便多吃些,你不仅有个太子哥哥,还有我;若吃得太胖了,以后我便——”
荣安哧溜一声,毫无形象地把露在外面的半截虾给吃进了嘴里,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用十分期待的眼神望他;若不是顾虑着有一大桌人在,估摸着还要往他身上扑一扑。
她摆出矜持的架势,“以后你便怎样?”
凌舒白把筷子收了回来,不忘夹了菜和肉往苏念语那装满了的碗里叠,漫不经心道:“以后我便同荣烨一起给你找天底下最好的驸马。”
荣安的神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那人却又继续补了句:“……总归你这些年唤我一声舒白哥哥,也不能白叫的。”
荣安可怜兮兮地瘪着嘴,差点就要哭了。
苏念语觉得世子再这般说下去,荣安指不定当场真的哭出来也不一定,忙给他夹过去了一块红烧肉,“吃菜。”
圣上原本也在为世子的不解风情而头疼,见有人阻了世子的话,登时笑道:“对对,今日是个好日子,多说无益,大家都别愣着,吃菜,都吃菜!”
世子冷艳地看了看身侧的少女,还真的没再往下说,埋头吃起了少女给她夹的菜;而另一边的太子,边熟门熟路地给自家妹子夹她爱吃的菜,边严谨地摸出了随身携带的锦帕,以备“不时之需”。
好容易气氛好了些,桌子上的长辈也能搭上几句话,苏念语在边上细嚼慢咽的,吃得并不快;不过是伸手拿了块布巾拭嘴的功夫,眼前忽地有一条人影站了起来,噙着笑意道:“……老身失陪一下,诸位吃好喝好。”
走出去的是她的祖母。
若非是有什么急事,祖母自是不可能从一桌子都是贵客的宴席上下来,定是府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苏念语如此一想,便轻轻侧眸。
祖母年岁不小,走向门口的步子却是又急又狠;而门口处,果真晃过一个满面慌张的丫鬟,“府里出事”这几个字只差没直接写在脸上了。
待祖母一走出去,那丫鬟即刻就心急如焚地贴了上来,也不知是在祖母耳边说了什么,方才面上还挂着淡淡笑意的祖母面色陡地一变,阴沉了下来。
祖母不知跟丫鬟又说了些什么,丫鬟频频点头,随后便小跑着离开了;而祖母在门口站了站,面色看起来有几分凝重,待回到桌上的时候,又换上了一脸笑意,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苏念语便也佯装什么都没看到,只专心地吃着跟前的饭菜。
这饭吃到了一半,双方长辈也谈到了何时让二人成婚的问题上。
灵威侯道:“苏大姑娘再过些日子便及笄了,不如及笄过后便挑个良辰吉日,让二人成婚如何?”
灵威侯虽是在跟苏然及苏老夫人征求意见,却是不时看着圣上的脸色;而苏府当家的对灵威侯的提议自也没什么意见,却也是相互对视了几眼不说话,只拿目光看着坐在主位、身穿明黄袍子的天子。
天子已经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只默默提着筷子吃着,却也受不了一个两个的,眼神总往他身上飘;便把筷子搁下,又接了布巾擦了擦嘴,笑道:“我不是说了么,今日没有君臣之分,你们只管商量你们的。”
众人听完之后,还是没敢吭声。
天子想着他们方才谈的话,眯眼笑了笑:“我倒觉得灵威侯的提议不错,还是趁早让舒白把苏家姑娘娶回去罢;我可听说了,这小子近来日日跑苏府。”
桌上的人即刻就被圣上的两句话给逗笑了。
苏念语却是羞得恨不得能挖个地洞遁走,她偷偷拿眼看了看身侧坐着的世子,却见这厮也正厚着脸皮弯着唇角笑,似乎还觉得自己很光荣一般。
这何时成亲,本就是双方长辈决定就成,苏念语一直觉得她坐在这里不过是因为订婚习俗所致;遂,世子爷把何时成亲的问题抛给她来回答的时候,她半天都没回过神。
……也许是她幻听了?
故,她迟疑地复又问了一遍:“方才您是在问我何时成亲比较合适?”
