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就这般撒了一地,犹可见地板上冒出的缕缕热气,若是碰到了皮肤,定会被烫伤了的。
两位宫女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来给荣安公主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没发现哪里被姜汤沾到了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衣裳没湿,自也不会有被烫伤一说。
一回头,见有丫鬟上前捧着苏家姑娘的手在擦拭,便语气不好道:“……你是如何做事的?连端个汤碗都不会,万一烫着了我家公主如何是好?”
元香这会儿正因为自家主子不小心被烫伤了手而心疼不已,再听到这般的言语,即刻就不服气地顶了回去:“我家姑娘才是真的烫到了的!再说了,方才那一幕,哪里是我家姑娘手滑,明明就是……”
荣安公主自己把姜汤推撒的。
元香气归气,却是知道话不能多说,特别是跟前的人为荣安公主,哪怕事实的真相是荣安公主错了,她只要不认,谁也奈何不了她。
这会儿,苏念语却也怕元香给说漏了嘴,忙把元香往身侧一扯,淡笑着道:“确实是我没端稳。”
那宫女却不依不饶,“既然是你的错,你须得和公主认错了才成。这次还好公主没被烫伤,若被烫伤了,我们的小命都是不保的……”
宫女絮絮叨叨说着,一边却是拿眼瞪着她,直看得元香恨不得上去好好教训她一番。
好在元秋在背后死命按住她,这才没让元香做出了冲动的事。
苏念语却只是站着,眸中有了些许的冷意。
荣安公主身娇肉贵,娇纵一些自有皇上皇后担着;可一个宫女却敢仗着自己在公主身边伺候而不把官家嫡女放在眼里,说个话没轻没重的,眼睛更是长在头顶上。
着实是个会惹祸的……若不是如今荣安公主好似要发烧染病,她非得整一整她们不可。
见那宫女还教训得起劲,并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她便出声道:“如今荣安公主面色潮红,极有可能是要染病了的,你身为她的贴身宫女,如今要做的事情应该不是胡搅蛮缠说一堆话吧?怎么着都应该先把人扶上床躺好,再等大夫诊断一番?”
“……”
那宫女被这么一提醒,即刻就面如土色,小心翼翼地瞅向了自家公主,生怕说自己不顾轻重的话被听进了公主的耳里,定是要挨了罚的。
却见素日里好动的荣安公主如今只是蹙着眉坐着,双眸半睁半闭,面色亦如苏大姑娘所说,红得着实不正常。
便赶忙拿了手碰了碰荣安公主的额头,再试试自己的体温,即刻就惊叫出声:“……不好了,公主果真开始有点烧了,这可怎么办?”
另一名宫女闻言,竟愣在了原地。
还是苏念语当机立断,先一步上前把荣安公主从杌子上扶了起来,两名宫女这才如梦初醒,慌忙上前帮着把人给抬到了榻上去,又用锦被把荣安公主盖了好,这才在边上焦急道:“这可怎么办?竟真的是染病了的,要如何跟圣上交代……”
话说到一半,猛然想起了什么,双眸一亮,忙拉了另一宫女道:“快,你快去找了世子爷和太子过来,他们会有办法的!”
那宫女闻此一言,面上的愁容一下子淡了不少,口中还在嗯嗯应着,人已经转了身跑了出去。
苏念语也跟着走到外头,复又让人再去请府中的大夫:“……最好是女大夫,就算大夫刚好身上有事,都一定要让她先过来,就说是公主身体抱恙。”
那丫鬟也很急,一溜烟就跑得没了影,到底是知晓这事儿的严重性,就连答应的时候面上都是一片凝重。
这会儿,有丫鬟已经先一步端了一盆的热水和毛巾上来,苏念语便又随之往里面走。
荣安公主已经躺下,留下的那名宫女却还是急得在床边走来走去。
一见她走了进来,即刻就气势凌人地冲了上来:“……我家公主应了世子爷的要求,跟着来苏府走了这一趟,别说你不知道公主是来给你撑面子的!如今,你连句谢谢也没有就算了,好端端的一个皇家公主,竟还会在苏府染了病还发烧,分明就是你照顾不周……”
说着说着,又焦急地来回走动了好几趟,这才又继续指着鼻子说教:“对了,当初若不是找不到你,公主又何以至全身湿漉漉的又吹了风,说到底都是你造成的。若公主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定不会放过你的——”
苏念语冷眼瞅着,见那宫女说个没完,这才淡淡说了句:“让开。”
那名宫女愣了一愣,才瞪着眼睛道:“你凭什么让我让开?你这又是什么态度,如今公主染了病躺着,你便这般对待她的贴身宫女,你眼中还有公主吗?”
“原来你也知道你只是个宫女,那你又为何敢如此咄咄逼人对待一名官家嫡女?我若错了,自有公主来定夺及惩罚,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
宫女目瞪口呆,大抵是因着荣安公主受宠,她又是公主身边亲近的人,故在宫里头极少有人敢顶撞她的,她愣了好一会,才颤着声音道:“你……你好大的胆子!”
这会儿,苏念语却当没看到她一般,拧了块毛巾,转头又嘱咐道:“荣安公主如今身体抱恙,不宜沐浴,便让人不用再抬浴桶上来了。”
房里伺候的丫鬟应了声是,便急忙忙地往外跑。
宫女一见她不搭理自己,便跑到她跟前气冲冲道:“我在和你说话呢!你竟敢无视我!”
苏念语眼一眯,冷道:“请记住你自己的身份,祸从口出就算了,若是因此惹了祸,那岂不是害了荣安公主的威名,认为她纵容自己身边的人作威作福?”
宫女又被噎了一噎,着实没想到这苏府嫡女竟不如表面看着的好欺负,“你……”被气得好一会都说不上话来。
苏念语手中执着毛巾,原意是要帮荣安公主擦擦小脸和双手的,却见那宫女杵在她跟前,好似要扑上来和她拼了一般,便又凉凉开口道:“让开。”
那宫女却咬着牙道:“我为何要让开?我可是公主的贴身宫女——”
话还没说完,便被苏念语犀利地打断了,“你还敢说你是荣安公主的贴身宫女?试问,公主如今落了湖,无法清洗身子不说,还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你一个当贴身宫女的,不应该把注意力先放在荣安公主身上吗?非得站在这里废话一堆?你话说得再多又有何用?总归半点事都没做,也不知你是如何成了荣安公主身边伺候的人。”
苏念语本是不想和宫女多作计较,却是真的忍不了一名小小的宫女竟是这般以下犯上,目中无人。
宫女被呛得说不出话来,苏念语却是不管她,直接把人给推到一边,自己则准备亲力亲为地给荣安公主擦拭一番。
那宫女回过神来,直接从她手中抢下了毛巾,面色红中带青,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想到之后荣安公主若是知道她光说不做而被惩罚给吓的。
“公主的事不用你插手,我来。”
苏念语让到一边,当真也是没有心思在这个时候计较过多,留了两名丫鬟在屋里供那名宫女派遣,自己则拉开了门,问起外面的人来:“这大夫来了吗?”