身侧的世子嗯了声,睁着一双迷人的眼睛望她:“你来决定。”
这会儿,圣上也兴致勃勃地投了目光过来,“舒白这主意也不错,到底是你们二人的终身大事,给苏家姑娘来决定也未尝不可。”
苏然和苏老夫人还是头次听说可以由成亲的人来决定日子的,虽觉得新奇,可到底是圣上放话的,一切不合理的也会变得合理。
众目睽睽之下,苏念语反而不好推辞,想了想,便道:“能否等明年再择个吉日完婚?”
*
苏念语并不是不想和世子爷在一起,只是,她的及笄礼还不到一个月,若是及笄之后便挑个好日子嫁了,着实觉得太急了些。
祖母如今染了病,身子骨越来越弱,大半年的也不见好转;而刘姨娘阴险狡诈,人前人后是骤然不同的嘴脸,又十分善于伪装自己;其他两位姨娘却都是明哲保身,不想和刘姨娘杠上,故,这段时日虽和刘姨娘相干的事没少发生,可始终是少了个雷厉风行的当家主母。
以前还有个祖母压着,如今祖母因着身子问题,自是要顾着自己一些;再加上她觉得刘姨娘并不是个大威胁,也或者说祖母过于自信,觉得没什么事会脱于她的掌控之中,故对刘姨娘的态度时好时坏,可后面一桩又一桩的事发生之后,却没有再跟之前那般夺了她的权。
她虽是个未出阁的嫡女,却也能看出,祖母定是因为伤病缠身,应顾不暇了。
自己若在府中正需要人的时候嫁了,那父亲怎么办?苏府怎么办?
更何况她母亲之死还没查出来,弟弟更是还没找到……对了,最要紧的是,她得快些给家里娶个主母回来掌控一切。
而整个人,早就在她的心里。
……所有的一切都还未达成,她哪里有那个心思嫁人?
故,她才会有这么一个提议,若能把婚期延至明年,这争取出来的几个月,她定会尽心尽力把苏府里头的事都安排好。
本以为自己提了这一出,定还得费些口舌才能说服众人,却不想,世子率先开腔表态:“唔,我同意。”
准新郎官都这般说了,其他人哪怕有意见,自也不会说出口,就连圣上也表现得十分和善:“既然舒白不急,那便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圣上一言,顶天立地。
就算是急着抱孙子的灵威侯和侯夫人也只能点头了,想想世子都能熬过十八年,再等上半年并不算什么,大不了待明年开春就开始挑日子,遂,倒也很是想得开。
面上依然是笑盈盈的。
到此,苏念语及世子的完婚终被推到了明年。
苏念语自是松了一口气,面上的表情更是松了松,连带着胃口也不错,到宴席结束的时候又多吃下了半碗饭。
一起吃到最后的还有国事缠身的圣上、东宫太子荣烨以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荣安公主。
摆驾回宫的时候,圣上抚了抚他明黄色的一角,回过头笑眯眯道:“……等确定了日子定要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倒想看看舒白当新郎官的模样。”
话中之意便是,二人完婚的时候,圣上也是要凑上这份热闹的。
苏然没想到整日忙于国事的圣上还会主动这般要求,自是觉得十分受宠若惊,想了想,又觉得全都是冲着世子爷的面子,一时之间,压力陡然升了许多;苏老夫人更是第一时间在脑海中跳出了蓬荜生辉四个字,圣上在订婚宴上突然出现也就罢了,到时候再庄肃威严地出现在大婚之日,这天子给予的巨大的面子,也不知会把整个京城震惊成什么样。
相比苏府的两位当家的,灵威侯夫妇则十分淡定,虽也觉得婚宴上有圣上参加十分荣幸和欢喜,面上也只是带着浓浓的笑意应和着。
……就好似,早就预料到二人完婚之日,圣上不论人在哪里,忙不忙,也一定会抽出时间到宴席上走一趟。
苏念语虽觉得灵威侯夫妇的反应淡定了些,可再想想圣上对世子的宠是从小到大的,得知他要拜堂成亲了,圣上要参加也属正常。遂,也便把觉得诧异的地方略了过去。
好容易把皇宫里的几尊贵客诚惶诚恐地送到了大门外,灵威侯夫妇也笑着告辞了;世子本是想留下来和苏念语说上几句话,侯夫人却把他拉住,低声道:“……舒白,今日是订亲日,你总得规矩些,总归苏大姑娘已经是你的未婚妻子了,你现在这么毛毛躁躁的,不怕惹了笑话。”
凌舒白默了默,道:“……那就让他笑吧,我不介意。”
侯夫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