丫鬟道:“还没。”
这话音刚落,门口处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两名大夫背着药箱一路小跑着过来,苏念语一看,面上总算一松,赶忙迎了两名大夫进了屋。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却听得身后有人道:“……公主便是在这屋子里头,方才苏大姑娘想喂公主喝姜汤,公主却直接把汤碗给打翻了。奴婢着实不知要如何做才好,便只能去请了两位爷过来。”
苏念语当下转过身,便看到了面容清冷的凌世子爷及带着淡淡笑意的黑衣男子和那名额头上渗汗的宫女,这才记起那名看起来一脸老实的小宫女在之前急忙忙说要去请了人。
看这架势应该是和大夫他们在路上相遇,故而一同到达的。
苏念语忙福了福身,先把过错给认了下来:“……臣女竟不知荣安公主落了水,着实是臣女照顾不周;又害得荣安公主吹了风染了病,如今正卧在床上,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这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声音毫无波澜地响起:“无须自责,本就是荣安自己调皮跳入湖中的,再者,真要论起来,太子才是罪魁祸首。”
黑衣男子瞬间便笑开了,打趣道:“舒白啊,难得你开口帮腔的,委实罕见。”
凌舒白却只看了看他,微微扯出了一道笑痕,“荣烨,我若不开腔,这里还有谁敢道出荣安染病不过是和你闹着玩才弄出的意外。”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有理。”荣烨道,一转身却又看着苏念语道,“倒是我竟不知,这苏府姑娘如何知道了我的身份。”
苏念语低声道:“里头的那名宫女因着公主染病,无意中给透露的。”
荣烨淡淡一笑,似身有所触,“荣安不可靠,果然她的丫鬟也跟着不可靠啊!”
又说了几句,一行人这才进了屋里。
荣烨身为荣安公主的长兄,一进来便立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也知道大夫正在为她把脉,纵是身份尊贵无比的太子,却也只是抿唇站在一旁,不敢打扰。
约摸了一炷香的功夫,大夫诊断出来的结果果真是公主染了病,好在发现得及时,又不时拿了毛巾贴在她的额头上,不知不觉间发热得并不厉害。
开了几副药之后,又嘱咐了需再喝点温水姜汤之类的话,便战战兢兢地看了看在场几位贵人的脸色落跑了。
还是头一次给公主看病,手都不敢搭上去;身边一圈人不是世子爷就是嫡女小姐的,看得她心里头紧张得不行,听脉诊脉更是不敢马虎。
待跑出了老远,才敢扶着树深深喘气。
而这厢,得知荣安公主病情较轻之后,众人总算都松了一口气。
较为机灵的宫女这会儿也缓过劲来,红着眼圈便跪倒在两名身份尊贵的男子跟前凄惨哭诉起来:“……公主身娇肉贵的,如今却是全身发烫的,奴婢失责,请殿下责罚!”说完之后,又磕了几个头后,继续道,“还有,奴婢有事要禀,方才丫鬟端了一碗姜汤上来,公主因着难受不想喝,苏大姑娘竟坐在床边故意把汤碗打翻了;若不是奴婢反应快,先一步把公主推开,只怕这会儿公主又要被烫伤了的。奴婢竟没想到苏大姑娘竟是这种人,殿下您一定要严惩,帮公主出了这口恶气!”
苏念语:“……”
当真是没想到方才念了她好半天的宫女竟睁眼说瞎话,先一步告了她的黑状!
本以为自己这下死定了,她虽是苏府嫡女,可和太子殿下到底是头次见面,连交情都谈不上;而那名宫女虽只是乱说一通,可胜在她是荣安公主身边的人,想来在宫中和太子殿下的见面次数不会少。
这般一比较,太子殿下若真的信了那宫女的话也不为过。
却不想,那太子殿下只是淡淡觑了她一眼,道:“哦?怎么和我方才听到的版本不一样?”
机灵的宫女马上道:“奴婢说的全是实话,自不敢对您有半点欺瞒。”
太子却是往身后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又把目光落回了机灵的宫女的身上;那宫女见太子这般的神色,忽地明白了过来,也拿眼看了看绞着手指站在身后的老实宫女。
早已憋得了一脸通红。
机灵的宫女一下子就领悟了,她的同伴定是在这之前先把真实情况给说了。
这么一想,她狠狠地瞪了瞪老实宫女一眼,复又泪眼婆娑道:“奴婢并没有说谎,那苏大姑娘打翻了滚烫的姜汤也就罢了,奴婢和她论理的时候,还被她恶言相向,当真是不把公主放在眼里的。”(未完待续)